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2.9《玫瑰莊園》
拉開衣袖,原本蒼白顯露著青色血管的小臂上已經滿是可怖的皸裂痕跡,隱隱可見裂痕之下的另一片皮膚。
在視覺感官上就像是無數道被切割開的傷口,一眼望去仿佛隨時會崩裂出大量鮮血。
但其實這些正在大片開裂的皮膚并不疼,甚至沒有太大的感覺,要不是皮膚在自己脫落,老伯爵甚至都沒有察覺到異樣。
老伯爵看著自己身上這些丑陋不堪的慘白死皮,呼吸有些紊亂,他嘗試著撕下手臂上的大片皮膚,由于用力過猛而發出撕裂紙張一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刺啦——
老伯爵的小臂上多出了一片干凈的肌理,那些死皮之下新生的皮膚似乎比之前的要更加緊致細膩,就好像年輕了好幾歲一樣。
“……”
一瞬間,老伯爵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他抬起頭,看向鏡子里的自己。
這面劣質的模糊鏡子里,依然看不到太多紋路,只能看到自己愈發慘白的皮膚和上面逐漸崩裂的死皮。
伸出略帶顫抖的手指,老伯爵將臉頰上的一片死皮輕輕撕扯下來。
臉部的死皮并沒有手臂上皸裂得那么明顯,需要老伯爵更加細致的動作。
他將動作放的很輕,卻又帶著些不敢置信的急切,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
在光線昏沉的房間里,這一幕顯得分外驚悚,簡直就像是一個人正在活生生將自己全身的皮膚慢慢撕扯下來一樣。
而老伯爵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行為的異常之處,他只是想要將這些丑陋斑駁的死皮從臉上扯下來,去驗證自己心中的那個令他不敢相信,卻又無比期待的念頭。
刺啦——就像撕開一直黏在臉上的肉皮薄膜一樣,臉部的大片死皮脫落,露出比以前要光滑一些的新生皮膚。
老伯爵屏住呼吸,幾乎連眼睛都不敢眨動,直到將整張臉上的死皮都撕扯下之后才敢仔細端詳鏡子里的自己。
雖然還沒有二十歲的自己一樣光滑細膩的肌理,卻也比之前好上不少。
原本遮掩不住的細細紋路在鏡子的模糊效果之下幾乎要完全看不出來了。
現在的他更像是兩年前剛滿三十歲的自己,那時的他正因為自己的快速衰老而自怨自艾,卻絲毫沒料到自己會越來越衰老,有一天會像現在這樣蒼老得近乎丑陋。
就好像是血脈里的詛咒在懲罰他這個唯一逃脫了死亡宿命的背叛者一樣,自從二十七歲之后他就在以一種超乎常人的速度不斷衰老。
每一年都會變得比同齡人更加蒼老,更加丑陋,直到與年輕時自己的樣貌判若兩人。
而現在,他似乎返老還童了,回到了三十歲時候的樣子。
看著鏡子里年輕了不少的自己,老伯爵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他觸碰著自己臉上細膩的肌膚,一遍又一記遍。
直到完全確認這是真的,并非一場虛無的夢境,他漆黑的眼瞳里才終于有了光彩。
清晨熹微的光束透過厚重的窗紗灑落在老伯爵新生的慘白皮膚上,地面上還有人類皮膚的碎片,與老伯爵臉上難以遮掩的喜悅一起構成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怪誕場面。
莊園房間內,酒疏正在看著最近收到的信件。
有幾封來自各大報刊的信是寄來的稿費報酬,當然還有信中頗為急切地請求酒疏快點寫出下一篇稿子的編輯來信。
這幾個報刊都是帝國最近幾年國民度較高的神秘學雜志,酒疏之前在上面查到了不少神秘學知識。
只是比起酒疏系統化整理后的神秘學知識,這些雜志上的內容魚龍混雜,水平參差不齊,幾乎可以說九成都是莫須有編撰出來的故事而已。
而真實了解過這個世界神秘學的酒疏隨手寄出去的一份手稿便足以成為雜志上的出彩之作。
