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我不殺伯仁”，上

　　——在這一刻以前，麥陳氏的心里面，其實并不算有多看重轉世靈童。

　　她自認是個“實在人”。那些關于靈童的傳言，什么“天資聰穎”啊、“送子”啊、別的雜七雜八啊……先不說這里面摻了多少水分，對她來說，但凡不能為她所用、或者她不能從中獲得半分好處的，那便俱是虛的！

　　亦因為如此，麥陳氏一方面很樂意挖空心思來見一見靈童，態度也很討好；另一方面卻打心底覺得不能光指望“被送子”。

　　所以她就很積極地想法子、好從別的方面找補了——起碼不能讓她為了見靈童所付出的“辛勞”，就這么白白浪費掉了、是吧？——像是“轉世靈童”這個名頭，麥陳氏尤其眼紅。畢竟啊，如今這四個字所代表的名聲，那俱是實打實的！

　　這亦是她起了聯姻念頭的根本原因。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均是基于“轉世靈童”沒有所謂的神通、完全徒有虛名、沽名釣譽這點的。

　　于是，在這一刻猛然發現“轉世靈童乃‘名副其實’”的麥陳氏，瞬間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不對。說“名副其實”，不定還低估了對方！試想一下，轉世靈童僅僅憑借一面之緣，便能一語道出大丫的身世……這豈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換句話說，轉世靈童難道就、真的完全沒察覺到她方才打的是什么主意？

　　想到轉世靈童那雙黑溜溜的眼睛，想到對方那句頗含深意的“與佛有緣”，麥陳氏的心臟、霎時鼓噪得厲害。

　　……不，先不要自己嚇自己！麥陳氏深呼吸幾口氣，心里面下意識地開始找證據，以駁倒那個叫她一陣心驚膽戰的結論。

　　……是了！

　　不管是與佛有緣，抑或是東南方上元節，這與大丫的身世是否有關，也得真的找到了大丫的父母之后，才能夠證實。

　　不是的話，那沒差；

　　是的話……那可省事多了！

　　再者，今兒聽到這話的，除了她的人，下剩的就只有大明寺的禿驢了。料想這幫自詡“六根清凈”的，做不來亦不敢做那“爭名奪利”之事，所以她只需要令自己的人通通閉上嘴巴，那這份名聲與功勞，便全數屬于她家老爺的了！

　　——到那時候，外面有誰會曉得，這里面還有轉世靈童的那一份？！

　　至于麥陳氏所憂心的，靈童有否察覺到她的那些小謀算……她此時倒是有些慶幸，自個見情況不對、及時收手了。

　　便是靈童真的察覺到什么，沒證沒據的，又能奈何得了她？

　　對，沒錯，就是這樣！她根本就無須自亂陣腳的！

　　——麥陳氏如此這般理清了思路，人亦冷靜清醒多了。只是她甫一回神，便見自己帶來的丫鬟嬤嬤，一個兩個就靈童提示大丫身世的事，在那里肆無忌憚地議論紛紛，那才稍微好些的臉色，當下就黑了回去。

　　她心知必須盡快封住所有人的口，便立馬怒斥道：

　　“都給我閉嘴！不過是一個無端猜測，竟還給我當成是真的了，這像樣嗎？！

　　轉世靈童是什么個意思，能是你們這般隨隨便便、就能領悟到的？若然一個不慎，曲解了靈童的意思，進而惹怒了靈童——那后果，你們擔當得起嗎、啊！”

　　那些丫鬟嬤嬤見麥陳氏生氣了，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尤其是心腹嬤嬤，雖沒指名道姓，但此事明顯是因其而起，故而此刻更是噤若寒蟬。

　　見都聽進去了，麥陳氏才放柔了語氣，說道：“……行了，這事我心中有數的，回去自會告知老爺、請老爺定奪——只是方才那些話，你們誰都不許再說了！更不準拿靈童的話去跟人嚼舌根！若然因為傳出了只言片語，從而招惹什么禍事回來……便是我們老爺，亦保不住你們！”

　　眾人連忙賭咒，絕不對他人泄露半句。

　　麥陳氏這才點點頭。她這般警告，其實只能堵個一時，要長久定然是不行的，但，這不是在外頭嘛！

　　有什么，還是等家去了，關上門慢慢來為好。

　　她想著，轉而又換了一副表情，將大丫叫到身邊，一邊拍著后者的手背，一邊柔聲道：

　　“大丫啊，你也一樣，別去糾結靈童的話了——不管怎樣，我們定然會幫你找著父母家人的。”

　　大丫聞言，乖乖地應了。

　　麥陳氏見該責罵的俱責罵了，該囑咐的亦囑咐了，便暫且放下這樁。她掃視眾人一圈后，倒是突然想起另一樁來，便朝她的心腹嬤嬤問道：

　　“都這個時候了，怎么還沒看到林夫人呢？”

