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故土，絨霜沒日沒夜地睡了一個星期。老白接到她的時候沒有問太多事，只是告訴她既然回來了，就不要想太多了，凡事都有自己的發展軌跡，順其自然，放過自己。

        “爸，你說為什么喜歡一個人會這么累呢。”絨霜這幾天沒事就會去老白的書房，去看那些關于星辰大海的秘密，外太空無盡的漩渦把萬事萬物吞噬以后又是什么樣的場景，人類那么渺小，可為什么情感卻那么復雜。

        “……這問題你不該問你媽么？”老白被絨霜這一句問得一下子哽住了，不難猜測這孩子這次回來不僅僅是工作上出了問題，可能感情上也翻車了。男人審視的眼神像是掃描儀一樣把絨霜從頭到腳掃描了一遍，這屬實是讓人心里一陣發毛。

        “我……只是隨口問問。”白絨霜哪里是那種能承受得住這種“目光洗禮”的女生，趕緊拿那本厚重的書擋住自己巴掌大的臉，支支吾吾地回答老白的“質問”。最后實在是禁不住背后有“監控器”監視自己的感覺，趕緊把老白推出去房間。

        “真見鬼了，死丫頭有什么話是你老爹還不能說的呢！”被自己閨女這么“掃地出門”，老白顯然是不高興的，但也沒辦法，罵罵咧咧地出去找白母了，也不知道自己老婆為什么對那只小畜生那么上心。

        “女人真難懂。”

        把老白趕出去了以后絨霜靠著門松了口氣，那種窒息的靈魂審視她真的承受不起。緩了一會兒之后便回到剛才看書的地方，拿起剛才被自己隨手放在邊上的那本書，摸著有點粗糙的封面，這本專門記載各大行星的科普書，被指腹輕輕地蹭掉了一層薄薄的灰，沉甸甸的。

        是書籍，大概……也是心事。

        “你可以少看點charon和pluto，或許這本書對你的戀愛觀能有所改變。”剛才被趕出去之前，老白從書架上抽出了另一本書給她，就是這本講宇宙物質形成的科普書。翻開扉頁，上面畫著的除了光影環繞的星云，還有神秘莫測的黑洞。

        “這？什么東西？”絨霜一邊說一邊翻，每一頁都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每一張紙都是滑滑的觸感冰涼冰涼的。

        “你知道萬事萬物的形成和發展直到滅亡都有一定的規律，這是大自然給我們人類定下的規律，而有些事有些人，就跟這浩瀚宇宙一樣，每一顆塵埃都有自己存在的意義，沒一個個體都無法脫離某些規則束縛。就好像。x無限趨近某個數的時候，隨之變動的函數就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函數了，也許會變得具體，也許會變得更為抽象。”

        “爸……你知道的，我大學高數學的不怎么樣。”

        “嗯，但這是基本知識。”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雖說是搞學術的，可老白的頭發是真的沒有稀疏過，依舊那么濃密，并不是人們所謂的“聰明絕頂”的形象。

        “好吧好吧，您老人家啥都有理。”甘拜下風的絨霜笑了笑，她真的拿老白沒有辦法，就坐在鋪了地毯的地板上開始看書。反正老白已經說好了，已經養了這么多年的小米蟲，不介意再多養十天半個月。

        剛才老白有提到極限吧，絨霜本來沒多大興趣去細讀里面的內容，大概地瀏覽著每一頁的內容，嘴里還嘟囔著：“這跟宇宙又有什么……”

        ……

        目光突然停留在一個熟悉的名詞上，那一瞬間瞳孔微縮，腦海里想起來那一對相互相依的存在。

        “原來……是這個極限嗎……”

        兩年以后。

        “阿洵你能不能快一點，我飛機很快就要起飛了！”陸浩成在前面嚷嚷著，陸洵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老陸你真的好吵啊。你飛機又不是坐火箭，提前半個小時進來就好了啊。這會兒距離起飛還有一個小時，你那么著急干什么？”陸洵還是原來那個小樣子，唯獨不同的是她把頭發留長了，沒改的還是那個性格——跟在陸浩成身后大步流星地走著，像個男孩子一樣的豪爽。