雖然酒疏并不在意就是了。
他只是想要將自己對神秘學的一部分理解擴散出去,來驗證自己的想法究竟有沒有錯誤而已。
當然也是為了以后做準備,他必須要在這個世界上具有一定的影響力才能夠改變懲戒對象在《玫瑰莊園》里的結局。
目前他已經在私下布局了,無論是在經濟領域還是科研領域,他都發表了許多文章,目前已經擁有了不小的知名度。
而這個世界較低的經濟發展水平也方便他通過各種成熟的經濟手段積累起雄厚的資金,雖然名聲不顯,但現在已經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擁有大量資產的大資本家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帝國皇帝露出馬腳了。
酒疏想到這里,又開始翻看起最近的報紙。
報紙上的頭版頭條就是帝國皇帝最近在議會上因為財政問題與眾位大臣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新聞。
還有幾條帝國皇帝與貴族少女間的花邊新聞,就連皇后與其情人的小道消息都一起登在同一份報紙上。
這個世界對于情愛之事確實很開放,與之相比,老伯爵的表現都有點過于純情了。
酒疏斂下了眸中的平靜之色,將報紙收了起來。
這個才能平庸,只有心思比較歹毒的帝國皇帝其實并不是酒疏的重點關注對象,他現在更關心奧古斯都家族背后隱藏的秘密。
在這個擁有神明的怪異世界里,人類社會中的爾虞我詐都顯得十分簡單,那些不可名狀的神才是最難對付的。
根據原著內容和酒疏這段時間以來的研究,明確出現過的神只有老伯爵這個家族供奉的神明。
其他的神明似乎只出現在背景中,并沒有那么強的存在感,連是否真實存在都存疑。
所以酒疏目前研究的重點都放在了老伯爵的家族身上。
記拿出奧古斯都家族的祭祀典儀,酒疏湛藍的瞳孔中凝著淡淡的思索。
這本書中記載的東西過于晦澀難懂,使用了多種語言混雜在一起,每一句話都顛三倒四,令人光是閱讀都會感覺頭昏腦脹。
仿佛真的有某種超出自然的力量在刻意阻止外人閱讀一樣。
要不是酒疏的精神力較之常人要強大數倍,說不定真的會像《瘋狂之血》原著中那幾個科考隊隊員一樣無法真正理解這本書,而是直到原著的結尾部分,神的子嗣最終降臨了,理智值降低到一定程度時才能理解其中的內容。
酒疏閱讀著其中有關祭祀神明的內容,各種吊詭的血腥儀式映入眼簾,詳細到每一種儀式法陣的具體書畫方式和各種祭品所需的重量和比例都一清二楚。
唯獨在有關奧古斯都家族的血脈詛咒上言辭模糊,很少提及。
酒疏擰眉看著書上的一段話,記載著奧古斯都家族自兩百年前就供奉著那位不知姓名的神,并且用了一個怪異的符號來指代這位神明。
而在這句話的后面還寫著一段不知真假的故事,主要內容便是奧古斯都家族的某位祖先曾在神的恩賜下誕下了擁有神明血脈的子嗣。
這與前面對那位神明極其恐怖的描寫完全南轅北轍,很像是奧古斯都家族為了與神拉近關系而胡編亂造出來的內容。
畢竟按照祭祀典儀描寫的內容,這位神明是來自世界之外的未知之地,一個類似于高維空間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與祂眼中螻蟻一樣的存在——人類誕下子嗣。
不過如果這段故事是真的,倒是真的可以與原著中的部分內容對上了。
因為擁有神的血脈,所以人類的軀體無法承受神的力量,只能在二十七歲之前就暴斃身亡,而懲戒對象則是那個意外。
不過作為代價,他也變得比同齡人要更為蒼老。
“……”
酒疏沉吟片刻,還是在筆記上做了個待定的字樣,這段故事大概是半真半假。
從原著中對神的子嗣的描寫來看,與其說是神的血脈,倒不如說是神的一部分降臨了。
身為神明的供奉者,奧古斯都家族或許從某個獻祭儀式上沾染了神的一部分氣息,誤以為可以孕育出神的子嗣,結果導致了自己家族連綿百年的凄慘詛咒。
