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錯誤的診斷與處方
聽到面試的考題,居然是現(xiàn)場的病案分析,臺下有些沉不住氣的人,發(fā)出連聲的驚呼。
也難怪他們大驚失色,一般情況下,普通的面試,僅僅是考驗一個人的交際能力,談吐是否得體,思維是否敏捷,可是病案分析,則是屬于專業(yè)的醫(yī)師考試固有的考題,難度十分之大。
一般情況下,就算是有著豐富臨床經(jīng)驗的醫(yī)生,也是很怕這一類的考題,更何況是兩個來面試的年輕醫(yī)生?
不過,轉念一想,也是合情合理,畢竟今天在旁做評委的人,是“金針“王悅亭,如果按照普通的面試流程的話,未免太過枯燥乏味,當然要玩一些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考驗。
個別醫(yī)生用一種打量牲口上烤架的眼神,望著臺上的蘇野和鄭翼晨,心下暗嘆:“這兩個人的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差。這次面試的難度,不亞于過五關斬六將啊!”
有一些想得比較深入的醫(yī)生,則是心下雪亮:“顧主任,平日對蘇野愛護有加,絕不可能讓蘇野在王悅亭面前丟臉。專門出這樣一個考題,是存心要借勢讓他立威了,旁邊的小伙子,只是被拿來當陪襯品罷了。”
顧明高用凌厲的目光注視著蘇野和鄭翼晨,宣布了面試的規(guī)則:“等一下,我會叫一個病人進場,你們要輪流對病人進行問診,然后在病歷本上寫出問診的內容,還有診斷,以及針刺的處方,最后則是要在我和王老面前,給病人施行針刺治療,考驗實操能力,看看你們的針刺能否起到療效。”
他發(fā)給每人一本病歷本后,認真說道:“希望兩位記住,病人為本,醫(yī)者為標。我和王老的評判,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你們施針之后,病人的感受。你們清楚了嗎?”
鄭翼晨和蘇野對望一眼,齊聲說道:“清楚了!”
“好,接下來就開始正式面試,給你們五分鐘的時間問診,五分鐘的時間書寫病歷,一個一個來,鄭翼晨你暫且先回避一下,等蘇野面試完了,你再進來。”
聽到時間那么嚴苛,臺下的醫(yī)生又不淡定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致認為,要在十分鐘之內,完成這一系列的步驟,簡直就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鄭翼晨應了一聲,走到了會議室外,耐心等候蘇野面試完畢。
過了十分多鐘后,一個留著寸二平頭的醫(yī)生打開門,沖鄭翼晨招招手:“輪到你面試了。”
鄭翼晨走進會議室,這才發(fā)現(xiàn)中間空出的場地,有一個穿著灰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看樣子就是顧明高找來的病人了。
蘇野已經(jīng)寫好病歷,正恭恭敬敬把病歷交到王悅亭手中,然后一臉自信笑容,在臺下找了個位子,四平八穩(wěn)坐下,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王悅亭和顧明高共同觀閱病歷,一面看,一面頜首淡笑,似乎十分滿意。
這三個人的舉止與神態(tài),無形之中,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壓力,重重壓在鄭翼晨的心頭,他不由自主有些緊張,掌心冒汗。
這也是顧明高刻意讓他排在后面面試的原因,就是為了給鄭翼晨制造心理壓力。
一個人在重壓之下,難免就會發(fā)揮失常。
但是,鄭翼晨的適應能力,十分驚人,他已經(jīng)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生死攸關,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哪一次不是背負著巨大的心理壓力?
經(jīng)過了短暫的慌亂之后,鄭翼晨重整旗鼓,又恢復了淡定的神色。
王悅亭對鄭翼晨有些刮目相看了,這種抗高壓的心理素質,是成為一個名醫(yī)的重要前提,試想一下,一個醫(yī)生,決定的是病人生死,生死的轉換,就在念頭之間,如果沒有強大的心理素質,肯定無法勝任!
顧明高面色冷漠,淡淡說道:“鄭翼晨,你可以開始問診了。”
“是。”
鄭翼晨轉過頭,仔細打量著坐在椅子上的病人。
這是一個中年男子,將近五十歲的年紀,面容憔悴,呈痛苦神色,用左手托著左腮,可以看到泛黃的指節(jié)。
鄭翼晨問道:“大叔,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洪莊。”
“哪里不舒服?”