        “你就是沒有時間觀念！絨霜沒有帶好你這個小兔崽子就走了，這是我們公司的一大悲哀！”陸浩成拿這個小混球沒轍，絨霜離職以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但對陸洵的影響真的不小，如今已經成為了執行策劃部的總管。

        “知道了知道了，您快上飛機吧啊，一路順風，慢走不送～”很狗腿地把陸浩成推上安檢通道，然后用力地揮揮手，她巴不得這個老父親趕緊登機不要再啰嗦她了。

        “你！唉……走了走了，不跟你廢話。”

        眼看著男人消失在安檢口，陸洵轉身就出去攔了一輛車，今天早上單位的同事臨時病了，有一個項目的合同約了好幾回才拿下，聽說對方是個研究生導師，這會兒最后的細則討論絕不能出錯。但老陸原本就定好今天的機票回老家一趟，她不放心他自己一個人來，嘴硬跟來了，她算準了時間本來打算晚一點叫他出門的，可以多休息一會兒，可陸浩成哪里是那種人，他并不覺得自己上了年紀要注意好好修養，別人家爸爸保溫杯里泡枸杞，只有陸浩成還是咖啡綠茶和冷飲。

        打車回了公司取了文件，然后前往約定地點。上車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個拼車單，前面車位上已經坐了一個人，司機提醒她后排落座系好安全帶就出發了。

        一路上陸洵便抽空看著合同，用水筆在邊上的文件的空白處記錄了一些重點以及自己對合同有意見的地方。

        “您好，您的目的地到了。”司機突然開口打斷了正在寫東西的陸洵，她開口想準備說謝謝，誰知旁邊的那個同程便開了口“我也在這下了，多謝師傅。”

        ？

        陸洵沒有看清這個男生到底是誰，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他跟自己居然是同一個點下車嗎。

        “好的，您慢走，拿好您的隨身物品。”

        “多謝師傅。”那個男生就這樣揚塵而去，倒也是瀟灑。

        “這位小姐，你不下車嗎？”司機師傅轉頭過來問陸洵，她似乎忘了她到站的樣子。

        “啊？哦抱歉，剛才走神了。多謝師傅。”想起來自己還有正事要辦，趕緊推開車門下了車，下車后看著剛才那個男生離開的方向，“還背著書包，是個學生吧。”

        管他呢，跟自己有什么關系。

        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便進了約好的那家咖啡廳。推開門就聞到很濃郁的咖啡香味，很熟悉的咖啡，這讓她不免想起來之前絨霜每天上班都會沖的冷萃咖啡。盡管陸浩成很經常喝咖啡，但陸洵并不是女隨父性的人，她一直都沒品出來咖啡有什么好喝的。

        “白姐，你到底為什么喜歡喝這種苦不拉幾的東西啊？”記得之前絨霜還在公司的時候，陸洵碰到她在茶水間泡咖啡的時候喝過，絨霜喝的是淺烘焙，味道雖然沒有很苦，但陸洵還是受不了，在她的定義里這就是自找苦吃。

        “我？習慣吧，因為他喜歡。”絨霜當時回答得很簡單，“愛屋及烏，大概是？”

        “白姐，他是誰？”陸洵這般大的姑娘總是喜歡聊八卦的，特別是對白絨霜這種看起來生人勿近的女生來說，更是充滿了興趣，還不等陸洵猜，絨霜就開口了：“我暗戀的人。”

        “啊這，白姐你有喜歡的人啊。”原本只是打算開玩笑的，被這從本人嘴里蹦出來的“真相”殺了個措手不及，愣愣地捧著那杯溫熱的咖啡杯，一時間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嗯，跟咖啡一樣，知道是苦的，但偶爾一點甘甜的那種暗戀，你有意見嗎？小陸同學？”白絨霜從來不遮掩自己的喜歡，挑了挑眉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讓咖啡粉在溫水中迅速溶解以后輕輕地抿了一口，“有心情關心我的私生活，還不如好好想想你怎么提高一下自己的辦事效率，不然王姐割你韭菜是分分鐘的事。”

        “……白姐，咱就是說你說話不那么毒舌一定有好多追求者踩破門檻要娶你做老婆。”

        “這樣嗎，那還是毒舌的好，我又不是武則天，不能要那么多男人，你說是吧～”

