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情報系統,警告!反腐之始!
正躺著微瞇的朱允熥睜開了雙眼,望了眼跪在地上的蔣瓛,道:“平身吧。”
自從老朱“駕崩”后,蔣瓛幾乎每天早晚都會來請安,明顯有著諂媚討好之意。
老朱隱匿于后宮之事,連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也被蒙在鼓里。
主要是考慮他與吉垣不一樣。
吉垣在宮內侍候老朱,無泄密之憂。
也就不用瞞著他。
但蔣瓛身為錦衣衛指揮使,乃是外臣。
還要在外面辦事,萬一泄露消息,老朱苦心布置的棋就因此而廢了。
不過,錦衣衛向內庭傳遞消息的渠道仍在運作。
就在不久前,蔣瓛才在皇城的墻邊上,拿開一塊隱藏的磚頭,將一份情報放了進去。
隨后將磚頭再放回原地,使外墻看來完好無比。
再拿開磚頭的時候,便發現遞入里面的情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是一份上面下達的指令。
整個過程,看不到一個人,也不知道下發指令的是誰。
但無論是他遞上去的情報,還是下發的指令,都有特定的鑒別真偽的辦法,錯不了。
外人即使發現此地,也無法向內傳遞情報。
因為防偽的存在,里面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傳出來的消息,亦是如此。
都是守在外面時傳出,并帶著辨真偽的標志。
這種情報傳遞方式,是老朱在世時建立的。
內外隔絕,彼此見不到面。
類似的情報點不止一個,有資格傳遞情報的人,接受指令的人,也不止他蔣瓛一人。
特務機構在很多時候,是要保持神秘與彼此獨立的。
但蔣瓛原以為,這套運作模式,在朱允熥即位登基后,就會改變。
至少會作大幅度的調整。
可沒有想到,竟然什么都沒有變。
他甚至都不知道,新帝是否接手了內庭的情報系統。
自己通過隱蔽渠道遞交的情報,是否送到了新帝手中。
還是說,內庭的情報中心,早已脫離了掌控。
變成了一個自行運轉的“怪物”?
這一疑問在蔣瓛心中始終揮之不去。
一直想找一個機會,當面向新帝問一個明白。
“陛下,自從先帝駕崩以后,京城里流言四起。”蔣瓛首先說起了這件事。
“哦?”朱允熥的臉色平靜,反問道:“他們都說一些什么呢?講給朕聽聽!”
蔣瓛立即跪了下去:“陛下恕罪,臣實在不敢轉述,唯恐有污圣聽。”
朱允熥淡淡道:“能怎么污呢?他們無非是說為了帝位,殺了自己的皇爺爺,大逆不道。”
“再有甚者,還要編排一些什么爺孫爭奪美女的離奇故事。”
“又或是說,老皇帝其實還沒死,只是被新帝囚禁在后宮中。”
“諸如此類。”
蔣瓛心中一驚,倒沒想到新帝對此竟然了如指掌。
他還一直以為,新帝一定什么都不知道。
雖然蔣瓛也清楚,新帝早做當儲君的時候,就秘密成立了探聽司打探情報。
廣泛傳播的市井流言,探聽司也不可能打探不到。
但在他看來,這種事情,下面通常會隱瞞不報。
這不需要有什么權臣干擾。
報喜不報憂,是所有人的共識。
大家都會很自覺的做。
尤其是這種辱罵皇帝的流言,誰會冒著被皇帝罵,讓皇帝暴怒的風險往上面匯報呢?
卻沒有想到,老和尚姚廣孝還真不這樣想。
探聽司早就將消息上報給朱允熥了。
“陛下!”蔣瓛重重磕頭,道:“是微臣失職,才致使這些污蔑圣上的流言在坊間四處傳播,微臣已下令麾下錦衣衛嚴加盤查。”
“凡有傳謠誹謗圣上者,嚴懲不貸。”
“同時也順藤摸瓜,一定找出這些大逆言論的源頭,誅其九族。”
看著信誓旦旦的蔣瓛,朱允熥的雙眼,不由得微微眨了眨,轉瞬恢復正常,問道:“你有抓人了嗎?”