畢竟凡人的軀體無法承受神的氣息,他們這個家族只能說是被神給污染了。
作為一個超出人類認知的高維生物,哪怕那位神明只是無意間泄露出的一絲氣息,對于渺小的人類而言也是滅頂之災。
而或許跟上個世界一樣,懲戒對象的靈魂是那位神明在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投射,因此才會避開了家族詛咒,或者說是推遲了這個詛咒,且在死后以一種邪神的姿態降臨人間。
要避開這個死后變成邪神的結記局,唯有讓懲戒對象遠離死亡,可他血脈中的詛咒又是不可避免的,酒疏也無法保證老伯爵能安然活到生命自然死亡。
幾乎成了一個死結。
咚咚——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正忙著記錄筆記的酒疏從沉思中驚醒,這才意識到似乎已經到了昨天與懲戒對象約定好的時間了。
畢竟剛確定關系不久,酒疏打算多約會幾次來讓懲戒對象逐漸解開心結,今天便是約好了繼續在莊園里逛一逛。
差點忘記了。
酒疏嘆了口氣,纖長白皙的手指揉了揉眉心,收起了桌子上的筆記,起身打開了房門。
門外是身材高大的懲戒對象,似乎用心打扮過,一身黑色大衣,內里搭配著褐色雙排扣馬甲,露出內襯的白色長袖襯衣,下身則是簡單的黑色長褲,顯出寬肩窄腰的挺拔身材。
是與當下貴族青年們截然不同的樸素搭配,與酒疏平日里簡單干凈的外衣襯衫裝扮很相配。
或許是因為談了戀愛,老伯爵的臉色似乎也比往日要好上不少,看上去精神多了。
酒疏彎了彎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毫不掩飾自己的贊美:“今天穿的很好看呢。”
“我很喜歡。”
酒疏笑著抱住了面前的懲戒對象,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的喜歡。
證明他并不在意懲戒對象的年齡。
老伯爵看著突然抱住自己的年輕愛人,眼睛微微睜大,面具下的臉頰也泛起了紅色,漆黑眼瞳中滿是柔和的愛意。
老伯爵回抱住了酒疏,磁性的聲音絲滑如天鵝絨一般,盈滿了屬于年長者溫柔的愛意:“我也很喜歡你,每一天都是。”
確切地說,是愛。
在他眼中,每一天的酒疏都無比美麗,而他只有精心打扮才能勉強配得上自己年輕美麗的愛人。
只有更加努力才可以。
現在還遠遠不夠。
似乎想起了什么,老伯爵斂下眸中的愛意,看著懷中酒疏雪白無暇的臉龐,收緊了懷抱。
雖然力度依然很輕,但似乎有些不可言說的愛欲在蔓延,令他想要更緊地擁抱住酒疏,再也不放開。
“我們走吧。”
酒疏與老伯爵十指相扣,兩人一起走在悠長鋪滿紅毯的走廊上,親密無間的距離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老伯爵看著身側的愛人,耳根泛著紅,緩緩收緊了與酒疏緊握的手。
酒疏跟著晃了晃手,跟每個初次確定關系的情侶一樣沉溺在這種無聊卻親密的小動作里。
其實酒疏這次原本打算出去逛逛的,可老伯爵似乎還是很在意自己的容貌,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莊園里轉悠了。
正好還有幾處家族禁地酒疏還沒逛完。
不過這樣其實就跟酒疏原本約會的目的背道而馳了,他想要讓老伯爵逐漸解開心結,讓他知道自己并不介意與他一起走在陽光下。
可現在他們更像是一對在偷情的情侶,完全見不得光。
記而老伯爵其實也知道酒疏的想法,但他只是沉默握緊了酒疏的手,沒有回答。
他的愛人太過年輕,還不懂得外人的詆毀有多可怕,足以摧毀掉一個天真年輕人的全部認知。
老伯爵只想要酒疏一直活在幸福快樂之中,不去面對那些外人的惡毒言語,那些自己曾經承受過的東西,他不想自己的愛人再經歷一遍。
面對懲戒對象這副沉默模樣,酒疏也明白他心結所在,只是動作輕柔地擁抱住他。
“難道你會因為我變老了就棄我而去嗎?”