洪莊指著腮幫子:“這里痛。”
“痛了有多久?”
“有三個月了,當時早上起來刷牙,突然間就感到一種電擊般的竄痛,又像是被人用火燒灼,非常難受,這輩子我就沒這么痛過!”洪莊想起第一次疼痛的感覺,兀自心有余悸。
鄭翼晨心下雪亮:這是一種很典型的神經(jīng)痛。
在種類繁多的疼痛分型中,神經(jīng)痛最讓人受不了。
有一些自詡硬漢的人,被西瓜刀砍幾下,也能面不改色,出現(xiàn)了神經(jīng)痛,也會照樣痛得淚水直流。
鄭翼晨又問道:“每次的疼痛持續(xù)多長時間?”
“時間和周期都不固定,有時候幾分鐘,有時候十幾分鐘。”
問診一遍之后,鄭翼晨再無疑問,從洪莊托腮的動作還有敘述的內容,可以肯定洪莊患的是左側的三叉神經(jīng)痛,在中醫(yī)屬于面痛的范疇。
“但是……”鄭翼晨眉頭緊鎖,遇到了一個大難題。
三叉神經(jīng)痛的常見證型,主要有瘀血阻絡,氣血不足,肝膽火盛等幾種。
洪莊雖年近五十,體質壯碩,氣血充足,可以排除氣血不足的證型。
他并沒有小便黃赤,口干口苦的癥狀,也可以排除是肝膽火盛引起的三叉神經(jīng)痛。
從洪莊的舌相來看,是有淤血在身的舌相。
貌似,是瘀血阻絡的證型沒錯了。
可是,鄭翼晨心中依舊疑慮重重,原因就在于,以他望氣所得,洪莊的面相,分明是水濕停聚的水飲之癥!
從來沒有聽說過水飲之癥,可以引起三叉神經(jīng)痛,難不成《望氣篇》的記載出錯了?
“不!《望氣篇》絕不會有錯,肯定是有什么地方,讓我忽略了!”
鄭翼晨蹙眉苦思,蘇野看到他這番模樣,心中很是得意:“我剛才用了三分半鐘,就完成了問診的流程,你現(xiàn)在都超過四分鐘了,還沒有個定論,在第一個環(huán)節(jié)上,你就輸了!”
王悅亭輕咳一聲,好心提醒鄭翼晨:“年輕人,你只有不到三十秒的時間了,抓緊時間提問啊!”
鄭翼晨心緒搖擺,在水濕停聚與瘀血阻絡兩個證型間,猶豫不決。
“到底選哪一個好呢?還是選瘀血阻絡,保險點……咦!”
鄭翼晨雙眼發(fā)出亮光,停在洪莊泛黃的指節(jié)上,神色激動,語速飛快問道:“大叔,你是不是經(jīng)常抽煙?”
洪莊聞言一愣,老實答道:“是啊,我可是一個老煙槍,從小學六年級就開始抽煙,至今已經(jīng)有三十多年的煙齡。”
“那你會不會經(jīng)常咳嗽,咯痰?”
“是啊,以前每天起床都要先咳出一大口痰,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不咳嗽了,也沒痰可吐……”
“謝謝你,大叔。”鄭翼晨眼神澄澈,沖臺上的兩個評委微一頜首:“我的問診結束了。”
在他伏案認真書寫病歷的時候,作為旁觀者的針灸科醫(yī)生,則是對鄭翼晨最后一分鐘的昏頭表現(xiàn),嘆息不已。
“中醫(yī)問診,最重要的就是一語中的,言簡意賅。”
“他一開始的問診十分規(guī)范,合乎程序,在某些細節(jié)方面,甚至比蘇野還好。”
“壞就壞在,最后一分鐘的問診,根本就是在畫蛇添足。”
“就是啊!開始的一連串詢問,已經(jīng)能確定洪莊是一個三叉神經(jīng)痛患者,干嘛還要去問他吸煙還有咳嗽咯痰這些問題,這題跑的太厲害了。”
“就沖他用的時間,還有問診的內容,看樣子,要被扣掉一些分數(shù)。”
作為評委的王悅亭,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理解鄭翼晨最后的問診,意義何在,看著他奮筆疾書的模樣,陷入了沉思。
顧明高則與蘇野交換了一個眼色,心中暗道:“哼!我還真是高估了這個臭小子,看樣子我費盡心機的布局,是在用高射炮打蚊子!”