蔣瓛忙道:“這幾日,錦衣衛全力偵查,已捉拿了散播謠言者,共計二百七十五人。”
這么多嗎?
朱允熥微微怔了一下。
果然,八卦才是人類的天性。
錦衣衛如此大規模抓人,竟然都沒有能剎住謠言傳播之風。
“你準備將他們如何處理呢?”朱允熥又問道。
蔣瓛正色道:“陛下,這些人竟然誹謗皇上,肆意散播謠言,不殺不足以正視聽,不殺不足以平忠臣之法。”
“臣以為,應該全部處以極刑。”
“算了吧。”朱允熥揮了一下手道:“不過是幾個無知百姓,說一下無聊的謠言罷了。”
“用不著如此小題大作,關押三日,告誡一番,就全部都放了吧。”
這些謠言,本來就是他自己在背后推波助瀾,故意傳播的。
其中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也是有意為之。
畢竟,既要將消息放出去,又不能露出馬腳,唯一的方法,當然是放各種各樣不同的謠言了。
既然是自己放的,為此而去殺人,就有點太過。
放了?
蔣瓛大吃一驚。
新帝居然如此寬宏大量?
對那些在背后編排他的人,都這般輕輕放下?
莫非……一瞬間,蔣瓛想到了許多。
有人推測近幾日京中的流言,或許是新帝故意為之。
目的是釣出朝野中的反對者。
對此,蔣瓛且信且疑。
此際聽到新帝下這樣的旨意,心中的疑惑,又多增了兩分。
“遵旨!”蔣瓛道:“陛下仁慈寬厚,千古未有。百姓必深念陛下之恩。”
“對愚昧無知的百姓,還是要好生教導的。”朱允熥道:“你要嚴厲告誡他們,以后不許再傳謠。”
“是!”蔣瓛連忙應聲,仍站在堂中,并未離開。
“還有什么事嗎?”朱允熥眼皮一抬,問道。
“陛下!”蔣瓛神色緊張地向外面望了一眼,見外面的侍衛都站得離房門較遠。
只要不高聲叫喊,正常應該聽不到,這才放下心來。
“錦衣衛和檢校,以前都通過宮墻里的秘密縫隙,向宮內傳遞消息,如今……”
“哦,你說的是這個啊。”朱允熥清楚蔣瓛是起疑了。
這也正常。
新帝登基,渠道沒有變化,怎么看都不正常。
何況,那些宮墻的縫隙,雖然外面的人不清楚消息具體傳向哪里,但也能大體上猜到位置應是處于后宮之中。
可后宮現在已被朱允熥下旨封掉了。
他又如何能不疑?
