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扮演的家庭中

        安心院的食堂里彌漫著食物的香氣。

        張肅已吃過東西，只需再掰一點面包。憐央坐到他身旁。

        “我想要這個。”憐央手指張肅餐盤里的白面包。

        “請。”張肅雖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還是把盤子遞過去。

        憐央看著張肅的動作，感覺很親切。

        其他人用正餐，今天的晚餐是胖廚師川邊米子準備的鄉下風味餐點，每個人都有一碗大米飯，然后是混合了胡蘿卜、洋蔥、土豆和嫩牛肉的燉菜。

        它們的顏色叫人食欲大漲，任誰都拼了命地往嘴里舀，香濃湯汁混合松軟米飯，叫人可勁地大快朵頤。

        囚犯們都習慣了安心院的生活，一邊用晚餐一邊聊天，很多也在看墻上的壁掛電視，笑聲歡語不斷，于室內增添熱鬧氛圍。

        “失禮了。”一個女聲從張肅身后傳來，隨后他看到迪莉婭端著餐盤坐到他對面。

        迪莉婭是持有元素魔力的魔女，據說她的母親是行徑惡劣的走私商人，經常私下舉行儀式，與地獄方面交易物資。

        樂隊指揮拿起指揮棒，樂手們檢查樂器。

        “啊啊，總算能帶我家孩子來聽音樂了。”

        憐央穿著校服，她剛開始豎起領子來擋住脖子上的項圈。但一看到這些狀貌虛偽的市民，她就覺得自己應當顯露真實的一面。

        憐央閉著眼睛。

        因為是出入公共場所，所以管理格外嚴格。

        若是嫌棄她在這里私下教小魔女，把她放走，她就要去面對外界的風刀霜劍……

        “那鋼琴真漂亮。”憐央望著遠處的鋼琴。

        旁邊的蓮霧感覺一個人坐椅子很無聊，就坐到張肅的膝蓋上，這樣才安心一些。

        監督是個好人……迪莉婭判斷。

        憐央年輕的靈魂在音樂會中如癡如醉。張肅也默默聽著，能感受到音樂對靈魂深刻的影響作用，今晚的音樂會將成為記憶中的寶貴組成。

        她更不好意思叨擾，端起餐盤離開。

        不過，她信任自己。這一點讓張肅感覺很好。

        憐央頓了頓，然后說：

        “……我沒有爸爸、媽媽了。但你們就像我的父母一樣。”她望了望張肅、再望了望蓮霧。

        “你好。”張肅對她點點頭。

        “我看看。”張肅拿起手機檢查了一下，“在新潟市民藝術文化會館，明天傍晚開始有古典音樂演出，正合適。”

        “~”蓮霧抓著張肅的手，以免被音樂會散場的人群沖亂。

        舞臺上有一部精美的鋼琴，遠處是管弦樂隊的座椅，此時樂團成員已經入場，工作人員與指揮急促地說著什么。

        她希望張肅別把這事上綱上線。小魔女既然能學習文化，也該學習施展魔力的技巧。

        于是憐央又把領子放下，高高昂起頭，當有人盯著她那好看脖子上的黑色項圈時，她還把手上的銀手銬微微舉高，收獲對方驚愕的目光。

        “很巧，能帶我去嗎？”憐央頭一歪。

        清脆、悅耳的琴音從舞臺上傳來，在廣袤的室內空間回蕩，形成莊嚴厚重的回聲，仿佛要將樂音融入聽眾的靈魂當中。

        “可以是可以，不過因為是‘囚犯’，所以得在限制情況下出行……”張肅有些遲疑。

        “嗯，我記得這是名為‘魔女學’的科目，在許多魔女開辦的學院里會專門聘請教師，傳授施展魔力和防御魔力的手段吧。”張肅道。

        ……

        憐央沒聽懂那是個鋼琴品牌還是什么音樂名稱，她本能感覺蓮霧真是音樂高手。

        “不不，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打算正式任用您為安心院的魔女導師，請你教孩子們如何正確地測量和施展魔力，這樣您就不必在車間工作，可以一周三次，在校舍內授課。”張肅的態度同樣認真。

