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要我如何不愛你
烤羊腿皮脆肉嫩,肥而不膩,酥香可口,靈瓏端著盤子美滋滋地吃著,頓覺暢快不已。
墨連玦見她吃得香甜,不由淺淡地勾了勾唇間,叮囑顏松再去燙一壺梅花酒,轉身便與墨世鈞和孟之郎圍坐在了石案旁。
孟之郎吃了塊肉,喝了杯酒,舒服地嘆了口氣。但見墨連玦和墨世鈞陰沉著臉色盯著他看,不由挑眉輕笑道,“唔,勞煩靖王爺和世子爺等著本少,倒真真是本少考慮不周了。哎,奈何本少舟車勞頓,沒有溫香軟玉在懷,好歹也要滿足口腹之欲才行!
墨世鈞撈起酒杯丟向孟之郎,鼻尖輕哼道,“聒噪,啰嗦,撿著要緊事兒說!
孟之郎將酒杯輕松接過,隨手丟在石案上,但見墨連玦用右手悶響地敲擊著石案,下意識地將身子后仰,急忙開口道,“正如靖王爺猜測的那般,說來說去不過老生常談。”
墨世鈞挑眉問道,“如此說來,那堤壩確實有問題!
孟之郎頷首道,“是。顏松和顏鶴當初查探到的堆棧,便是曹縣令用來盛放條石和木樁的地方。只不過那條石并非全是遠山石燒鑄的,竟是摻雜了許多砂石和泥漿!
墨連玦沉聲道,“那石錠呢?”
孟之郎回道,“石錠亦然。遠山石燒鑄的條石和石錠自然用在了外墻上,以便掩人耳目。至于內部建構,根據本少撬開的那幾處壩體來看,怕均是劣質的石條無異了。”
墨連玦頷首,繼續(xù)問道,“曹縣令的上峰是誰?”
孟之郎回道,“曹寅本是工部侍郎吳澤的部下,他與吳澤一直保持著書信往來。皇上批給武城郡的水利建設銀兩,也是這二人負責交接的。至于吳澤是受了誰的指令行事,怕要往深了摸才能明白。”
墨世鈞灌了口酒水,沉聲開口道,“唐縣是武城郡水利的最高點,不遇山洪則已,若洪水降臨,整個郡縣立時便會被洪水淹沒。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般要命的銀子也敢貪圖!
孟之郎見墨世鈞憤憤不平,不由拍著他的肩膀勸慰道,“世鈞,莫要太過焦慮,好在這些年武城郡皆是祥和之年,還是有時日應對的!
墨世鈞斜眼看著孟之郎,雖知道他所言不假,心中到底還是不暢快。
墨連玦沉吟片刻,朝著孟之郎吩咐道,“之郎,這段時間便留在京都,唐縣那里本王自會派人盯著!
孟之郎點頭,隨即問道,“那吳澤便該如何?”
墨連玦搖頭,“無須理會。明日本王便將證據呈交父皇,至于是否繼續(xù)查探,倒要聽取父皇的示下了。”
墨世鈞皺眉道,“九哥,若皇叔父擱置不理,又該如何?”
墨連玦輕哼道,“世鈞,父皇定然會擱置不理,除非迫在眉睫之事。本王之所以要派人留守武城郡,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萬一真的起了山洪,武城郡覆滅之勢已定,無論如何要將百姓提前撤離才好!
墨世鈞和孟之郎對視一眼,不由齊齊嘆氣;蛟S這事兒皇上早有臆斷,這才派遣了慣常不與官員疏通的墨連玦前往查探。只是對于這般的查探結果,是嚴懲還是遮掩,皆在皇帝的一念之間罷了。
靈瓏吃著烤肉,卻將墨連玦等人的交談聽進了心里。武城郡是蒼玄最大的郡縣,若然真的發(fā)生山洪,后果不堪設想。何況,那么多的百姓,又豈是想撤離便能撤離的。
靈瓏凝眉思索,唇邊卻忽然湊上來一個青花瓷酒杯。她抬眸一看,但見墨連玦正垂首看著她,“梅花酒,嘗嘗?”
靈瓏就著墨連玦的手喝了一口,頓覺清香滿腹、溫熱舒暢,不由挑眉輕笑道,“嗯,好喝。趕明兒我也要將埋在樹下的梅花酒挖出來,倒要請靖王爺品鑒品鑒才好!