老朱在后宮,又還需要通過錦衣衛和檢校的密報,了解外面的情況,情報不能中斷。
否則,老朱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也會放心不下。
“暫時一切仍如以前,后面朕會做調整和更改的。”
朱允熥心中對此早已有了計劃。
只要將現在傳送情報的地址稍微挪一挪。
改到前后宮交匯的地方。
外人就無從分辨是誰接收了消息。
另一方面,朱允熥也正好接手錦衣衛和檢校的情報系統。
他們收集來的消息,會分成兩份。
一份送給老朱,一份給他自己看。
雖然姚廣孝的探聽司收集來的消息很多很廣泛。
但經歷了前面的事,朱允熥正清楚了知道,作為上位者,對下屬分權制衡的重要性。
情報系統是帝王最重要的耳目,不能被下屬壟斷。
不管有多么信任這個下屬,都不行。
對于帝王而言,沒有什么比耳目蔽塞更可怕的事情。
一旦消息渠道被壟斷,就等于將帝王的權柄送給別人,將國家生死都放到別人的手里。
錦衣衛和檢校的情報,正好作為探聽司消息的補棄。
另一方面,探聽司只有打探消息的職權,其權力比錦衣衛要小得多。
比如說,錦衣衛可以直接召官員問話,這是探聽司做不到的。
朱允熥也不打算給予探聽司更多更大的權力,就讓他們成為后世“便衣記者”之類的存在,便足夠了。
借此將民間的消息收集匯總,而是變成一個對內統治的特務機構。
除此之外,密奏制度還要進一步加強,以使大臣有機會將不好公開匯報的消息,直達御前。
“遵旨!”蔣瓛壓在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地。
看來并沒有什么問題。
只是陛下希望能順利接手,才不改舊制。
那就好。
“微臣先退下了。”蔣瓛拱手奏道。
朱允熥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當錦衣衛指揮使多年,為國盡忠,朕都看在眼里。”
“朕賜你一幢宅子,外加銀錢一萬貫。”
蔣瓛一愣,旋即拜道:“謝陛下隆恩,臣必誓死以報陛下。”
如此豐厚的賞賜,是老朱絕不會給的。
老朱對臣子,那是出了名的吝嗇。
當然,這個吝嗇,也主要是針對文官。
對于在前線打仗的有功將士,老朱賞賜錢財時,還是非常大方的。
從前的大明寶鈔,之所以弄到最后徹底崩潰,變成廢張一張,很大程度上,就是老朱喜歡用大量的寶鈔,賞賜前線打了勝仗的將士。
這可不是糊弄他們。
至少,老朱將錢賞下去的時候。
寶鈔還是真正的寶鈔,價值不菲。
但因為賞得太多,很快寶鈔就瘋狂貶值,這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錦衣衛雖然也是肅屬于武官系統,卻由于很少上前線打仗,因此得不到太多的賞賜。
當然,錦衣衛也不是完全不上前線。
事實上,洪武一朝,當有戰事發生的時候,錦衣衛還是派出人馬,輪班上前線的。
這是老朱從歷史中得到的教訓。
凡是駐守京師的軍隊,不管從前是多么強悍的精銳之軍。
只要在京城呆久了,遠離前線,長時間不打仗。
最后,戰力都會迅速下滑,直接近乎完全崩潰。
禁軍拿著最高的餉銀,有著最好的盔甲和武器。
理論上來說,應該是全國戰力最強的軍隊,才讓他們駐守京師。
但實際上,歷朝歷代,從來沒有一個朝代的禁軍,到了后期,戰力還能和邊軍相提并論的。
實事求是的說,但凡承平百八十年,邊軍打禁軍,那大概就和老虎打羊差不多了。
幾十萬理論上應是最強軍隊的京師禁軍,真打起來,還不夠幾萬邊軍塞牙縫的。
這才是歷史的常態。
老朱也深知這一點,才讓錦衣衛也輪流上前線作戰。
不過,實際上,這還是白搭。
后世大明駐守京師的禁軍,仍然不可避免的走向了腐敗,變質的道路!
畢竟,當初李自成的反軍兵臨京城的時候。
紙面上,大明京師內還有二十萬禁軍!