        “只是些訓練建議。”迪莉婭心中一跳。

        “那么，購買了門票，明天就去那里看看真正的音樂會吧。”張肅對憐央點頭。

        “~”蓮霧跟在張肅身后。

        “一周有余。”迪莉婭誠實地說。

        “是的，我在千葉市的魔女學院進修過，不過沒有拿到畢業證書。專業也不是魔女教育，但我基本熟悉。”迪莉婭解釋。

        出席一場音樂會真的能改變什么嗎？它不比看一本書或者玩幾個小時游戲來的特別呀。

        其實是在西墻根旁，小動物農場的鐵板后面，那里的奶牛學得都比早穗快。

        到晚上9點，演出完全結束。

        她怕這種人多的場合，還是和張肅寸步不離比較好，張肅像卡車一樣在前開道，分開人群，蓮霧一步也不敢走遠。

        “在校舍附近。”迪莉婭說。

        多渴望能重新擁有至親。

        “~我也……沒問題~”蓮霧很高興。

        “帶我去城里吧。我想看音樂會呢。既然我已經練習了鋼琴，我也想體驗現場的古典樂團是什么樣子。”憐央說。

        樂曲的升降在這莊嚴正式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動聽，足以喚起她心中喜悅、渴望或敬畏的情緒。

        “都是有錢有閑的市民階層呢……”憐央輕聲說。

        “多謝。這對我來說很重要。”憐央輕聲說。

        憐央走到外面，在河岸邊漫步，臉上滿是笑容，還有更加強烈的自矜、驕傲的意味。

        “……憐央，到底在想什么呢？”張肅這次開口問。

        “所以要二者搭配咯？”憐央高抬手，伸了個懶腰，藍邊的袖管緊貼在瘦瘦的胳膊上，引起他的注意。

        “項圈和手銬都無所謂，不要把我耳朵塞住就行。”憐央輕輕一笑。

        “這種私底下的教學真不方便。”張肅道。

        她是囚犯，但她并不為此感到丟人。

        憐央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張肅猜測。

        這些人都穿著體面，仿佛從儀表上就給彼此發出訊號，暗指大家都是相近階層的人，相互態度融洽、彬彬有禮。

        真是裝模作樣呢……憐央心想。

        憐央若有所思地看著張肅，似乎張肅的語氣和動作讓她聯想起了某人。

        “謝謝。能不能請蓮霧小姐一起來？”憐央問。

        她聽到小提琴聲在超凡的和聲中飛旋，聽到大提琴低沉而嚴肅的歌詠，長笛的聲音像黎明時的鳴禽一樣清脆，莊嚴的圓號發出富有穿透力的振聲，鋼琴統攝了整首曲子，它的旋律細膩又輕快，像小河潺潺，像風吹林打。

        “那我們在河邊走一走吧。”憐央走在張肅和蓮霧前面，免得他們看到她臉上止不住的笑意，“就像你們只是把自己的孩子帶到音樂會上來。”

