成汐韻覺出來韓蘊特別高興，這種高興令她陌生而熟悉，對著喜歡的人公孔雀開屏似的，興奮到和對方有說不完的話。

　　她手壓在臉下，看著韓蘊笑，“咱們為什么不預定一個有兩張床的房間？你訂房間的時候我忘記給意見了，可你訂的時候，酒店沒有問你要求嗎？”

　　韓蘊也看著她笑，一樣的姿勢，“但我覺得這樣更方便咱倆說話。”

　　成汐韻看著他，又想起來他說小時候的事情，笑起來。這些事情，他應該在心里憋了好些年了，現在才有人可以說。她挪開視線，看著房頂，可她，還沒有想好是不是和他在一起呢。

　　韓蘊抬起身子，湊過去看她，“你想什么？”

　　他神色微微緊張。

　　成汐韻說，“沒有。”

　　韓蘊的神色一瞬間有點暗淡，他和她說那些，是想逗她，想她更喜歡他一點。可更重要的，他也想和她說。這世上要多幸運，才能找到一個讓自己愿意說心里話的人。

　　甚至是童年那些，自己已經忘記的事情。

　　如果不是她……他也許根本想不起來。

　　但成汐韻總是還有所保留，他知道。

　　他心里缺少安全感，反而把賭注下的越來越大。她不松口，他自作多情不知不覺就許了結婚的終極目標。她對他比之前還平淡，所以他更加勁地討她喜歡，連孩子都搭上了。

　　他覺得自己有點令自己意外。

　　原來人生不是沒有那種想法和計劃，單看自己有沒有遇上那個想讓自己干這件事的人。

　　他轉頭看成汐韻，她還在仰頭看著天花板沉思。短發散在白色的枕頭上，她的臉很白，這樣不說話的時候，有種成熟的冷艷。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就留在她的嘴唇上，此時抿著……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實她沒有想好是不是要和他一起。他胡攪蠻纏就算了，可真的要走到一起，那問題太多了。

　　他回國還是她出來？

　　這是最現實的問題。在國外，他可以干很多事情，但她呢？她搞古玩修復的，也不知道手藝怎么樣，出來能不能發揮到自己的專長，找到自己的社會價值。這些都沉重的要死。

　　就算他覺得他可以一直照顧她，可她剛剛逃離一個照顧過她五年的男朋友，怎么會愿意再過上相同的生活？

　　所以韓蘊覺得其實他很了解成汐韻為什么這么猶豫不決。如果冷眼旁觀，他甚至還會覺得這女孩很聰明，就不能一頭栽進去。對自己人生一點計劃沒有，見到一個男的，就忘了自己該干什么的，那男人也許還會多想想。

　　人性如此。

　　可是對于他而言，道理他都懂，可是……可是他還是好想親她一下。

　　不是親臉，不是親額頭，不是親頭發。

　　成汐韻卻其實沒有想那么多。她還在想韓蘊剛剛說的笑話，天頂的壁畫也好看，越看越覺得睡意全無。突然，她聽到一聲肚子叫。

　　她坐了起來，收起笑容看著韓蘊，“你餓？沒吃飯？”

　　韓蘊抬手拉她，“你那什么表情，咱們現在又不缺錢，你怎么還用前幾天找飯吃的目光。”

　　成汐韻翻身下床，“走，陪你找東西吃去。”

　　韓蘊坐了起來，“現在？！”

　　******

　　夏夜最舒服的狀態大概就是這種了，下過雨剛停，有種凄凄的清冷，又不會太過，是很想讓自己摟著身邊人，相依相偎，一路漫無目的壓馬路的溫度。

　　韓蘊抬手，覺得手指間冰冰涼的帶著空氣中的潮濕。

　　他走近成汐韻，搭在她肩膀上，“冷嗎？”

　　成汐韻看了他一眼，眼神告訴他，她知道他的意思。

　　韓蘊裝沒看到，摟緊了她說，“先找東西吃，吃過東西再說。”

　　“這么晚，街上商店都關門了。”成汐韻看著行人寥寥無幾的大街，這種時候的，大概所有人都會想家，她說，“還是國內好，想什么出去吃飯都可以。”

　　韓蘊只覺有什么擔憂的事情一下扔到了面前，他不確定成汐韻說這句是不是試探。

　　他摟緊成汐韻說，“皇天不負有心人，你看看那前面。”