酒疏剔透的藍眼睛在走廊外的光線折射下搖曳著溫柔的水光,令老伯爵有些沉醉。
他的答案當然是不會。
在他眼中,酒疏永遠都是美麗的,無論變成什么樣子,即使布滿皺紋也依然美得令他移不開眼睛。
但是他不一樣,他的蒼老和丑陋讓他根本不配與酒疏站在一起。
酒疏值得一切最好的東西,他顯然還不是。
酒疏聽完老伯爵這番話,只能無奈地不再說話了,就這么在城堡里閑逛,直到傍晚才分開。
“明天見。”
酒疏被送到了房間門口,與懲戒對象交換了一個親密的吻。
老伯爵一如既往地紅了耳根,在酒疏帶著笑的目光中兩人正式告別。
直到酒疏關門,老伯爵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為了方便最近能夠與心愛的酒疏約會,他已經對那幾個僅剩的候選者禁足,嚴厲到一旦踏出房門就會不再配送三餐的地步。
所以今天的約會并沒有被打擾。
只是老伯爵回憶起一路上酒疏悶悶不樂的樣子,心口也有些抽痛,他知道自己年輕的愛人想要的是和自己一起走在陽光之下。
但是他現在這副樣子……
看著自己比以前細膩了一些的皮膚,老伯爵目光中帶著些許晦暗之色。
還不夠,還不夠!
需要變得更加年輕才可以。
如果他現在就像那些候選者一樣年輕,他當然會毫不猶豫地與酒疏一起走在他人的目光之中,毫不避諱他們彼此兩情相悅的事實。
然后他們會過上幸福的生活直到永遠。
會有那么一天的。
老伯爵抬起眼,目光突然看向了那幾個被禁足的候選者所在的房間。
漆黑的瞳仁里原本面對酒疏時溫暖的情愫完全消失,只剩下仿佛在注視死物一般的冰冷。
好半晌,老伯爵才收回了視線,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后的老伯爵看著手中命令管家搜集來的各種資料,目光在一份醫療檔案上停留了片刻。
那是今天住院的三個候選者的病歷,全都被診斷為精神失常,據說是在舉行一次通靈儀式時出了意外。
老伯爵看著那個通靈儀式的介紹,突然發出了一聲嗤笑。
祈求姻緣。
他當然知道這些人想要祈求姻緣的對象是誰,真是癡人說夢。
記老伯爵看著病歷的目光愈發陰冷,沒有絲毫猶豫,他將通靈儀式的每一個細節都記下來,吩咐管家將這儀式宣傳出去,最好讓那僅剩的幾個候選者全都知道。
當然,除了酒疏。
“是、是!”
管家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照辦了。
他頭都不敢抬,只覺得今天的老伯爵渾身的壓迫感似乎比以前更強了,就好像被惡魔附體了一樣,莫名的恐懼感讓人連看都不敢多看。
老伯爵瞥了一眼嚇得渾身發抖的管家,厭煩地皺著眉讓他離開了。
等到管家離開之后,他才取下面具,看著鏡子前的自己,仔細觀察了許久。
鏡中的自己變得比以前年輕了許多,雖然戴著面具時似乎差別不大,但摘下面具后就可以清楚地看到眼角額頭的那些皺紋正在消失,皮膚也恢復了年輕時的細膩。
他正在變得與酒疏更加相配。
“……”
燈光昏暗的房間里,坐在鏡子前的高大男人似乎笑了起來,目光中滿是對于未來的希冀,只是這蒼白臉龐上的笑容在燈影交錯下顯得有幾分病態。
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可以,只要能跟心愛的年輕人在一起。
他沉浸在對于未來的美好幻想中,手邊的病歷被丟棄在垃圾桶里,似乎對于老伯爵來說,那幾個候選者的性命微不足道。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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