        “……我輸，我輸。”陸洵兩手一拍合十在臉前，甘拜下風，白絨霜這張嘴真的是辯論一張好嘴。

        后來隨著自己的職位越升越高，難免有些時候還需要加班，就越來越經常喝咖啡了，久而久之也就多少習慣了這個有點苦的味道。

        “白姐，什么時候來杭州啊，說好的最近休假了就來找我玩的。”掏出手機給白絨霜發了微信，舊人舊事盡管年復一年還是懷念。

        發完消息之后她便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坐在角落里等著對方的到來。

        手機那邊沒有馬上回復這是常有的事，畢竟這兩年每個人都在成長，不只是陸洵自己，還有其他人，都在自己的征程上奔跑著。

        生活是不會允許任何一個活著的人永遠逗留在某個片刻的，它在趕著每個人往前跑，不停歇。

        “您好，是陸小姐嗎？”突然眼前出現一雙鐙亮的皮鞋，陸洵趕緊抬頭站起身來，對方也順勢主動伸出手來表示很高興見到她。

        “這次這個項目非常高興能跟貴公司合作。”那男人渾身散發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陸洵在他一開口的時候就感受到了碾壓式的氣場。

        “您快別這么說，我們能拿到您的項目也是非常榮幸的事。”無論怎么樣，項目到手最重要。

        兩人坐下來之后，李導隨意點了一杯咖啡后便拿出相關的文件開始跟陸洵核對，但這位導師卻總是回頭看，這讓陸洵不免有些奇怪，莫非還有人要來嗎。

        “不好意思，李導，請問是……還有人要來嗎。”陸洵看著對方這么心不在焉的樣子，最后還是沒忍住直接問了。

        “哦哦，你看我這記性，我給忘了，你不是一開始和我談的那個姑娘，是這樣……”這話還沒說完，一雙黑色帆布鞋就已經踩進了陸洵的視線。

        “老師，我說了你這胃少喝點咖啡。”清亮的嗓音突然從李導身后響了起來，陸洵抬頭看見一個穿著襯衫水洗牛仔褲的男生站在李導身后。

        是他。

        “你這小混球，還說我，遲到……”李導轉頭就是“劈頭蓋腦”地數落他，卻看到一杯熱茶出現在他的眼鏡框前。

        “算你懂事……”李導先是愣了一下，就不再說話了。

        “抱歉啊，陸小姐……”

        “誒？”

        “誒？”

        “嗯？”

        三人的表情都有些驚訝，陸洵顯然沒有想到跟自己拼車的會在這里二次遇見，洛溟當然也是如此。

        “你們認識？”看到他們倆這個反應，李導也是有點摸不著頭腦。

        “不認識，只是今天早上一起拼車來的，見過一面。”陸洵擺擺手笑了一下。

        “那正式認識一下，您好，我是李導的學生，我叫洛溟。”洛溟微微鞠躬向陸洵伸出手。

        “您好，陸洵。”陸洵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注意到他手上有一層薄繭，這是……

        她目光停留的那一片刻，洛溟注意到了，開口解釋了一下，“平時愛玩，彈吉他彈出來的東西。”

        “這樣……多才多藝。”若有所思地想著剛才他的自我介紹，這名字是白姐提的那個人嗎，不會……這么巧吧。

        “陸小姐，其實這個項目主要是洛溟一手在做，今天冒昧帶他來是想說，如果有什么細節問題你們覺得需要改進的，可以跟洛溟溝通，而且你們都是年輕人，我想更好說話一點？”李導突然開口說話，打斷了陸洵的思考，頭腦馬上反應過來后點點頭，“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也請陸小姐不要客氣，有需要就直接開口便是，洛溟這小子，抗造。”此時的李導像極了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輩，跟洛溟亦師亦友這種關系讓陸洵看著有些想念那位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忙得暈頭轉向的某人。

        “加個微信吧，以后方便項目溝通。”

        兩年前離開杭州以后白絨霜一直在想，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樣的生活，忙碌充實的生活有它的好，可是自己真的需要嗎……

        后來的半年大家都沒了絨霜的音訊，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只留下一句：我們各自安好，好好生活，皆如所愿。