墨連玦頷首,側坐石桌旁,直接將靈瓏攬到了膝蓋上。
靈瓏驚慌抬眸,但見墨世鈞和孟之郎早已失了蹤影,這才放心地靠在了墨連玦懷里,柔聲問道,“可憂心?”
墨連玦將下巴抵在靈瓏頭頂,輕輕地點了點頭,“嗯,憂心。權勢爭斗,自來便是百姓受苦!
靈瓏未曾言語,只攬緊了墨連玦的腰身,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少時,街道上隱約傳來更夫的梆子聲,靈瓏慌忙從墨連玦懷里爬起來,扯了扯他英俊的臉龐道,“墨連玦,我要回去了。”
墨連玦深深凝眉,攬緊靈瓏的身子不肯撒手,“多留會子吧?”
靈瓏輕笑,用小指挑著墨連玦的下巴道,“靖王爺,本小姐命你立即送本小姐回府。若然再晚了,仔細冰兒姐姐狀告你私會良家婦女,定要打斷了腿腳拉去銅雀街示眾呢!
墨連玦挑眉,眼見夜色深重,到底不再挽留,抱著靈瓏便躍上了屋頂。
璃園里靜謐異常,西竹屋的燭光卻依然隱隱約約地跳躍著。
靈瓏從墨連玦身上躍下,朝著他揮了揮小手,抬起步子便朝著西竹屋而去。
靈瓏掀了簾子推門而入,果然見靈暄云端著繡棚刺繡,而靈暄若早已睡倒在一旁。
芬兒警醒抬眸,靈瓏立刻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便指了指窗外。
芬兒會意點頭,悄悄棄了半成型的絡子,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門,看見窗臺下那襲窈窕的身影,連忙屈膝行禮道,“芬兒見過小姐!
靈瓏將芬兒扶起來,悄聲問道,“平日里,云姐姐多早晚睡下?”
芬兒抬眸看了看窗欞,悠然嘆氣道,“平日里約莫二更天,這幾日倒是操勞得晚了些!
靈瓏凝眉頷首道,“芬兒,去灶上傳一品鴛鴦湯,就說是本小姐要喝的。仔細服侍云姐姐喝了,今夜便不準再繡了!
芬兒淺笑屈膝道,“是,多謝小姐,奴婢這便去灶上吩咐”,說罷,腳步匆忙地奔西跨院而去。
靈瓏暗暗點頭,對這般聰慧能干的丫頭多了幾許贊賞。她轉身回了主屋,但見偏房的燭火亮了又熄滅,便知是冰兒在回應她,不由搖頭失笑,推開窗戶便躍了進去。
靈瓏從書架上將《禹貢》翻找出來,約略瀏覽片刻,便找到了武城郡的位置,竟在蒼玄的正中央,其下首位便是素有“蒼玄糧倉”之稱的南陽郡和漁陽郡。
靈瓏重重地呼口氣,如此說來,武城郡一旦潰堤,南陽郡和漁陽郡皆會受到牽連,影響的范圍卻不僅僅是幾個郡守那么簡單了。
靈瓏將《禹貢》攤在書桌上,略顯煩躁地在臥房內踱著步子,少時,似終于下定決心般咬了咬牙,推開窗戶便躍上了屋頂。
月光漸漸隱退了,卻堪堪露出半邊角牙,與那漫天的星星遙相呼應,倒真真是夜觀星象的好時機。
靈瓏默默計算著武城郡在星空的對照位置,然后瞇著眼睛研看,但見月亮在端門外遮掩了金星,緩緩運行間,距離西門卻越來越近,她悠然地嘆口氣,輕點屋檐便飄落在院落里。
芬兒端著湯膳回來,但見一襲白衣白裙的靈瓏忽然落下,立時嚇得跌倒在地,好在她雙手端得穩(wěn)當,否則那湯膳定要灑了出來。
靈瓏眨眨眼,忙將芬兒扶起來,關切地問道,“芬兒,可摔著了?”
芬兒虛軟地起身,嘟嘴抱怨道,“唔,小姐,奴婢沒摔著,奴婢是嚇著了!
靈瓏尷尬地笑笑,拍了拍芬兒的小臉道,“且去吧。服侍云姐姐喝了湯膳,便早些歇息!
