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統(tǒng)七虎”之一項守農(nóng)的陣亡，是淞滬會戰(zhàn)開戰(zhàn)迄今為止，孟紹原所蒙受的最重大的損失。

        當(dāng)初，最早跟著孟紹原的那批人，劉煥文被孟紹原設(shè)計除掉，穆德凱死在了日本特務(wù)的手里。

        現(xiàn)在，項守農(nóng)又慷慨死難。

        老底子，如果不算后來在無錫加入的田七，已經(jīng)只剩下了袁忠和和祝燕妮兩人。

        當(dāng)抗戰(zhàn)勝利結(jié)束的那天，所謂的“軍統(tǒng)七虎”，還能剩下幾個？

        沒人能夠給出答案。

        沒人。

        孟紹原甚至都不知道，到了那一天，自己是否還會活著。

        現(xiàn)在，袁忠和和祝燕妮，還不知道項守農(nóng)陣亡的消息，自己見到了他們，該怎么說啊？

        袁忠和在寶山，祝燕妮在新鎮(zhèn)。

        你們，都多保重啊！

        回到租界辦公室的孟紹原，一直都陰沉著臉。

        自己，甚至都無法給項守農(nóng)一個體面的葬禮。

        馬革裹尸。

        僅此而已。

        一份名單，放在孟紹原的辦公桌上。

        那是薔薇夫人，派邱管家送來的。

        工部局所有主要人物的名單，其中有卸任的，有剛剛上任的。他們的具體身份是什么，他們喜歡什么。

        全部都寫的清清楚楚的。

        孟紹原的心情很不好。

        索爾拉特斯？

        好吧，現(xiàn)在可以給你看看，這里到底是誰的上海了。

        “老項，你在天上看著。”

        孟紹原忽然喃喃自語：“你給我好好看看，少爺我是怎么修理這些洋人的！”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吳靜怡。”

        “在，孟主任。”吳靜怡推門走了進(jìn)來。

        “你立刻去南京一趟，找個叫任英豪的，讓他把一塊釘洗給你。”孟紹原很快就下達(dá)了命令：“你一拿到，立刻回到上海，千萬不要停留。還有，讓任英豪準(zhǔn)備迎接客人。”

        “明白。”

        “那你趕快出發(fā)，最遲到明天一定要回來。”打發(fā)走了吳靜怡，孟紹原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幫我接薔薇公館……夫人，你好，我是孟紹原，又有事要麻煩你幫忙了。”

        ……

        薔薇公館，下午2時。

        “盧卡斯爵士，盧卡斯爵士夫人。”

        薔薇夫人蔡雪菲微笑著迎進(jìn)了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盧卡斯爵士和夫人：“給你們介紹，這位是我的表弟，查理斯·孟。”

        “爵士，爵士夫人，很高興見到你們。”

        孟紹原用流利的英語說道。

        盧卡斯爵士夫婦和蔡雪菲是老朋友了，他們知道薔薇夫人是在美國接受的教育，所以對她的“家人”，能夠用流利的英語對話一點(diǎn)也都不感到吃驚。

        “盧卡斯爵士，夫人。”坐定，蔡雪菲讓人上了咖啡：“聽說你們即將離任？”

        “是的，交接手續(xù)已經(jīng)完成，下周我們就會回國了。”盧卡斯爵士帶著一些遺憾說道：“我和我的夫人在中國生活了八年，我覺得我身體的一部分，已經(jīng)和這個國家融為了一體，離開也是讓我和我的妻子感到非常難過的事情。

        夫人，這個國家正在經(jīng)歷著可怕的戰(zhàn)爭，而且看起來還有進(jìn)一步擴(kuò)大的趨勢。雖然那些可惡的日本猴子，還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膽子進(jìn)攻公共租界，但天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瘋狂的事情呢？所以，我建議您還是去美國或者英國吧。”

        “謝謝，我會仔細(xì)考慮的。”蔡雪菲微笑著說道：“啊，查理斯一直想要認(rèn)識你們，一個真正的英國爵士，可惜一直拖延到了現(xiàn)在，你們就要回國了，真是遺憾。”

        盧卡斯爵士聳了聳肩。

        他對這個年輕的，而且能說一口流利英語的查理斯·孟，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可卻還是很有好感的。

        “我很向往英國。”孟紹原開口說道：“而我聽說爵士閣下很喜歡中國的古玩？”

        “是的，那是讓我癡迷的。”盧卡斯爵士立刻興致勃勃地說道：“在八年前我來到中國，第一次接觸到這些迷人的古玩之后，我和我的妻子便被徹底的迷住了。這么多年，我也買了不少的好東西，光是打包運(yùn)回英國的，就有整整五大箱。”

        在薔薇夫人提供的資料里，這位盧卡斯爵士和夫人，都是中國古玩狂熱的迷戀者。為此，他們甚至在八年時間里多次前往北平和天津，淘尋古玩。

        而且，他們也成了這個圈子里半個行家。

        他們就是孟紹原的目標(biāo)。

        孟紹原拿出了一個盒子：“爵士先生，夫人，你們看看這個怎么樣？”

