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民國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

        一切都如往常一樣。

        清晨時候，南京的市民們紛紛起床，把家中的馬桶拿出，等到“倒夜”的來拿，然后為丈夫孩子準備早餐。

        街頭上的小販們一早就出來了，吆喝聲不絕于耳。

        孟紹原比原來晚起來了半個小時。

        昨天，他幾乎一個晚上沒有睡。

        別人不知道，但他知道，在今天清晨5時，遙遠的西安發生了什么大事。

        鎮定自若？

        明知道有全國震驚的大事會發生，有誰真的能夠做到鎮定自若？

        他出門，在邊上的早餐店里要了一碗粥，一個雞蛋和兩個包子。想想，又去隔壁的油條攤買了一根油條。

        年輕人的胃口就是好。

        吃完，孟紹原結了賬，慢慢的朝上班的地方走去。

        “孟組長，孟紹原。”

        祝燕妮從后面趕了上來：“早飯吃了沒有？”

        “剛吃了。”

        “哎，我在南京看中一套房子，我想買了，你什么時候有空幫我去參考一下？”

        “你現在可是有錢了。”

        “那還不是托的你孟少爺的福。”

        “小祝，你正經的聽我說，暫時別在南京買房子。”

        “憑什么啊，你不都在南京買房子了？”

        孟紹原又不能和她多說什么：“小姑娘家的，你懂什么，這買不如租……”

        一路說說笑笑，進了單位，每個看到的人都打著招呼。

        一切正常如舊。

        孟紹原在辦公室里坐了一會，看了一下時間，隨便拿起一份文件，走了出去。

        來到電訊總臺，推門進去：“哎喲，魏總，你還親自在這督陣啊？早飯吃了沒有？一會幫我發份電報到上海。”

        總臺長魏大銘平時沒少拿孟紹原的好處，但凡他的電報，一律優先發送。

        可今天卻一反常態：“小孟，你的電報先擱一擱。”

        “怎么了？”孟紹原當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明知故問了一句。

        “趕緊的，抓緊聯系。”魏大銘嚴厲的訓斥了一下，接著把孟紹原拉到門外，朝兩邊看了看，低聲說道：

        “按理說，兩個小時之前，西安方面的電報就應該已經到了，通報委員長的情況，可是今天邪門了，到現在一個電報沒有，我們也聯系不上西安。”

        “不會吧，電臺壞了？”孟紹原一副外行的樣子。

        “小孟，你不懂電訊方面的知識和安排，電臺壞了？開玩笑。”魏大銘也不和他多說：“戴處長幾分鐘一個電話詢問，不多說了，我得先進去了，你的電報我盡量安排時間給你發。”

        “成啊，辛苦了，魏總。”

        孟紹原站在門口，點著了一支煙。

        亂了，很快就要真的亂了。

        不過，這也是中國大局改變的開始。

        再過幾個小時，這里也會亂成一鍋粥的。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食堂里波瀾不驚。

        只有魏大銘依舊沒有出現，而是由他的下屬來打了幾份飯。

        “孟組長。”

        祝燕妮和林璇端著飯盒在孟紹原對面坐了下來，祝燕妮興沖沖地說道：“小林剛才告訴我，‘摩登時代’要來南京上映了，你知道誰演的不？卓別林啊！請我們去看電影唄。”

        看電影？

        很快讓你們忙的睡覺時間都沒有了。

        孟紹原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孔季南急匆匆的來到了食堂，看了一下：“小孟，趕緊的吃完，戴處長叫你去一下。”

        “來了，來了。”

        孟紹原放下飯盒，跟著孔季南就離開了食堂。

        “哼，小氣，小林，要不我們一起去看吧……”

        ……

        “報告！”

        “進來！把門關上。”

        戴笠的面色不太好看：“小孟，你和宋子文見過沒有？”

        “見過了。”

        “今天呢？”

        “啊？”孟紹原哭笑不得：“戴處長，宋子文那樣身份的人，哪是我天天可以見到的？上次還是他讓人來找我的。”

        “啊，對，我也是糊涂了。”

        戴笠隨即說道：“你現在給唐度錦打個電話，問他知不知道西安那里的情況。”

        “現在？”

        “對，現在，就在我的辦公室里打。”

        “是！”

        孟紹原撥通了唐度錦的電話，聊了幾句：“唐兄，西安那里怎么樣了？哦，好，好，哎，等幾天空下來了我請你吃飯……”

        話還沒有說完，戴笠已經按掉了電話，急不可耐：“怎么樣？”

        “戴處長，唐度錦說一切正常，沒什么事情啊。”

        “不對，有事，肯定有事。”戴笠喃喃說著：“幾個小時了，電報始終無法聯系上，我每天都和委員長聯系，但偏偏今天，不正常，這很不正常。”

        孟紹原擺出吃驚的樣子：“戴處長，難道你說委員長……”