但上至皇帝和百官,下至街頭平民百姓,誰也不會認為那二十萬禁軍,真有什么戰力。
包括當時的錦衣衛也不例外。
雖然錦衣衛本身就是一支軍隊,是大明的天字第一軍。
可將他們作為特務系統,鎮壓百官和百姓,自是威風凜凜,所向無敵。
擔任安保工作,也還算稱職。
可真將他們當軍隊使用,去前線作戰的話,那同樣也是不堪一擊的。
只有老朱在世時,錦衣衛才是真正的大明第一軍,戰力強勁。
可蔣瓛雖然是錦衣衛指揮使,卻沒有機會去前線打仗立功,老朱自然也不會給他什么賞賜。
也只有新帝會這么大方了。
一出手就是一幢宅子,外回一萬貫鈔。
朱允熥深深望了他一眼,道:“有朕賞的宅子,那別人的宅子,就退了吧。”
蔣瓛心中一驚,滿臉錯愕的抬頭,目瞪口呆。
“還有別人的錢,不要拿。”朱允熥悠悠道:“你要是真缺錢用,跟朕說,朕賞你。”
蔣瓛額頭上的汗珠,密密麻麻滲出,轉瞬間,全身皆已濕透。
前幾天,他的一位族人說,有一套宅子很不錯,正在出售。
蔣瓛去看了宅子,心中也甚是喜歡。
他如今有六房妻妾,可家里的宅子太小,居住不便。
若是將來再娶第七房,第八房,就更無法安置了。
不過,蔣瓛也不敢公開強占。
于是,便托人去問,對方先是開價三萬兩銀子,后來聽說是錦衣衛指揮使大人要買,哪里還敢再開價。
最后,雙方以三百兩銀子的價格成交。
蔣瓛自以為此事做得并無破綻。
畢竟,公平買賣。
一個愿賣,一個愿買。
雖然對方是害怕自己的錦衣衛指揮使身份,才給出這般低價。
但他可沒有去公開嚇唬對方,更沒有使手段抓對方下獄,逼迫對方。
對方是心甘情愿,以三百兩銀子的價格,賣給他的。
卻沒有想到,消息還是傳到新帝的耳中了。
至于拿別人的錢,這種事情,他就不記得了。
因為做過不少次。
誰知道太孫殿下指的是哪次呢?
“陛下恕罪,臣再也不敢了。”蔣瓛連忙求饒,不敢分辯半句。
“知錯就好。”朱允熥輕輕嘆了口氣。
對于老朱執政時的鐵腕反腐。
他總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人殺了很多,可腐敗之風卻并沒有剎住。
后世之人總是痛恨貪官污吏,說人人皆可殺。
可相比于這個時代,后世對官員的監督體系要完善得多。
官員的腐敗,也遠沒有這個時代嚴重。
許多在這個時代敢堂而皇之公開做的腐敗之事,在后世卻是最愚蠢官員,也不會犯的低級錯誤。
這就是有效監督體系的威力。
沒有建立起有效的監督管理體制,等釀成大錯,等上面發現了再處以極刑,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畢竟,每個人都有僥幸心理。
都覺得自己做的事情,不會被皇帝發現。
而在這個時代的現實,也確實如此。
沒有有效的監督機制,根本發現不了官員的貪樁枉法,再嚴厲的酷刑,也流于表面。
甚至陷入越嚴厲打擊腐敗,貪官污吏越來越多的怪圈。
殺了一批,又來一批。
比韭菜冒得還快。
老朱始終弄不得原因,但朱允熥卻是清楚的。
嚴刑酷法只是輔助,行之有效的監督機制,才是根本。
就是要讓官員剛犯錯的時候,就立即發現,并糾正過來。
郵傳部成立后,利用信件舉報,都察院核查,已經初步剎住了大明官場的風氣。
但舉報反應出來的現實,也讓朱允熥觸目驚心。
倘若真按老朱貪污六十兩就處死的律法,大明官員基本上要被殺光,剩不下幾個人了。
他這個皇帝,都只能當光桿皇帝。
這肯定是不現實的。
只能分級處理,對從前的事情,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先警告,后面再逐步收緊,越來越嚴。
這是唯一的辦法,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要扭轉大明官場的風氣,也不是一日之功。
就連錦衣衛這個老朱親手創辦,親自監督的機構,時至今日,同樣貪腐橫生。
蔣瓛已經算相對很清廉的。
說白了,權力一定會滋生腐敗。
沒有監督,就更不待言。
“從前的事情,就算了。”朱允熥道:“錦衣衛要開展自查自糾。”
“朕給你們三個月的期限整頓。”
“若是三個月以后,再有犯者,就休怪朕翻臉無情了。”
蔣瓛連道:“謝陛下隆恩,臣謹記在心。”
朱允熥揮了揮手,蔣瓛又磕了一個頭,從地上爬起來,退了下去。
此時,楊士奇,楊榮,姚廣孝,夏原吉等四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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