        盧卡斯爵士小心的打開了盒子，當(dāng)看到了里面的東西，立刻脫口而出：

        “釘洗！”

        孟紹原那叫一個臉紅啊。

        這是在通縣時候，殷汝耕為了拍自己馬屁，送給自己的釘洗，自己當(dāng)時還以為是個碗呢。

        看起來，自己在古玩方面的知識，還不如一個外國人。

        “太漂亮了，太漂亮了。”盧卡斯爵士贊不絕口，小心翼翼的舉起了釘洗，仔細(xì)觀看：“從花紋和質(zhì)地來看，這是宋朝時候的鈞瓷，擁有極高的收藏價值。前年，我在北平，曾經(jīng)看到過一只一模一樣的，可惜已經(jīng)被人訂下了，無論我出多么高的價錢，那個人也就是不肯割愛，沒有想到，在南京我居然又見到了。”

        他的表情完全的出賣了他，對于這只釘洗的喜愛。

        看了好大一會，盧卡斯爵士把釘洗交給了他的夫人，爵士夫人的喜愛，甚至要超過了他的丈夫。

        “我太喜歡這只釘洗了。”盧卡斯爵士很快說道：“上一次，我是帶著遺憾離開北平的，但是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帶著想同的遺憾離開中國。查理斯，開個價吧，我迫切的希望得到她。”

        “爵士先生，你對中國的古玩非常了解，可你對怎么做生意卻是個外行啊。”孟紹原微笑著說道：“你那么著急的想要得到，這就給了我一個開高價的機(jī)會啊。”

        “不，不。”盧卡斯爵士連聲說道：“我不想隱瞞我的感情。就好像我從來都不掩飾我對于妻子始終不渝的愛情。”

        孟紹原仔細(xì)的觀察著對方的表情，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爵士夫人的左手上：“如果我是商人，我想我一定會開個很高的價格出來，在你身上好好的賺一筆，可惜我不是，而且，你們是蔡夫人的好友，我更加不會開高價了。這樣吧，我們交換。”

        “交換？用什么交換？”

        “這個。”

        孟紹原指了一下爵士夫人的左手。

        “這個？”

        爵士夫人一怔，揚(yáng)起了自己的左手。

        中指上，帶著一只很大的藍(lán)寶石戒指。

        “是的，就是它。”

        孟紹原微笑著說道。

        爵士夫人覺得有些為難：“查理斯，這只戒指，是我先生在我們結(jié)婚三十周年的時候送給我的禮物，雖然也值不少錢，但卻不能和你的釘洗相提并論，如果用來交換，您會吃很大虧的。”

        “那沒什么。”孟紹原淡淡地說道：“首先，我很感謝你們的誠實。然后，這是一種友善的表現(xiàn)，希望我能夠和蔡夫人一樣，成為你們的朋友。”

        “天啊，查理斯，你真是太慷慨了。”

        盧卡斯爵士夫婦在經(jīng)過簡短的商量后，脫下了手上的戒指，同時，爵士夫人還解下了脖子上的一條項鏈，當(dāng)做是給孟紹原的補(bǔ)償。

        孟紹原微笑著說道：“其實，釘洗不算什么，在南京我的家里，還有很多好的古玩。”

        “真的？”盧卡斯爵士夫婦的眼睛一下亮了。

        這只釘洗的價值已經(jīng)非常高了，可是看孟紹原的舉動，幾乎是半賣半送給了他們，一點(diǎn)都不在意。

        這也堅定了他們對于孟紹原的信任。

        “是啊。”孟紹原嘆息一聲：“可惜你們下周就要回國了，要不然我可以從南京帶些來給你們看看。”

        “不不不。”盧卡斯爵士連聲說道：“不必從南京帶來，我們可以去南京，是的，現(xiàn)在就去！”

        “啊，那么急？”孟紹原一怔。

        “是的。”盧卡斯看起來急不可耐：“蔡夫人，我想借你的轎車和司機(jī)用一下，最多兩到三天時間，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爵士先生。”

        “那么，我們現(xiàn)在就走？”盧卡斯的心思早就已經(jīng)飛到南京去了。

        孟紹原有些遲疑：“我在上海還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辦……這樣吧，我在南京的管家，任英豪先生，他會負(fù)責(zé)接待你們，并且會把我珍藏的古玩給你們鑒賞。至于價格，你們直接和任管家談就好了。我家的地址和電話，我會寫給你們的。”

        “沒有問題。”盧卡斯爵士興致勃勃：“蔡夫人，請你和我的同事們說一下，我兩三天后回來。啊，反正我已經(jīng)卸任了，沒有什么事要做了。”

        對古玩狂熱到了這種地步，孟紹原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到。

        他把自己在南京家的地址和電話寫給了盧卡斯爵士，然后找個機(jī)會，對薔薇夫人低聲說道：“告訴你的司機(jī)，千萬不要給他們?nèi)魏未螂娫捇蛘甙l(fā)電報的機(jī)會，到了南京之后，任英豪會想辦法盯著他們的。”

        薔薇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紹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絲笑意，從孟紹原的嘴角一閃而過：

        “因為，我要去對付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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