        “現在還沒有證實，我正在全力以赴恢復和西安的聯系。”戴笠一向把孟紹原看成是自己的心腹愛將，此時又是方寸大亂，在他面前也沒有隱瞞什么：

        “希望是出了一些意外，我杞人憂天了……可萬一……我讓委座不要去西安，一定要提防張、楊二人，一定要提防，可是……”

        孟紹原知道戴笠這不是在為自己開脫。

        1936年，戴笠的情報工作取得重大進展，西北區緊急報告了張學良與陜北有秘密接觸。戴笠立即趕赴洛陽報告了委員長。

        但委員長卻不以為然，下令繼續追查。

        不久后，消息在委員長去往西安前得到證實。

        戴笠立刻報告，委員長卻因為東北軍西北軍內部不合的理由，對戴笠情報呈質疑態度。

        老板都說沒問題了，下屬再費口舌，以后還怎么在這家企業混。

        就這樣，委員長去了西安，戴笠工作如常。

        “戴處長，我想委員長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到了這個地步孟紹原也只能這么說了。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戴笠不斷喃喃重復著：“小孟，從現在開始，你的人，全部帶槍，隨時等候任務。”

        “是的，戴處長。”

        ……

        有些事情是無法掩飾的。

        焦慮的情緒，也開始悄悄的蔓延了。

        總務科的馮嘯才，一個電話把孟紹原叫了過去：“小孟，你之前提出的武器彈藥申請，本來還要過一段時候，可剛才戴處長親自打來了電話，說吧武器彈藥批給你們。喏，這是提貨單，我可是盡力了啊，現在上面那群人摳門得很。”

        “謝謝了啊，馮科長。”孟紹原扔了枝煙。

        “別急著走，喝杯茶。”馮嘯才給孟紹原倒了杯茶，點上煙：“哎，你是戴處長面前的紅人，聽到什么風聲沒有？”

        “什么風聲啊？”孟紹原裝模作樣問道。

        “你小子，少和我裝傻。”馮嘯才放低了聲音：“聽說和西安那邊聯系不上了？”

        “馮科長。”孟紹原一副被嚇了一跳的樣子：“這事可不敢亂說，我就是個小特務，哪里知道這么大的事啊。”

        馮嘯才一聲嘆息：“哎，小孟，咱們是知己，我說幾句，你別傳出去，就在我的辦公室里，說到哪算哪。咱們這啊，靠的是戴處長一力支撐，戴處長呢，最大的靠山也是上面那位……”

        他指了指天花板：“甚至可以說，他是戴處長的唯一靠山……CC組合，一直和戴處長不對勁，找著機會就說他的壞話……這些年，咱們得罪的人也不少，橫著走習慣了，這要是忽然要夾起尾巴做人，咱們認了，人家也未必會放過咱們啊？”

        在那開始想后路了？

        “小孟，咱是知己。”馮嘯才短短的幾句話，第二次提到了“知己”這個詞：“你出外勤的機會多，認識的人也多。我呢，做了那么多年，也有幾個相熟的愿意幫忙的朋友。越到這個時候，咱可越得互相幫忙，誰有了路子別忘記了兄弟啊。”

        他雖然沒有明說什么，但意思全部都在里面了。

        “馮科長，你說這話就見外了。咱是什么關系，可以幫忙的地方能不幫忙？再說了，事情未必就有你想的那么嚴重了。”

        ……

        今天，誰都不許下班。

        這是孟紹原給自己第一組下的命令。

        祝燕妮和林璇老大不開心。

        本來還想下了班一起去逛街呢。

        現在好了，泡湯了吧？

        “出事了？”田七問了一聲。

        “不知道。”孟紹原什么也沒有說，掏出錢來：“昌樂，去，給大家買點吃的來，晚飯就在這里解決了。”

        時間在那一分一秒的流逝。

        晚飯吃好了，東西也收拾了。

        偏偏孟紹原什么任務都沒有下達。

        他在等。

        每個人都在等。

        唯一不同的是，孟紹原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更加讓人驚訝的是，孟紹原竟然連武器都給大家準備好了。

        沖鋒槍、左輪槍、勃朗寧。

        這看著是要出大事的樣子啊？

        辦公室里的氣氛，非常的壓抑。

        電話響了起來。

        孟紹原趕緊接起：“是，知道了，我馬上來。”

        ……

        坐在那里的戴笠，滿臉蒼白，冷汗連連，甚至如果注意觀察，還會發現，這位一向以冷靜著稱的情報頭子，身子竟然在那微微發抖。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西安那邊？”

        “暫時別問。”

        戴笠振作了一下精神：“小孟，立刻帶著你的人，趕往南京郊外，嚴密封鎖外圍道路，必須確保從上海來的車隊安全經過！”

        “是！”

        “任何企圖接近之不軌份子，一律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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