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飯店的餐廳分有中餐廳和西餐廳。

        中餐廳里的客人明顯要多，有的在那和朋友小酌兩杯，有的在那談著生意，也有年輕男女在那竊竊私語。

        “先生，幾位？”

        “四位，兩桌。”沈力板著臉，用僵硬的中國話說道。

        這口音一聽就不是中國人，十有八九是日本人，服務生不敢怠慢，趕緊安排了兩桌請他們坐下。

        孟紹原和虞雁楚一桌，沈力和李之鋒坐在了邊上一桌。

        虞雁楚正想點鎮江有名的肴肉和百花酒燜肉，沈力已經搶先和孟紹原嘀咕了幾句，接著對服務生說道：

        “你們，有什么好吃的，統統的上來，四個涼菜，四個熱菜，一個湯。每桌，一瓶酒。”

        “好的，好的。”服務生趕緊去了。

        這就是深處軍統局上海區總部的虞雁楚，和在外單獨帶隊的沈力的區別了。

        “初來”鎮江，人生地疏，一口就點出當地的特色菜，雖然也沒什么太大關系，但在心細的人眼里，總會有點問題。

        在敵人的心臟地帶活動，任何可能出現的危險，都必須將其消滅在襁褓中。

        孟紹原對沈力還是比較滿意的，將來要讓沈力獨自鎮守一方，方方面面都必須要照顧到，一點不能疏忽。

        四個涼菜先上了。

        孟紹原一邊吃著，一邊眼珠子盡在餐廳里亂轉，尋找機會。

        “喲，江老板，段處長，您二位來了。”

        服務生迎進了兩個人。

        老客人了。

        一坐下，那個叫江老板的立刻說道：“老樣子。”

        “好勒，您稍等，馬上就上菜。”

        這兩人，坐的和孟紹原這桌不遠，高談闊論。

        那個段處長大概是偽政府的什么官員，江老板一心討好他，處處恭維，段處長又是存心炫耀，說些別人不知道的事，嗓門還特別的大。

        等的就是你。

        孟紹原動了一下筷子，虞雁楚隨即會意，皺起眉頭，說了幾句日語。

        孟紹原隨即把沈力叫了過來，嘰里咕嚕的也是一通日語。

        “哈依。”沈力來到江老板這一桌，客客氣氣說道：“先生，請你們聲音，小一點，夫人，喜歡安靜。”

        江老板和段處長雖然大是不滿，但聽著對方口音是日本人，自然也就不敢造次，賠著笑臉，果然把聲音放低了許多。

        問題是，喝酒聊天，聊著聊著就又會忘乎所以，聲音自然而然又會大了起來。

        尤其是那個段處長，天生還是一個大嗓門。

        不出所料，虞雁楚又皺著眉頭低聲說了幾句。

        “混蛋。”

        沈力很是不滿的罵了一聲。

        到李之鋒出場的時候了。

        他站了起來，走到江老板面前，看看他，忽然用力一個巴掌就扇了上去。

        說話嗓門大的明明是段處長，打的卻是江老板，這里面也是有個訣竅的。

        段處長是偽政府的官員，也不知道他是哪個部門的，萬一是重要的實權部門，打了，沒準會弄巧成拙。

        江老板就不同了，就是一個生意人，看他的穿著打扮，點的菜，不是那種特別有錢的，打了他，風險小。

        果然，江老板被打蒙了，捂著臉：

        “你們，你們怎么亂打人啊。”

        餐廳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里。

        “支那人，太沒有禮貌了。”沈力陰沉著臉說道：“這里，公眾場合，明白？聲音的，不能太大，我，警告過你，你的，依舊這么大聲，讓我們夫人很不高興。支那人的，大大的壞。大日本帝國的，最文明的，最好的！”

        在餐廳里吃飯的，還有幾個日本人，一聽這話，頓時彩聲一片。

        “大日本帝國萬歲”的呼聲也瞬間響起。

        王盛如和黃凡也在餐廳小雅間里吃飯，聽到外面動靜，趕緊出來。

        等的就是你們。

        “大和民族，是最優秀的民族。”

        孟紹原低沉著嗓音，用帶著濃郁京都口音的日語說道：“源夫人靜香，第一次來到支那，就體會到了很不愉快的體驗。”

        那幾個日本人頓時臉露詫異。

        “源”姓？

        日本最古老的尊貴姓氏？

        日本人的尊卑等級觀念極重，這幾個日本人立刻站了起來，來到虞雁楚的面前，齊齊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不知道大人蒞臨，失禮了。我們竟然能夠在這里見到大人，真是我們的榮幸。這些該死的支那人何德何能，我們立刻命令他們清場。”

        虞雁楚淡淡一笑，低低對孟紹原說了幾句。

        一來她的京都口音不行，二來孟紹原特別交代過她，像她這樣身份的人，是不會和普通人直接說話的。

        “夫人說沒有這個必要。”孟紹原幫她說道：“你們也都請回吧，夫人不喜歡太熱鬧。”

        “哈依。”

        幾個日本人立刻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江老板和段處長一看這架勢，哪里還敢再多言語半聲？

        這打了，就算被白打了吧。

        這就奇了。

        王盛如和黃凡面面相覷。

        平時這些日本人在鎮江囂張跋扈，怎么今天看到一個女人，就和耗子看到貓似的那么畏懼？

        “階級，階級。”

        黃凡到底比王盛如多了解一些日本：“日本的等級觀念太強了，這女人，十有八九是個日本貴族。”

        “那我得去給她請個安。”

        “別去。”黃凡趕緊說道：“要真的是貴族，你一個中國人敢去，那些日本人又得急。王隊長，你要肯聽我的，他們的房費餐費都別算了，她要一高興，有的你的好處。”

        說到這里，自己反而有些害怕：“對了，我得讓監視他們的人趕緊撤了，他媽的，別到時候被發現了給我惹麻煩。”

        孟紹原的這一出戲，演的恰到好處。

        再加上劇本之外的這些真正日本人的配合，讓黃凡心里再無疑慮。

        哪有敵方特工敢如此囂張，公眾場合鬧出這么大動靜來的？

        敢這么做，說明他們心里沒鬼。

        現在，黃凡反而想著該怎么討好這些日本人了。

        沒準，對自己未來大有裨益。

        孟紹原一直都在觀察著餐廳里的局勢。

        看看差不多了，和虞雁楚稍稍吃了一點，便起身離開。

        經過王盛如和黃凡身邊的時候，兩個人還卑微的向他們鞠了一躬。

        成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先把你的疑心打消，剩下的事情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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