        這兩年顧席也從最底層的基層員工一路連滾帶爬地往上高升，后來覺得沒勁就直接撂下擔子走人了。創業初期很累也很辛苦，可是他就是這樣制作的選擇去干了。

        原本打算赴美的秋音沒有在那年畢業季趕回來，后來還算順利一切按部就班地進行了，如今的她在美國進修，聽說已經取得不錯的成績，明年畢業就啟程回國。盡管國外的疫情被控制得不算太好，但也擋不住秋音想要回國的心。

        樟木和松果考上了同一所大學的研究生，只不過一個在專碩一個在學碩。說幸運又不算太幸運，作為研究生并不輕松，很多人深有體會，什么叫做——剛出虎穴，又入狼窩。第一年上學的時候樟木就糾結過“保大保小”這件令人頭疼的事，也難怪，畢竟是學數學的人，英語不好也不奇怪。松果也沒有比他好多少，每天不是這個實驗室跑就是那個辦公室跑，好在——她有從大學時代就帶過來的“司機”。研究生的生活，到底還是另外一種煉獄，索性找到了一路同行的伴侶。

        寧七在北京讀研，跟樟木他們都不在一個城市，大城市的重壓最終還是壓垮了一群人又篩選出了另一群人。寧七算好的，但好像也不是特別順利，跟樟木他們不同的是他學的是統計學，不需要跟電腦計算機代碼像樟木他們那樣頻繁交流，但是數據分析也是很要人命的。最初那一年還回了學校做了宣講，遇見了那個紙箋另一端的小姑娘，但……并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能經得起距離的考驗，第二年兩人還是因為距離相隔甚遠和各種小問題吵了架，最后就這么一拍兩散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不例外。”絨霜在給夏陌的投稿里是這么寫的。

        哦對，忘了說，夏陌畢業以后半玩半鬧地創了一個自己的公眾號，開始在里面記載一切關于生活的點滴，總之就是開始做自媒體了，雖說不是那種大紅大紫的博主，但在小眾范圍內還是有自己的一片天地的。

        “所以呢，你跟他最后怎么樣了？”

        “你聽說過洛希極限嗎，這是一種藏在宇宙中的極限距離，就好像……人與人之間也有距離。”夏陌在公眾號里開了一個宇宙暢想的專欄，無意間看到了她的推廣，絨霜便給她寫了一篇稿子。現在的白絨霜已經是個高干經理了，在江南一帶小有名氣的一家企業工作，跟老白他們挨得很近，隨時隨地可以回家陪父母。

        “宇宙中有一條定律，那就是保持距離。因為每個行星都有自己的軌道，如果超過了某個距離就會發生碰撞，天體之間存在引力，而——洛希極限也存在于行星和它的衛星之間。”

        “簡單點說，洛希極限就是他們之間最短的那個距離，一旦超出范圍，體積小的天體就會因為引力作用而被另一者給撕裂……”

        “所以……”

        “所以距離產生美，有些東西不是說靠近就能得到，站遠點給自己保留最后的溫暖，守護者永遠可以安安靜靜地陪伴并且守護在它們愿意守護的行星身邊。不是不想靠近，是不愿意彼此之間的關聯變成羈絆和枷鎖，更不希望彼此受傷。”

        “我想charon并不是不想離pluto近一點，pluto也不希望跟charon離得那么遠，但有些事很現實，既然知道會疼，那就為了彼此能留下一些美好回憶而止步吧，曾經快樂過，就夠了。”

        “成年人的游戲，哪有簡單輕松那么容易。”

        冬天的雪下了一整夜，北方的寒在窗外紛紛落落，我再也沒能在初雪這天對你邀約，那家烤肉店也從此無緣。

        “白姐，那個洛溟是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洛溟！”

        “是啊，是我跟他說讓他把這個項目交給你們的啊，怎么，不樂意啊？”

        “嘖嘖嘖，果然白絨霜最厲害了！”

        “就你貧，下周杭州見，休年假，我來赴約了～”

        女孩兒發完微信，撥通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洛同學，下周，接機嗎？”

        霜雪斑駁北極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指路星辰，在這條路上我們跌跌撞撞遇到了很多人，總有人會在你摔得遍體鱗傷的時候蹲下來為你遞紙巾擦眼淚，也有人會默默無聞地陪著你走過每一場暴風雨；不要責怪那些不善言辭的“冰冷”，他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表達對你的關心。你只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總有人會站在你身后，你一回頭，就看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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