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何縣令
數個時辰后。
達豐縣衙。
清晨,天色微明。
方陳二人歷經半宿的魂飛魄散,身上更是傷痕累累,經過包扎,總算驚魂稍安。
幸運的是方鼓頭除了胡子被他自己拔了個稀稀疏疏,換了衣裳后勉強還能出來見人,恍惚中迷瞪了一個時辰,身上的劇痛時刻在提醒他,如今小命已拽在丁既安手里了。
老陳頭由于比較機靈,比方鼓頭少吃了些苦,找干凈衣服換上后精神尚好,今天他有任務,一早要給何縣令送丁既安的拜帖和禮單。
老陳頭許了王師爺一次茶圍,請他幫忙才見到正吃早點的何縣令。
“太爺,此人姓丁,祖籍就是達豐縣的,據說在外做生意賺了不少,今歸鄉發展,因此想要拜見太爺,此是拜帖和禮單。”
何縣令眼皮都不抬,嗯了一聲,讓王師爺收了兩份帖子。
老陳頭恭敬的立在王師爺下首。
何縣令用完早點,漱口,凈手,看著婆姨們將桌子拾掇好,嘗了丫鬟端來的晨間三葉清茶,輕咳一下,清清嗓子淡淡道:“這姓丁的多大年紀?”
邊問邊看拜帖內容。
“稟太爺,此人三十四五,外形有些粗獷,出手倒很是大方!崩详愵^笑瞇瞇的回話。
“大方?看來你拿了不少好處了,知道他大方!闭f著,何縣令打開禮單,就兩行字,一讀之下,著實嚇了一跳。
禮單:紋銀三千兩,黃金三百兩。
達豐被前幾任縣令搜刮之后,已凋敝的很。
何縣令在達豐四年,就是替人遮掩殺人的案子,多不過三五百兩,遇到大案,能撈夠千兩已很難得,今日就有件案子一手托兩家,收了原被告各一千兩,那也是近三個月的唯一千兩大單。
若以巴國的貨值論,三百兩黃金的價值甚至超過五千兩白銀,一見面就送價值八千兩白銀的大禮,這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
但何縣令何等樣人?可謂見多識廣,知道禮重事情必然就難辦!
“此人是何來頭,要本太爺辦什么事?”
“小人不知,他說要當面向太爺稟告。”老陳頭說當面二字,心中忽然生出一個惡念。
等姓何的見到丁惡鬼的手段時,不知會不會嚇出屎尿來!嘿嘿!
老陳頭笑嘻嘻的瞅著何縣令,想到高高在上的縣太爺很可能享受與自己同樣的待遇,他心里產生了莫名的期待。
“太爺,胡李兩家的案子今日要過堂了,不知太爺可有論斷?”王師爺拿了胡家的好處,準備趁還有時間再次進言。
何縣令揮揮手,讓老陳頭退出,氣定神閑的抿了口茶道:“王師爺有何想法?”
王師爺故作深沉道:“胡金奎老爺曾任閬原副節度使,雖已告老,但朝中多有重臣交集,他日或對太爺高升會有些幫助,至于李家在達豐縣里雖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不過在下看來,要與胡家相抗,畢竟有些勉強,此番胡老爺歸鄉養老是得了朝廷褒獎令的,允其擴建墓園更是朝廷為彰顯其任上立下的赫赫戰功,如今只不過占了李家數百畝的荒山,距離李家的家族墓地還有十來米,不如讓胡家把所占荒地折價給李家,至于......”
“咳......”何縣令咳了一下,他心里清楚王師爺必是拿了胡家好處,放下茶盅笑道,“師爺所言有理,不過王師爺想必也清楚,本太爺現已收兩家各一千兩,如今是兩頭不好得罪,本官為難吶,不知王師爺有何妙策。”
何縣令心情不錯!
今日審胡李兩家的墓地糾紛,何縣令心中早有定數了,到此刻兩家所送禮金一樣,只需暗示一番,讓原告被告兩家明白狀況,必定會有新的動作,除非不想贏!
正為如何暗示才不露痕跡,既然王師爺想來套他話,正好讓他去傳話給胡家,然后只需給李家遞個話,必能再收到兩份更大的禮。
此法對于急切想贏官司的原被告最具殺傷力。
何況,一大早就收到丁既安的禮單,若巳時真來送禮,今天真是祖墳冒青煙!
要賺大發了!
王師爺知道何縣令此刻穩坐釣魚臺,就等收錢了,心中暗罵贓官,面上自然不露出絲毫,做出一副深沉模樣,似乎在為主子做著謀劃,稍稍思慮后含笑道。
“太爺,小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師爺乃是本官的智囊,何必過謙,有話盡管說!
