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窗外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蘇婧煙近日里染了些時令病,懶懶的窩在榻上,隔著簾子瞅了一眼戀外秋景,隱隱聽到一些笑語聲,于是好奇的問一遍侍奉的丫鬟:“這會兒什么好日子,那些人就快活到這般地步?”
小丫鬟年紀幼小卻是水靈靈的好相貌,眼睛黑白分明一副激靈模樣,聽小姐問,很是討好的回答:“秋收了,交租子的來了。那些小姐太太們都能多得釵環衣服,連下人都討的好封賞,可不是該高興嘛。小姐出去走走散散心。”
因為在病中,所以并沒有十分用心的妝扮梳洗,很簡單的家居衣衫,卻因為蘇家向來豪富,也不顯得一點減薄,反而簡約中透著奢華。一身寬大的紫色綾羅裙子,錦緞布匹包裹住了窈窕有致的身段。裙邊繡著金色條紋,細看卻是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木蘭花,耳朵旁邊搖曳著晶瑩剔透的水晶墜子,一頭青絲只用了一根碧玉簪子松松挽住。她渾身身上沒有一點鉛華痕跡,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一顰一笑之間卻格外嬌媚動人。聽了那丫頭的話,她一手松松掩口,打了個哈欠。慵懶之意毫不掩飾,明明是不怎么好看的動作,偏偏她做出來便如風中落花自然瀟灑。蘇婧煙不說話回答她,只是微微挪了挪柔軟纖細的腰肢,在榻上躺的更舒服了一點。于是整幅畫面便愈加的********。
小丫鬟不吭聲了,瞧她沒什么心緒卻依舊在那里畢恭畢敬的站著,她自己卻知道自己主子的品行。剛柔并濟,不卑不亢。有自己的驕傲,也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她懂得隱忍也懂得自尊。她從來都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但一旦真的信了別人,便會九死不悔,把一顆心都交了出去。遇到這樣一個主子,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
就在這時卻聽有人來報,冷府的少公子,冷寒來拜訪了。蘇婧煙愣了一愣,本不欲相見,只是想到兩家的關系,還是速速的讓人好生接了進來。冷府和蘇府本就是世代姻親,冷家長年把持這漕運聲音,溝通了朝廷官鹽和鐵礦的生意,上面有人好辦事,長久屹立不倒,而蘇家則主要專注于絲綢和瓷器,兩家平日里來往頗多。蘇婧煙的母親還是冷寒大奶奶的內侄女,現在蘇婧煙卻又和冷寒有了婚約,兩大家是注定了要親上做親的。
蘇婧煙這輩子的命運就這么定下了。現在是未出閣的千金大小姐,以后就是冷府的尊貴少奶奶。想想到高大華麗卻冷清的屋子,想想一堆堆琳瑯滿目的擺設,想想錦繡成山,還有著一大堆五光徘徊十色琉璃中的自己。天啊,簡直就想一抹破敗的月光落在了一大堆五光十色的垃圾上。蘇婧煙搖搖頭,強迫自己停下。不要想,不要想,不要在想下去了。
“小姐,你可是身體又不舒服了?要不再喝口熱茶?”小丫鬟瞧她面色發白,眉頭忽然緊皺頓時嚇了一跳,殷殷勤勤的捧著杯子遞過來。蘇婧煙本不需要,看到她討好的關心的眼神卻忍不住微微一笑,慢慢低下頭,就她手里小抿了一口。緊接著卻又看她端了點心過來,很精致糕點,雨露鴛鴦酥,配著紅殷殷的玫瑰羔子,香味撲鼻。可惜蘇婧煙一點胃口都沒有,只得無奈的搖頭,一揮手都賞給了她。倒是樂壞了小丫鬟。
就在這時,便聽到婆子稟報,“冷公子到了”一臉的喜氣,倒像是未婚夫來看未婚妻了。那眼神那面色,那滴溜溜的眼神,好似每一條皺紋都在說,幸好,伺候的小姐得了一個這么得意的姑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家世好,能力好,人品也是沒的說,心心念念都是記掛著自己家的小姐。
哎呀呀,小姐要是嫁人了,自己的資歷可是足夠跟過去的,以后繼續受重要,吃香喝辣。那嘴臉,蘇婧煙莫名的不喜歡,每次看到都覺得心里發堵,好似吃了一碟子過于油膩的點心,一陣陣的難受。偏偏那老嬤嬤無知無覺,不曉得受了冷寒多少好處,還在那里絮叨個不停,話里話外無外乎冷府多么有錢,兩家交情如何好,冷公子又如何好,老爺太太多么喜歡等等。眼瞅著蘇婧煙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小丫鬟會意,正要趕人,讓她住了口莫要再說,卻聽珠簾脆響,一個年輕英俊的公子便走了進來。
挺拔修長的身材,俊麗姣好的面容,行動之間好似一樹青松隨風搖擺。他的衣服是上好綾羅,墨黑色,端莊大氣,衣服的邊緣繡著清新的芙蓉花紋,搭配著海飄雪滾邊和他頭上的一根墨玉材質的發簪,讓那豪門公子的身影愈發顯得貴不可言。他的面容是冷淡的,走過之處便是一陣寒氣,偏偏看到蘇婧煙的那一刻又溫柔的好似化成了一江春水。眼中的微笑又讓他平添了一份落落風度,并不讓人覺得倨傲,手持象牙的折扇,輕輕一搖便是絕世風流。此時的珠簾外是殷虹如酒的夕陽,十里彩霞紅滿天。
真是一幅絕美的景致。
而早在方才的那一段時間里,蘇婧煙便早已從榻上起身,讓丫鬟伺候著輸了頭發,換好了衣服。瞧了那冷寒一眼,卻沒有過多驚艷,很可惜,這精致包裝的貴公子并沒有讓他動心。“冷公子,有禮了。”蘇婧煙規規矩矩的福了一福,不卑不亢,大家小姐的待客禮節可是一點都不含糊。
冷寒卻有一瞬間的微微失神,蘇婧煙,他的煙兒還是這么美。原本以為病中的人會有一點憔悴,沒想到清瘦了一些,卻絲毫沒有顯得單薄粗陋,而是愈發的風流裊娜。
“聽聞你最近病了,現在可好些?”
