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2章 人間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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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噠……”
隨著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東方渝從石階上，向著第一重石臺亭亭而下。
“嘿！”
“啪！”
在只剩下最后三節(jié)臺階時(shí)，她見四下無人，索性腳尖直接一躍而下。
“果然只剩下你這丫頭。”
一下來，她便看到了孤零零坐在棋盤前的許悠悠。
“悠……悠悠？……”
東方渝剛想著打一聲招呼，不過在看到許悠悠此時(shí)的眼神后，陡然收住了聲音。
雖然此時(shí)悠悠的目光并沒有看向她，而是自始至終都在看著眼前那一方棋盤，但東方渝依舊能夠從她眼角的余光，感受到她眼神之中的森冷殺意。
她從未見悠悠露出過這種眼神。
在此之前，她甚至根本沒見過這個(gè)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跟誰紅過臉，連大聲跟人說話的情形都極少見到。
為了不打攪到悠悠，她放低腳步，盡量不發(fā)出聲響。
來到許悠悠旁邊后，她也將目光看向了那棋盤。
雖然一直聽許悠悠落子的鐘聲，但她這還是第一次看這盤棋。
隨著目光在那棋局上落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復(fù)雜到令她頭皮發(fā)麻的棋路。
她開始按照之前觀棋時(shí)的記憶，一點(diǎn)點(diǎn)捋順兩方落子的順序。
光只是如此，她那白皙干凈的額頭，已經(jīng)開始在冒汗。
而當(dāng)她好不容易將落子的順序捋順，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復(fù)盤時(shí)，她忽然感覺到，一股股濃稠如墨般的殺意，忽而從棋盤上洶涌而出，開始如刀子般沖擊她的神魂。
她驀然發(fā)現(xiàn)，此時(shí)棋盤的局面，別說往下推演，單就是這么一步步復(fù)盤，都已經(jīng)令她感到神魂乏力。
“呼……”
一炷香時(shí)間過后，滿頭大汗的東方渝，選擇了放棄。
“難怪這生死局前，只剩下你這丫頭。”
她揉著眉心，一臉苦笑道。
相比于許悠悠落子之前的殘局，局勢已經(jīng)復(fù)雜了十倍百倍，旁人想插手，幾乎是不可能。
東方渝看了看這棋局，又看了看棋局前許悠悠那小小身影，愣了愣神。
“能下到這種地步，悠悠應(yīng)該比我們?nèi)魏稳硕几宄瑢γ婺菆?zhí)黑者的可怕吧？”
“如果是我，先不論棋力，只怕精神意志，都撐不到這一步。”
她心頭忽然莫名地生出一股敬意。
拋開棋盤對面坐著的到底是爛柯寺的和尚，還是那傳說中虛無縹緲的天道不論。
這棋盤對面執(zhí)黑者有多可怕，在先前的對弈中，東方渝已經(jīng)深切地體會過了。
在進(jìn)入對弈之后，雖然落子者是那爛柯寺的和尚，但你卻能夠清晰地體會到那黑子背后有另外一方存在，而這一方存在所帶來的無形壓迫感，會讓你感覺即便它只是哈一口氣，你也會跟著魂飛魄散。
特別是在她落下那一子之后，這股無形壓迫感便會更加強(qiáng)烈，強(qiáng)烈到你甚至無法呼吸。
在東方渝看來，這或許也是古代棋師，將這三局棋稱作天道殘局的緣由。
因?yàn)樗娴膶?shí)在無法想象，除了那掌控一切的“天道”，還會有誰能散發(fā)出這種壓迫感。