        迪莉婭神情微變，感到驚喜。

        她把最后的面包吃掉，然后起身很禮貌地向張肅鞠躬，隨后就返回校舍。

        她靠近場館，新潟市的藝術中心建立于1998年，看起來和大部分藝術館一樣，設計出流線型的外觀，像一枚銀色的巨蛋，屹立于河川旁邊。

        <div  class="contentadv">        它的使命是豐富當地市民的精神文化需要，今天也承接了阪城愛樂樂團的巡回演出，進行古典樂表演。

        “這種教學持續多久了？”張肅望向迪莉婭，那目光讓迪莉婭不敢相接。

        真……真好。憐央有些渾身起雞皮疙瘩。

        蓮霧也喜歡音樂會，第二天傍晚五點，她就開車帶張肅和憐央去城里。

        “平時在哪里教早穗呢？”張肅問。

        憐央自發地在張肅身邊提供支持和建議，全然不把迪莉婭放在眼里！

        迪莉婭沒想到，憐央竟會成為自己與張肅接近的第一道障礙。

        這女孩真是狡猾伶俐，而且自視甚高。

        憐央仔細看著張肅和蓮霧，眨了眨眼。

        “迪莉婭姐姐真是個儀表堂堂的女子呢。”憐央若有所思。

        ……

        入座后，憐央看到水晶吊燈懸在頭頂，正面是一排排毛絨的鮮紅座椅，坐上去相當舒適。

        “非常抱歉，監督先生，私下教學并非我本意。倘若造成任何困擾，我想先請求您的原諒。”迪莉婭態度懇切。

        她能猜測他們的生活狀況，都是些生活輕松、經濟可觀，對生活變故有抵御能力的市民。

        憐央注意到她走起路來也離奇端正，餐盤里的牛肉湯水沒有絲毫搖蕩。

        憐央在旁默默學著。

        “今后請多關照，有勞您教育孩子們了。”張肅同樣起身致意。

        “是……！承蒙抬愛。”迪莉婭起身向張肅鞠躬。

        憐央敏銳地觀察其他來聽音樂會的人。

        “迪莉婭剛教了早穗新的戲法，早穗更擅長惡作劇了。”憐央在張肅身邊拿起面包，輕輕用牙齒切斷。

        “貝森朵夫。”蓮霧小小聲說了一句。

        鋼琴曲開場后，下一首曲子是調動了整個樂隊的大型組曲，樂隊指揮繼續揮動手臂，在空中劃出節奏拍子的信號。

        她喜歡溫暖的家庭。父親在監獄里，母親埋骨在地下，她早已忘記一個家庭是什么感覺。

        迪莉婭這樣誠實嚴篤的語氣容易使人心生敬意，任誰也得仔細考量話中的分量。

        千葉市位于神州的東北地域，與東溟的通航很方便，迪莉婭在那里生活了4年。

        “回去之后和大家說說吧，免得她們都不知道音樂會是什么樣子。”張肅笑了笑。

        觀眾們在10分鐘內入場完畢。

        “多請教萊絲柯琳，你也可以變成端莊女子。但禮儀也只不過是藻飾罷了，古籍中說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就是說如果太樸實、缺乏文禮，就會變成野人。如果太注重形式浮華，缺乏樸實氣質，就會變得空洞無比。”張肅說。

        憐央就是這樣平靜從容地走在張肅身旁，與小步快走的蓮霧一起進入會場。

        燈光熄滅，全場寂靜。

        迪莉婭再度道謝，能從縫紉車間的苦役中解脫出來無疑是件好事，張肅的開明讓她感到非常滿意。

        憐央閉上眼睛，深呼吸。

        “當便宜父親可是會折壽的。”張肅苦笑，“不過我保證，只要你愿意，我就把你視若己出，對每個孩子我都一樣，放心吧。”

        蓮霧小小聲地說“藍色多瑙河”，現在憐央知道這是樂曲的名稱。

        樂隊指揮開始揮舞指揮棒，鋼琴家開始演出。

        張肅又看到憐央那深思的表情。

        她已經聽了成百上千次，好幾次想要抬起手指出樂隊的業余之處，不過看大家都這么認真地聆聽，她也只好怯怯地把自己的胳膊按住。

        “一直以從沒聽過音樂會而自卑，現在總算有錢，可以完成多年的夙愿了！”

        “西洋的古典樂真是了不起啊，相較之下，那些聽現代流行音樂的人品味真差！”

        “剛來的時候，感覺大家把音樂會看得太重，可現在，我感覺這輩子不聽一場音樂會確實跟沒真正活過一樣。”憐央宣布。

        迪莉婭心頭一緊，她本來打算跟張肅說起打算留在安心院的事情，如果因為這事而遭到冷遇就糟糕了。

        然而這些人卻仿佛將此視為必不可少的儀式。

        而蓮霧則生氣地往后仰。

        她那一頭銀發是家族遺傳嗎？張肅不禁猜測。如此年輕，外貌又如此美貌，氣質高貴，好似項圈和囚服都沒法困住她。

        憐央戴著限制所有魔力的項圈前往音樂會，她很少戴項圈，此時也是體驗到魔力阻絕的不適感，更能理解囚犯們的感受。

        其實已經十三天了，但她精心措辭，聽起來比兩個星期短很多。

        那些帶孩子的是希望給孩子較好的藝術氛圍，另外還有很多大學生來體驗生活。

        “多吃一點。”張肅覺得憐央太單薄了，肯定平時有偷偷節食，他把更多的面包放進憐央的餐盤。

        “哦？沒問題，畢竟蓮霧負責教你彈鋼琴，一起來也很好。”張肅道。

        “行。”張肅輕輕點頭。

        他們在河岸邊慢慢散步，河水舒緩流淌，天空星光點點。

        任誰看了，都會以為是一個和睦美滿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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