三分鐘后,鄭翼晨寫完病歷,瀏覽一遍,滿意的點點頭,將病歷交到評委手中,返回原位坐好,等待結果。
蘇野的病歷上,對洪莊的診斷,是面痛的瘀血阻絡證型,選用的配穴處方,是取患側局部的太陽,上關,下關,頰車等穴位,配合肢體遠端的合谷穴。
處方嚴謹,遠近搭配,是一個可以當作教科書版的針刺三叉神經(jīng)痛的標準處方,挑不出半點毛病。
選穴方面的獨到和老練,讓王悅亭看了,也贊許不已,甚至懷疑是不是顧明高專門給蘇野搭配的針刺處方。
而鄭翼晨的病歷,和蘇野的相比,可以用大相徑庭來形容。
他的病名診斷,也是面痛,但是證型診斷,赫然寫著“水濕停聚”!
更離譜的是,鄭翼晨的針刺處方,竟只有寥寥一個穴位:天突穴!
天突穴位于位于頸部,胸骨上窩中央,主要治療咳嗽,嘔吐,咽喉腫痛等病癥,用于治療三叉神經(jīng)痛,簡直就是聞所未聞。
就算為了表示自己的特立獨行,好歹也加上幾個患側局部的穴位,居然敢單穴治病,未免太狂妄了!
不!這簡直就是白癡的行徑,這是任何一個學過經(jīng)絡腧穴的人,都能看出不妥的處方。
顧明高看完鄭翼晨病歷內容之后,心頭暗自冷笑:果然,我還真是太過高估他了,這樣一來,我的后招,也根本不必使出來了!”
他裝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鄭翼晨,那么嚴肅的面試場合,還有針灸名家坐鎮(zhèn),你當是鬧著玩嗎?居然寫出這種診斷和處方?”
鄭翼晨朗聲說道:“我覺得我的診斷和處方,是百分之一百正確的。”
顧明高冷笑一聲:“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正確的?大家聽聽看,他將洪莊的病癥,診斷為水濕停聚引起的面痛……”
這話一出,臺下的人,登時發(fā)出一連串的譏笑,熱鬧非凡。
“笑死我了,水濕停聚引起的面痛,你的中醫(yī)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也難怪他,聽說他就是一個大專生,出現(xiàn)這種錯誤,也是很正常。”
“快點回學校,多讀幾年書,再出來行醫(yī)。”
“像你這種醫(yī)生,到了臨床,肯定是一個草菅人命的劊子手!”
顧明高面上嘲弄之色更重:“他的配穴處方,只有一個穴位:天突穴!”
這樣一來,就連幾個老成穩(wěn)重的針灸醫(yī)生,也忍不住了,有的捧著肚子,笑得前俯后仰,有的死命敲著桌面,忍俊不禁,王悅亭帶來的幾個門生,聽到配穴處方的瞬間,臉上也掛上了一個淡笑。
天突穴治療三叉神經(jīng)痛,簡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謬!
從古至今,就沒聽說有那個針灸名家,用這個穴位治療過三叉神經(jīng)痛。
只要是一個初學者,就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而且鄭翼晨犯錯的場合也選的太不對頭了,在他面前的人,可是“針王”顧明高,還有“金針”王悅亭這兩大針灸名家。
可以預想到,鄭翼晨這個貽笑大方的低級錯誤,必定會傳遍大江南北,引為笑談,足以讓他在針灸界徹底除名!
眾人的譏諷與嘲笑,并沒有讓鄭翼晨失去陣腳,他還是掛著從容的微笑,眼也不眨的跟顧明高對視,悠然說道:“顧主任,你剛剛說過的話,算是在放屁嗎?”
顧明高沉聲喝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鄭翼晨道:“你剛才說,病人為本,醫(yī)者為標,你和王老的評判在其次,重要的是治療之后,病人的感受。你又說,這次的病案分析,分為問診,書寫病歷,實操治療三個環(huán)節(jié)。現(xiàn)在第三個環(huán)節(jié)還沒開始,你就要否定我的診斷,未免太心急了吧?”
顧明高笑道:“你的診斷和處方,錯漏百出,根本用不著等第三個環(huán)節(jié)開始,我就能判定你輸了,所以沒必要比下去。”鄭翼晨收斂輕松的表情,肅容說道:“沒有到最后的時刻,你沒資格做出判定,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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