而她才僅僅只落下一子而已，更不要說此刻與黑子廝殺至中盤的許悠悠。
可即便如此，此刻許悠悠臉上，也依舊沒有半分退縮與畏懼之色，這也正是令東方渝產(chǎn)生敬意的地方。
“這人間，這十州，還真是奇妙。”
“明明到處都是身體羸弱、意志不堅(jiān)、土雞瓦狗令人厭惡之輩，卻又總能出現(xiàn)此等，即便是面對那高高在上、無所不在、無所不能、掌控一切的‘天道’，也能無所畏懼、一往無前、視死如歸之人。”
在想到這一點(diǎn)時(shí)，她的腦中出現(xiàn)了六年前那射向蒼穹星河的一道道光柱，出現(xiàn)了顯現(xiàn)九尾真身只身撞向月宮的妖后姥姥，出現(xiàn)了最終以十州為劍斬碎佛國禁錮的李云生。
想到這里，她又將目光看向了許悠悠。
而就在這時(shí)，一直注視著棋盤，身形紋絲不動的許悠悠，忽然抬起了手。
“啪嗒。”
一道清脆的落子聲在東方渝耳畔響起。
緊接著石臺之上莫名地刮起了一道風(fēng)，就好似來自那“天道”的呢喃沉吟。
“當(dāng)！——”
很快，山頂那口銅鐘，再一次被敲響。
而棋盤前的許悠悠，既沒有聽到山頂?shù)溺娐暎鼪]有察覺到一旁的東方渝，只是抬起頭來，目光無比堅(jiān)定地看向了眼前那空蕩蕩的位置，像是在跟那不存在的對手說：
“該你了！”
這一幕，看得東方渝神色一怔，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隨后，她忽然心緒激蕩，只覺得只要有悠悠這等人間棋師在，就算那執(zhí)黑者真是天道又何如？
——你就算是天道，也須得思慮，如何接我人間之棋！
“天外異客說六年前那一戰(zhàn)，只為十州贏得了十六年光陰，十六年后非它同類者盡皆淪為血奴。”
她想到了天外異客跟魔羅們在十州廣為散布的一則謠言。
“天外佛國可怕，但想讓十州生靈盡皆為奴，我看便是那天道，也未必能做到。”
想到這里，東方渝嘴角勾起。
其實(shí)這六年以來，她的情緒一直有些壓抑。
就跟十州那許多修士一樣，天外佛國的陰影，一直縈繞在她們心頭，每個(gè)人都活在末日的恐懼之中。
但此刻，看著許悠悠，那即便是面對“天道”也依舊無比堅(jiān)定不存半絲畏懼的眼神，她忽然一下子釋然開來。
最終，她沒有去叫“醒”許悠悠，而是轉(zhuǎn)身獨(dú)自下山。
很顯然，此刻的許悠悠，就算把她叫“醒”，她估計(jì)也不愿下山。
……
山腳爛柯寺的閣樓中。
“阿渝！”
“表妹，你下山了，來來來，快來坐，吃些茶點(diǎn)。”
看到東方渝，就連向來對她都很嚴(yán)厲的東方璃，此時(shí)也都一臉欣喜。
當(dāng)然，最熱情的，還是陳太阿。
兩人像是迎接考生出考場的家長一般迎接著東方渝。
“我還真沒想到，你這丫頭，居然也能落下一子。”
東方璃手枕著桌子，以手托腮，笑看著東方渝。
“我……嗚……嗯……”
此時(shí)的東方渝，嘴里塞得鼓囊囊的，就跟個(gè)小倉鼠似的。
“姑姑，你太小瞧我了。”
東方渝喝了口茶，將嘴里塞的東西胡亂一嚼，一下子吞了下去。
“別噎著。”
東方璃在她腦袋上輕輕拍打了一下。
“你又打我頭，小時(shí)候就是你常常打我頭，我如今才沒悠悠聰明。”
東方渝摸了摸腦袋，撇著嘴一臉不悅。
在家人面前，她無論是言語還是神態(tài)都要輕松得多，依舊如一個(gè)未經(jīng)世事的小姑娘。
“自己生的笨，你還賴上我了？”
東方璃白了東方渝一眼，假意嗔怒道。
“阿渝？”
這時(shí)牧凝霜忽然上了樓來。
“悠悠怎么樣了？”
她一邊走進(jìn)閣樓中，一邊向東方渝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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