“有勞冷公子掛念。大好了。”蘇婧煙一個眼神,便有人規規矩矩上了茶來,茶香裊裊,香氣撲鼻。茶是極好的雨后新摘西湖龍井,杯子是細膩的官窯青花瓷,人,也是極好的可以入畫的人。可惜,蘇婧煙并不顯得很熱心。冷寒帶了一大堆禮物過來,什么京城的胭脂,水星樓的胭脂,金興閣的首飾,自然還有各地的特產,這下子便有熱臉貼了冷屁股的嫌疑,然而他也習以為常,本就是他打算這輩子捧在手心里好好呵護的女人,怎么會遭遇了一點小小的冷淡便退縮呢?
哎,其實這冷淡也不是小小的。兩人原本就有婚約,而且更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小時候倒也相處的極好的,現在蘇婧煙偏偏總是對他不冷不熱。
冷寒不停的說一些經商中的趣事和傳聞,試圖逗蘇婧煙笑一下。什么哪家的小姐又跟哪家的公子有了婚約,哪家老爺的妻妾有爭風吃醋了。今年里生意又擴大了多少,林林總總,倒辛苦他在一直找話題。可是卻只能換來蘇婧煙極為簡單的“嗯”“啊。”“好啊。”“這樣啊。”極為應付了事的回答。終于透過裊裊的茶煙看到她一直盯著窗外,便說道:“既然身子好利落了,那便出去走走?”
為了緩解默默無言的尷尬局面,蘇婧煙還是點了頭,冷寒在一邊給她加了一件織金繡花刻絲纏玉鎖的白色披風,整個人愈發顯得遺世獨立。
冷寒恐她愈發的不開心,便引著她往不那么冷落的地方走。遠遠聽到有人在討論些什么,隱約聽來,倒像是:“老爺,今年雨水太大了,瓜長的好,不甜也是正常的,這稻子是真的減產了,您想想初夏的那次大冰雹,毀了多少的莊稼呀!”
“你可少在這里胡說,該有的都得有,可是一點都不能少。”一邊蘇府里胖胖的管家在那里口沫橫飛指手畫腳。蘇婧煙一時好奇便停下了腳步,只見一個老農,在那里比比劃劃,而吸引了她的目光的,卻是一邊的一個遠遠的站著的俊秀青年。
那是好一副潔白俊秀的臉龐,輪廓英俊,英氣逼人,更令人驚訝的是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好比陽光下的一顆寶石散發著迷人的色澤,又好似一汪深潭誘人沉淪;那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無一不體現著他的優雅和驕傲,縱然他只是穿著一身灰布單衣,頭發以竹簪束起,顯得格外單薄些也貧寒些,但是那通體的氣派卻是那么的高貴,就好比是平民的皇帝。身上一股絕然不同于貴公子也不同于一般弱民的風流態度。那一刻蘇婧煙感覺自己的世界轟然坍塌,多少年前,那雙眼睛,到熟悉的好像是在哪里見到過一般。
這青年正是君安漠。一個出身貧寒的人卻有這么一個高貴的名字。他也曾經懷疑過為何他那為生活所迫的父母會有著閑情逸致為他娶這等好名字,可是這疑惑也緊緊只是一瞬,很快就消失了,因為立即有秋收,有春耕,有砍柴有打獵,有放牛有看病,各種事情紛至沓來,他會忙的抬不起頭,自然也不會有更多的閑暇和精力去思考。他有時候甚至會有疑問,自己的生活為何就這么的凋敝。
現在,他抬頭看了一眼金碧輝煌的蘇府覺得自己找到了原因,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世上便有人生來就是人上人,不用動有人伺候,不用勞作卻錦衣玉食。而偏偏也有了他,淘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每每累得要死為生機奔波。賣油的娘子水梳頭,遍身羅綺者往往不是養蠶人。這世界從來都不公平。
但是也僅此而已,他不會去抱怨,也不會沉淪,他在掙扎,在拼搏,期待著有天自己的奮起,自己成為人上人的那一天!
驀然的,心思不屬的他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一回頭卻恰逢蘇婧煙心有靈犀一般回過了身去,她在躲避,躲避什么?她忽然覺得頭疼,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君安漠只看到了一個背影,卻沒有緣由的覺得分外熟悉。
水光月光又交融,都是命運在捉弄。如此錯過,尚未開始,便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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