芬兒忙不迭點頭,慌手慌腳地奔西竹屋而去。
靈瓏失笑,伸出小指在唇間吹奏,少時便見一只家雀兒撲棱棱地落在屋檐上。她微笑揮手,那家雀兒便乖乖落在她腕上,還略帶活潑地啄食著她的衣衫。
靈瓏摸了摸家雀兒的頭顱,閃身便回了臥房。
少時,那家雀兒便撲棱著翅膀奔東南方而去,靈瓏也終究疲累地睡了過去。
墨連玦返回靖王府,倒也未曾回房,只端坐在涼亭里飲酒思考。
顏松端著幾碟小菜過來,才要規(guī)勸幾句飲酒傷身之類的話,卻見儒雅俊俏的墨世鈞與折扇飄搖的孟之郎去而復返。
顏松默默垂首行禮,與墨世鈞和孟之郎各自備好了酒水,這才攜了顏鶴遠遠候著。
墨世鈞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挑眉笑道,“九哥,靈瓏表妹可送走了?”
孟之郎用折扇敲打著右手,略帶譏諷道,“明知故問。若然未曾送走,靖王爺哪有空閑搭理你我呀!兄弟總歸是敵不過美人兒的,哎!”
墨連玦未曾理會二人的打趣,垂手端了酒杯,朝著二人舉了舉,隨即仰了頭顱一飲而盡。
墨世鈞和孟之郎對視一眼,自然知曉墨連玦心內的焦慮,索性豪爽地干了杯中之酒。
三人正在皺眉沉思之際,卻見一只家雀兒撲楞著翅膀而來。
墨世鈞和孟之郎大呼驚奇,這早晚時辰,竟還有家雀兒亂飛。
孟之郎本打算抓了那家雀兒逗趣,卻見它直接落到了墨連玦攤開的手掌心,還似嬌似羞般蹭著墨連玦的手腕。
墨連玦難得溫柔地撫了撫家雀兒的頭顱,接著便從它脖頸間扯出一方用絲線纏繞的紙張,他將家雀兒扔到半空,打開紙條翻開來看,依然是那般娟秀的小字,他卻忍不住激動地拍碎了石案。
孟之郎和墨世鈞齊齊躲閃,奈何墨連玦這般瘋狂來得突然,他二人依然被灰塵嗆得灰頭土臉。
墨世鈞擺手揮了揮眼前的塵埃,凝眉問道,“九哥,出了何事?”
墨連玦勾唇淺笑道,“世鈞,武城郡有救了”,說罷,便將那紙條遞給了墨世鈞。
墨世鈞和孟之郎湊著腦袋看去,但見紙條上簡簡單單地寫著一句話,“月掩金星,水患將至,一年為期”。
墨世鈞沉吟片刻,忽然明白了墨連玦的意思。修繕堤壩約莫需要十個月的時間,若然這預言為真,而今便是迫在眉睫的時間了,皇叔父就算想擱置也不成了。
孟之郎呼啦一聲打開折扇,優(yōu)哉游哉地搖著,“本少爺果然是勞碌命。說罷,需要本少做什么?”
墨連玦拍了拍孟之郎的肩膀,頗為鄭重道,“之郎,恐怕你要立刻返回唐縣了。”
孟之郎無所謂地點頭,兄弟三人仔細商議著細節(jié)。
天明時刻,但見墨連玦的汗血寶馬從靖王府疾馳向南,那踢踏作響的馬蹄聲,震得地面微微發(fā)顫。
寅時三刻,靈瓏照例按時醒來,奈何昨晚睡得太遲,這會子竟有些迷糊地睜不開眼睛,索性懶怠練功,掩了被角復又睡去。
就在京都百姓未曾蘇醒之際,乾帝卻在朝堂上勃然大怒,“吳澤,你來告訴朕,唐縣的堤壩到底如何,武城郡的水利到底如何?”
吳澤顫巍巍地跪在地上,結結巴巴道,“皇上,坊間傳聞不可作數。臣造訪武城郡期間,武城郡的水利一直是完善疏通的,臣絕不相信明年崩坍之言啊,皇上!
乾帝將奏折摔在吳澤的臉上,沉聲反問道,“既然水利完善疏通,靖王爺查出的劣質石條和石錠是何處來的,難不成是用來扔石子玩的嗎?你莫要告訴朕你不知道,唐縣的縣令曹寅本就是你舉薦上任的,你以為朕不出門,朕便什么都不知曉嗎?”