　　他來過這兒，哪里可以找到吃的還是知道的。

　　雖然是簡單的披薩，可也聊勝于無。

　　吃了飯，他們還有點不想回酒店。

　　就在依舊有人出沒的羅馬古跡外走走。

　　韓蘊心里有了心事，一路就話少。

　　成汐韻看著遠處依舊亮燈的古羅馬廣場遺址，那燈都是黃色的，所以殘留的大殿都被光照成古舊的黃色，看上去很古典優雅。和她在電視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韓蘊，你想以后回國還是留在國外。”

　　韓蘊的心，咯噔一下。

　　他看著地上他和成汐韻的影子，靠的很近，不看她都知道她的表情，此時一定是略認真的。

　　他知道，是他該真心誠意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了。

　　他們不是大學生，問情不問將來。成年人起碼的責任感，以不耽誤自己和對方的寶貴時間為基準線，再談其他的。

　　他說，“我以前是想留在國外的，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但現在，我還不知道。”

　　成汐韻的高跟鞋停了下來。

　　她那天陪他去見angelo，換了黑色的高跟鞋去配衣服，剛剛出來就穿的這雙，這鞋樣子，很有壓迫感，此時韓蘊目光低垂，看那鞋停下，而后鞋尖一轉轉向他。

　　他的心都涼了。

　　成汐韻站在那里，天陰沉沉的，旁邊一片恢弘的廢墟，她微微深吸了一口氣，不是不失望的。

　　她說，“我不想出國，首先是語言關，再一個是生活習慣，這才來了幾天，我每天都是吃不飽的感覺，再說我喜歡的東西，都在國內。”

　　韓蘊看向她，抬手拉上她的手腕，“讓我想想好嗎？這事情太突然。”

　　成汐韻說，“我從來都沒有逼過你，是你自己逼你自己而已。”

　　她說完轉身走了。

　　韓蘊伸手拉住她，有些焦急地說，“你生氣了嗎？我對你是認真的。我真的喜歡你。”

　　成汐韻說，“所以呢，你喜歡我，我就得放下自己的生活遷就你？”

　　“不是。”韓蘊冷靜了一下，組織語言說，“我知道你的難處，我也知道你不想出國。我也有自己的難處，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

　　成汐韻說，“我都說了，我沒有逼你，不過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

　　她甩開他繼續走自己的路。

　　韓蘊覺得這話不對，她的不咸不淡，就是逼他。

　　這關系真像旅行中買東西看景點，也許就是一次機會，還想說等下次，但是世界那么大，那么多好東西可以看，下次一樣的時間和經濟成本，有些人還想去別的地方呢。

　　這道理韓蘊太知道了，他小的時候不懂，一趟趟歐洲幾個城市跑。現在他大了，卻明白以前太天真，以后，來的肯定會更少。

　　成汐韻對于他，就是一座城，一片景。他錯過了，也許就沒了。

　　他跑前兩步，從后面一把抱住成汐韻，低聲說，“為什么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很想不講理一次。你……”他停了一下，換成說，“很多話，我對著我家里人不會說，對著朋友也不會想說。可是和你一起，我想說的話越來越多。我不回國，是因為我怕回國不好發展……”

　　他的聲音低下來，摟成汐韻的手卻變的更緊。她沒有反抗，他把這當成縱容。

　　“汐韻……我媽媽一定會打壓我，我回去，不知道可以干什么。我十多年沒有回國了。可我和你回去，我要想著能照顧你，給你一個至少不比以前差的生活。我不能空口白牙，就和你說，你信我，我一定給你幸福……咱們太快了。我喜歡你，整個人每天都是懵的，你總是比我想的早一步。我想到好喜歡你，你就想到要不要說將來……我才想到是應該想將來，你就想到五年十年后了。我……我想多沉浸在喜歡你的感覺里多一會，都不行……”

　　成汐韻聽得整顆心都揉在了一起，轉身來，踮起腳尖想也沒想，就親了韓蘊一下。

　　嘴上。

　　可韓蘊正沉浸在少男的煩惱里，竟然沒有反應。

　　成汐韻立定兩秒，等著，才看韓蘊恍然大悟，充滿驚喜地看向她。而后他緊張又有點不可思議地說，“你親我？”

　　成汐韻說，“對。我親了你，你怎么沒反應？”

　　韓蘊郁悶地說，“沒想到，怎么也沒什么感覺。”

　　沒……沒感覺？

　　成汐韻抬手圈上他的脖子，踮著腳靠過去，韓蘊緊張的氣息近到可以感受到，她側了臉，靠近，把唇慢慢揉在他的唇上，低聲說，“這樣呢？有感覺嗎？”

　　韓蘊抬手扶著她的臉，一時間夢想成真，他很給力無師自通地，深深吻了下去。

　　天上飄起來小雨，路燈下，雨水絲絲瀝瀝細密落下，斜著，落在雨霧下的人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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