　　心腹嬤嬤同樣是差點忘了這回事了，但這是絕不能承認的，于是避重就輕地回道：“是呢……昨兒林家的人明明回復說，今兒一定會到的……怕是被什么事給耽擱了吧？奴婢這就使人去前頭看看？”

　　麥陳氏想想，遂點點頭。

　　一直到負責席面的小沙彌過來問了三次，林夫人、即賈敏一行人方匆匆趕到。

　　見到賈敏，麥陳氏心里一突：本來她還覺得自個神色不太好，擔心被瞧出端倪、待問起來卻不好解釋原因。

　　哪想到，林賈氏的情況，比她要嚴重了十倍、百倍——看看那搖搖谷欠墜的身體，那毫無血色蒼白如紙的臉色，那驚慌失措的眼神……就像是受到什么極大的驚嚇一般。

　　至于這驚嚇從何而來……想到她那心腹嬤嬤剛剛悄悄地稟報、說大明寺前頭仿佛有些古怪，麥陳氏便心中有數了。

　　比起使人去查探，當然是問林賈氏比較快。但在場還有小孩子呢，麥陳氏再好奇也得強自按捺下去。她佯裝半點沒發覺的樣子，問了林賈氏的意見，才吩咐人上席面。

　　各懷心思地用完了飯，麥陳氏就迫不及待地找借口，讓大丫領著林賈氏的病兒子出去消食兼午休。等到孩子們離開，她當即湊到林賈氏身邊，說道：

　　“姐姐，你今兒怎地來得這么晚？妹妹方才已經見到轉世靈童了……”

　　賈敏明顯在強顏歡笑：“是嗎？那姐姐先預祝妹妹能得償所愿了。”

　　“謝姐姐吉言。”見搬出靈童，林賈氏還是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麥陳氏好奇心更盛了。她裝作看出不對，滿臉關切地低聲問道：

　　“姐姐你……可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賈敏聽到這話，一時無言，臉卻更青白了幾分。

　　——說來，賈敏早已被上山時發生的那場禍事，給嚇得六神無主、魂不附體，沒暈倒已經說明她很堅強了。

　　待安然上到大明寺，她哪里還有心思去見什么靈童不靈童的，滿心只想著要到菩薩面前好生地叩謝神恩，任誰都勸不住。

　　當然，也沒誰要勸。

　　——虧得賈敏在此之前，還記得先把寶貝兒子安頓好。

　　言而總之，賈敏是真的被嚇壞了，見麥陳氏問起，一時間亦不知道要不要說。她轉念又想，這事鬧這么大，便是想瞞都瞞不住。斟酌幾分，她就朝她的奶嬤嬤使了個眼色。

　　李嬤嬤接到眼色，忙上前一步，行了一禮，畢恭畢敬地道：“麥家太太，我們太太今兒受了驚嚇，心還沒定下來呢。這事便由奴婢來說，您看如何？”

　　麥陳氏自無不可。

　　李嬤嬤見此，才將今兒后山路之事娓娓道來。

　　與此同時，趕到慧源所在地的薛螭、以及元凈等人，可算知道今兒后山路那邊發生什么事了——

　　連日陰雨綿綿，導致泥土充滿水分、山路變得松軟無比，人走上去還好，馬車就危險多了。

　　這不，今日就有一輛車走著走著，路面突然便塌了一半，接著馬車一個側翻，連人帶車就滑下斜坡，直至撞上一棵老樹。

　　——后山那條路，薛螭也走過。那路正處于兩山之間，少見陽光，被水這么一泡，出這種意外實屬情理之中；同樣，亦是因為如此，馬車只是滑落斜坡，而不是掉進山崖……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而之前薛螭推測的、此事與林家有關，卻是林家車隊正好就跟在出事馬車后面，不止目睹了事發經過，還第一時間救助了傷者以及上山尋求大明寺的協助。

　　現在薛螭也知道了，這次意外一共一死兩傷。

　　死者為馬車車夫，據說脖子都折了、當場就沒了氣息。

　　兩名傷者乃一對夫妻，當時俱在車內，各自傷得均不算嚴重。

　　丈夫身上好幾處擦傷、腫傷，似乎也撞到腦袋了，此刻正昏迷著——聽說意外發生后，人還是清醒著的，在車廂里對來救援的林家人說“請救救我娘子”——骨頭沒折，但慧源診斷左腳踝有輕微骨裂。

　　而妻子的傷是最輕的，僅有少量紅腫，腹中胎兒亦好好的、并未見紅，這肯定是被丈夫牢牢保護著的緣故。但到底是受到了驚嚇，安定下來反而說肚子疼。

　　——即便這樣，亦是十分幸運的了。薛螭合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只是，現下是弄清楚了事情經過……但，慧源那么急地召他過來，卻是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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