吳澤朝著乾帝重重磕頭道,“皇上,臣不敢議論靖王爺之過,只是僅憑那所謂的得道僧人一句謠傳的話,臣到底不敢認罪啊,皇上。曹寅是臣的下屬不假,可臣與他并無交往,這劣質石料臣并不知曉,望皇上明察!
工部尚書李蘭山凝眉叩首道,“皇上,吳侍郎自然有督查不嚴之嫌疑,可是他的申訴卻也不無道理。江湖云游人士,世外高人是有,可招搖撞騙的也不少,臣提議,還是打探清楚的好!
墨連玦聽了工部尚書的話,朝著乾帝躬身行禮道,“父皇,兒臣贊成李尚書的話,不若請德高望重之人前往查探的好,若然真的是謠傳,自然皆大歡喜,若然不是……”
墨連玦的話沒有說完,眾大臣卻皆聽懂了,若然不是,這般欺上瞞下、貪贓枉法、置百姓生死于不顧的官員,卻不得不嚴懲了。
大殿上安靜下來,乾帝略微沉吟后,揚聲吩咐道,“吳澤,朕依你所請,由靈相帶人勘察,以七日為期!
靈翰霆出列躬身道,“臣,謹遵圣御!
乾帝頷首,摔著衣袖起身離去。
大臣們紛紛恭賀靈翰霆,路太傅也上前拱手,心里卻難免不平,畢竟,他向來自詡德高望重,乾帝卻偏偏點了靈翰霆的名。
墨連玦朝著靈翰霆拱手作揖道,“靈相有禮,連玦曾親赴唐縣,若然丞相需要相關證據,連玦定雙手奉上!
靈翰霆頷首道,“如此,便多謝靖王爺!
大臣們各懷心思地退出大殿,吳澤卻依然癱軟在地上無法起身。
墨連玦拱手告辭,只轉身之際,唇角卻微微勾起,瓏兒啊瓏兒,你這丫頭幫本王出了主意,你父親卻要幫著本王搜集證據,本王要如何答謝你才好呢?
靈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整個人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發(fā)著呆。
冰兒細細打濕了帕子替靈瓏擦拭小臉,但見她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直視前方,不由捏了捏她的小臉道,“小姐,可是睡懶了,走了困倦?”
靈瓏慵懶地點頭,撲進冰兒的懷里道,“冰兒姐姐,多早晚了?”
冰兒將靈瓏推出懷抱,一邊替靈瓏擦拭著小臉,一邊調笑道,“小姐,約莫一刻鐘便到午時了。蘭兒已經去傳膳了,唯恐小姐醒不來,還特特囑咐丫鬟用小灶溫著呢!
靈瓏詫異抬眼,隨即便懊惱地低垂了頭,唔,趕明兒還是要早早睡下才是,冰兒姐姐和蘭兒怕連早膳也等著她的。
靈瓏這廂剛剛梳洗完成,蘭兒便引著丫鬟領回了膳食,見靈瓏醒來,歡喜招呼道,“小姐,你終于醒啦?可睡飽了?”
靈瓏重重點頭,正準備攜了冰兒和蘭兒去餐桌用膳,門外的小丫頭卻進來稟報道,“小姐,福管家?guī)藖砹,說是世子爺送了膳食與小姐享用。”
靈瓏疑惑間,冰兒和蘭兒卻早已起身出門,少時,便提著重重的食盒進來道,“小姐,世子爺送了好多菜品”。
靈瓏頷首,本想招呼靈暄云姐妹一同過來用膳,冰兒和蘭兒卻轉身離去,總共折騰了三五趟,才終于將食盒統(tǒng)統(tǒng)抬進了屋子。
靈瓏看著滿屋子食盒欲哭無淚,到底是哪個敗家子,竟然請醉香樓送來了八十八道招牌菜。
冰兒和蘭兒將菜品一一擺放好,抬著小臉問道,“小姐,這般多菜品,可如何處置才好?”
靈瓏嘆口氣,將魚嘴巴等幾道常吃的菜品放下,朝著冰兒吩咐道,“冰兒姐姐,父親、娘親、云姐姐處各送幾道,余下的便賞給丫頭們吃吧!
冰兒屈膝應道,將膳食一一分揀出來,帶著蘭兒派發(fā)菜品而去。
靈瓏盯著膳食咽了咽口水,唔,雖說府里的膳食也不錯,到底還是醉香樓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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