“是,太爺若再收兩家的銀子,到時判一家輸一家贏,他們雖不敢說什么,但小人總覺會有后患,畢竟不是普通百姓,輸家萬一在背后使些手段恐對太爺不利......在下愚見,不如從中調和,胡家占墓地已是既成事實,強行拆掉圍墻再退地,難度太大,兩方之中李家勢頭稍弱,在下打聽的李家長子李尚陽,性情較之李家老二老三要曉事些,不才愿憑三寸曉以利害,就說太爺為李家多方爭取,太爺可判令胡家出六千兩折抵地價,若李家愿意,兩下里都有面子,太爺也已盡了心,若是真與胡家真拼個死活,怕對兩方都不利,如此一來嘛......”
“王師爺之言倒也有理,不過區區六千兩豈能折抵山價?所占之地怕不只是荒山荒地吧,否則李家怎會這般氣急敗壞?若執意如此判,對本官的名聲怕是損失不小,這倒叫本官實在為難。”
王師爺在心里翻了記白眼,心道你個贓官哪來的什么名聲,有名聲也是臭名,還能更臭嗎?
“太爺所言有理,此點在下也會與胡家言明,胡家是久歷官場之人,哪能不懂事?再包一千兩的雪花銀那是肯定的!
“嗯,既如此,本官當然愿意成人之美了。”何縣令抿茶輕笑答應下來。
王師爺心中松了口氣,胡家答應的五百兩謝禮這就算到手了!
丁既安雖約了巳時,實則早于縣衙開門前悄然進入,準備看看何縣令如何審案。
丁既安直接一道術法穿入縣衙門內,赫然看到眼前豎著一塊巨大石碑。
石碑上八個醒目大字: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紅通通的八個大字赫然在目,顯得十分高大上,極具震撼力。
從筆法而論可謂氣勢磅礴,剛正有力,據傳乃本朝開國皇帝所書,只為警示所有官吏,讓他們心存仁心,明白為官者應秉承天道,一切為了百姓。
丁既安頓覺一陣惡心無語。
方今天下貪墨橫行,有錢有勢貪婪兇殘恬不知恥之輩高居廟堂,天天琢磨如何愚弄盤剝百姓。而百姓中難以溫飽者越來越多,更有如山冤案無處伸張,剛進衙門竟有這么一塊碑,真不知在打誰的臉。
此八字改一字倒是恰當。
下民易虐,上天可欺!
“呸!”丁既安直接朝石碑吐了口濃痰,冷笑著繼續朝里走。
縣衙前院并不大,很快看見衙門大堂就在眼前。
大堂正門上方也有四個大字的匾額。
“河清海晏”
呸!”丁既安忍不住又吐了口濃痰。
此刻大堂內悄無聲息,丁既安抬步而入,以他的目力自然看的一清二楚,大堂青石磚地面,一側放著幾件刑具,還有棍棒,地上甚至有些紅色印記。
正中間放著一張巨大的桌案,后面有一把大太師椅,看來是縣太爺審案理政之處,桌上有簽筒竹簽,驚堂木,硯臺,筆架,水盂,毛筆。
再抬頭看時,又一塊四字匾額。
“明鏡高懸。”
呸!”丁既安吐了第三口濃痰。
丁既安還待再查看,聽見開始出現人聲,隨即嘈雜起來,覺察到大堂外已有人接近,丁既安一道術法,騰空而起,整個身形化為拇指大小,正是一道凝縮咒。隨即隱伏在棟梁之上。
鼓聲響起,一會后何縣令從后衙踱著方步緩緩走來,官服官靴官帽,身后跟著王師爺,還有幾個文書。
何縣令落座后,目光威嚴的掃視大堂內,兩班衙役皆持棒肅立,十分威嚴。
“啪!”
何縣令威風凜凜的一拍驚堂木。
“威武......”
兩班衙役頓時呼喝起來,手中棍棒不停杵地發出哆哆哆的聲響,堂下不管被告原告都心頭一驚。
原告深恐有冤不能伸張,搞不好反成被告,再來個屈打成招,翻過手來抓進去,這種奇葩之事不能說天天有,但所見所聞也不少了。
被告則想著如何逃避罪責,盤算著該給衙門公人塞多少銀錢,自己的案子,到太爺處該出多少孝敬。
數起案子的雙方都開始緊張起來,偷偷張望大堂上太爺的臉色如何,心情怎樣?
有幾位還沒上堂,已后悔不該進衙門,此刻進退維谷,越接近衙門大堂,越覺在可能會失去控制,誰知無緣無故會不會變成禍事。
何縣令瞅了眼跪于堂下的原告與被告,眉頭一皺。
堂下所跪二人,一個五十幾歲瘦小老頭穿的補丁衣衫,用粗布包著半顆腦袋,粗布上有血水滲出。一看便知是鄉野村民并無甚油水可榨,心中已然不悅。
一旁的精壯男子袒胸露腹,滿臉橫肉,穿著不倫不類,斜挎著衣襟露出半邊黑毛茂盛的黑胸脯,居然是混跡衙后街市場的破皮馬四。
何縣令對他有印象,每個月也要進出衙門幾次,機靈倒頗為機靈,不過油水也不多,多不過送一兩二兩這樣的散碎銀子。
“馬四,你二人誰是原告,誰是被告。俊
何縣令說話有氣無力,眼睛再也不看下面兩人,顧自從袖口中摸出一只新買的鼻煙壺,細細把玩起壺面上的天然畫作。
“馬四是原告!馬四給太爺磕頭了,”潑皮馬四噗通跪下,規規矩矩的給何縣令磕了三個響頭,然后跳腳道,“啟稟青天大老爺,這個老不休,他挑個菜挑子,走路不帶眼的,居然撞倒了馬四,這才起了爭執,馬四就是隨口說他幾句,這個老家伙居然拿扁擔打人。馬四無奈動手還擊,大老爺,他可有兇器扁擔,馬四卻啥也沒有,就一對生拳頭!
“馬四,你怎得又與人打官司吶?”
瘦老頭聞聽此言心中一凜,這馬四竟與縣太爺相識?
何縣令卻喝道:“馬四你休要欺瞞本官,本官看來倒是老頭傷重些,誰是誰非本官自回調查,既上了公堂,你二人且說說事情始末,本官自有明斷!老頭,你先說!
瘦老頭聞言心中略安,看來太爺并未偏袒馬四,想到已被馬四折磨了數個時辰,老頭不由得哭訴道:“老爺明鑒,小老兒是個菜農,為多賺幾文,清晨從山中出發,一人換擔挑了兩擔新鮮蔬菜前來菜市場販賣,在街口遇到此人,一上來就抓住小老兒紋銀二兩的保護費,小老兒尚未開張,全身上下不過十幾文,哪來二兩銀子孝敬與他,小兒不過解釋幾句,此人卻說我一人挑兩擔,二兩不夠,須得五兩才行,實在太過無禮,小老兒急了,斥責他數句,不料他竟掄起拳頭就將小老兒一頓狠揍,打小老兒打的頭破血流遍體鱗傷,老爺請看!”
說著將頭上包的布取下,確實腦殼上破了一寸長的口子,還有小些的傷口數個,將上衣褪去,更是淤青遍體,赫然醒目,確實受傷無疑。
馬四著急起來,急忙上前幾步,何縣令一拍驚堂木喝道:“先讓他說,你急什么?稍后本官自會讓你說!”
于是對瘦老頭道:“依你所言,似乎有些道理,既如此,你有何要求,且說來聽聽!
想著落在街角的兩擔蔬菜若不快些賣了,再過個把時辰,就干癟了,到時怕是幾個子都不值了,瘦老頭只想盡早結束,恭敬答道。
“稟老爺,小老兒是土里刨食的農民,豈敢與他人相爭?請太爺明鑒,馬四既將小老兒打成這般模樣,只求三十文錢找個郎中包扎,買副傷藥就成,并無其他訴求!
何縣令頗為威嚴的點頭道:“嗯,知道了,但本太爺不能聽你一面之詞,事情到底如何,馬四現在你且說來聽聽!
馬四早就急不可耐,聞言暴跳如雷:“太爺,這老賊胚子,滿嘴胡吣。明明是他撞了馬四,馬四的腰都扭傷了!彪[秘的遞過個小銀殼子。
何縣令嘿嘿一笑,銀殼子二兩上下,蒼蠅也是肉!秉承來者不拒的原則,何縣令笑道:“喲!腰上有傷?待本官細看!
嘴里說著,上手隱秘的將二兩紋銀抄入手中,隨意在馬四腰上糊弄兩下,好似袖中拿手絹,二兩紋銀已落入袖袋。
丁既安在梁上能清楚瞅見此幕,氣憤之下甚覺可笑,何縣令之貪婪已匪夷所思,居然一兩二兩也不放過!
但心思略轉,對將何縣令引入彀中更為有底了,此賊眼界如此之小,一個時辰后丁既安拿出三千兩白銀,三百兩黃金之時,豈有不貪之理?
哼!接下來要在對付米洪順與袁守備,必得讓姓何的出一把子死力!
注:有錯訛字請幫忙捉蟲,謝謝各位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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