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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女子出閣要先拜別父母,受父母囑托后才能出門上轎。

        舞陽長公主情況特殊,先帝辭世,生母身份低下不便出面,都說長兄如父、長姐如母,這便由賀灼和云禧長公主來囑托她。

        一襲大紅喜服的舞陽長公主頭戴紅玉金鸞鳳冠,舉著鴛鴦戲水團扇遮面,由喜婆引著來到兄長、長姐面前,敬重福身。

        “舞陽拜別皇兄、拜別皇姐。”

        明安長公主身側看顧著兩個孩子,約莫七八歲,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這一幕。

        待得賀灼將舞陽長公主背上轎,目送婚轎遠去,回來時兩個孩子立馬撲騰到他身邊。

        女孩問:“父親父親,您何時給楚楚討個母親回來?”

        男孩也抬眼,圓睜睜的看著他:“母親會和舞陽姑姑一般好看么?”

        兩個孩子左一句右一句。

        “舞陽姑姑與明安姑姑說,等我與景止有了母親,就會有小弟弟!”

        “像云禧姑姑家的小表弟一樣的小弟弟!”

        兩個孩子殷切地望著賀灼:“父親,我們什么時候會有一個小弟弟?”

        安撫好兩個孩子,許是賀灼神色太過異常,一旁的明安與云禧長公主忍不住笑了起來。

        賀灼:“……”

        他是瞧不見在路上的舞陽長公主了,只默默看向了面前的明安長公主。

        明安心里有些怵他,只輕聲道:“大喜日子,景止與楚楚又是頭一遭經歷,難免好奇。若皇兄不喜,我日后不說就是了。”

        賀灼揉按著眉心。

        云禧長公主在旁笑說:“皇兄這是在煩心呢!選秀日子未定,總不好叫倆孩子喊側室為母親罷?”

        明安長公主:“???”

        “……選秀?”她懵然地呆在那里。

        她前段時間一直在糟心與王家、外室的事情,旁的一概沒過心,因而還不清楚陳太后如今的打算。

        云禧長公主:“說來,近來京中高門貴女的確走動多了,我才聽家中小姑說,不久后便有幾場詩畫吟賞宴,便是往日不多拋頭的幾家都應下帖子了……”

        賀灼與她對視一眼,彼此明白意思。

        明安長公主便是再如何不精世故,于宮中耳渲目染多年,當下心中也有了幾分計較。

        自己這個本應是左黨的皇姐居然與豫王有了聯手。

        她輕輕擰起了眉。

        這對于這風波暗涌的郢京來說,也不知是福是禍。

        大婚之日,大昭是不興娘家人出現在夫家的,便是皇族也是如此,于是眾人在公主府用過午宴后便散了。

        回豫王府路上,消停了不過一會兒的兩個孩子又開始了,揪著賀灼問個不停。

        “我與楚楚的奶娘會給奶兄買糖葫蘆,日后母親也會給我們買糖葫蘆么?”

        “嬤嬤會給我們搖秋千,母親會么?”

        ……

        賀灼翻著書頁,聽著養子養女在那兒說,待得他們說得口干舌燥喝口茶歇著時,才開了尊口:“你們當真想要個母親?”

        倆孩子眼睛一亮,齊齊道:“還想要個弟弟!”

        賀灼:“……”

        頭疼。

        他上哪去弄個弟弟給這倆小祖宗?

        他決心狠道:“那就想想罷。”

        賀楚楚委委屈屈道:“別的宗親都是有母親和弟弟的,為何我與景止不能有?”

        賀景止也說:“父親若是在意父王母妃感受,往牌位上柱香告知一二便是了,父王母妃寬厚仁愛,定不會與父親計較這些的。”

        豫王殿下直接不搭話了。

        他默默想。

        翼王翼王妃辭世時你倆才虛三歲呢,記不得事的年紀,又知曉他們寬厚仁愛了?!

        回到王府,賀灼把兩個孩子交給解淑,解淑好不容易安頓好兩位小主子,回頭一看,賀灼早溜了。

        解淑:“……”

        他問荊云:“王爺呢?”

        荊云回道:“往別院去了,風杏樓里抓到了人。”

        解淑一愣:“抓到了?”先前賀灼都沒與他透過半點風聲。

        “王爺這是不叫少爺多操心呢,”荊云笑說:“王爺與太妃已尋回少爺身契,少爺不日便可落了這奴籍,有王爺作保,來年開春少爺便可應試春闈。因而這些日子,少爺只管讀書就是了。”

        解淑是徹底愣住了。

        要說“解”這個姓氏,在郢京中不常見,若真要說有威名的,便數前朝解容解侍郎。這位解侍郎連中三元,在當年可是響當當的人物,只可惜一朝得罪了陳家,落了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只是少有人知道的是,解容有個長他二十來歲的姐姐,喚作解珺。

        偏不巧,解珺乃是而今關山侯府太夫人,現下宮中那位孟太妃的生母。

        幼弟出事,解珺不可能不管,只是當時陳家勢頭正盛,關山侯府又一向不拉幫結派,如何幫得了?彼時孟太妃還是貴妃,懷有身孕,又與太后鬧得僵,若由她出面也討不得好。況且……況且當年得罪陳家的理由太過荒唐,一說出來誰敢相信?

        輾轉多方,解珺只保下了解容的一個奴籍侍妾。

        那侍妾身側有個半大孩子,眉眼與解容小時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是解容在這世上唯一幸存的骨血。

        因著母親的奴籍,解淑從前雖然生活與尋常少爺并無不同,但在明面上也見不得光。父親遭了罪后,解淑便為了掩人耳目躲到鄉下,彼時陳家虎視眈眈,奴籍會是他最好的保護,所以母親想方設法將他落入奴籍。

        后來鄉下爆發了瘟疫,他們母子二人慌忙離開,卻不小心將他們的身契弄失了。

        再后來,解珺將他們母子二人接到了關山侯府別院。

        多年來,解淑早已習慣了這般生活,以幕僚自居豫王府,替賀灼打理闔府上下的事,只是沒成想有朝一日他也會重回白身。

        “王爺這是……”解淑呢喃道:“終于下定決心要出手了嗎?”

        荊云笑了笑,不置可否:“太妃還盼著少爺早日取得功名呢。至于王爺……自然也是的。王爺也希望少爺能像已故解大人一般,于朝廷之上頗有建樹。”

        解淑入朝為官,賀灼便多了一大助力。

        “對了,少爺。”荊云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王爺說,此前還要少爺操心一件事。”

        解淑看向他:“什么?”

        荊云恭敬道:“王爺道這王府上的事少爺比他知曉得多,叫您替他清點一下庫房,說是要……提親?”

        解淑:“???”

        豫王府別院。

        奚杳只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有溫潤如玉的父親、有英姿颯爽的母親、有可親可敬的大長公主……

        思緒猛地清醒,他從床上一坐坐了起來。

        奚杳瞳孔驟縮,看著靜靜坐在珠簾之后的矜貴男人。

        屋內只燃了幾支燭火,昏昏暗暗的,賀灼又一襲黑袍,只有在袍底邊上繡著些暗金紋路。若非奚杳坐起來時就正面他,轉頭時指不定還會被嚇一跳。

        “醒了?”賀灼支起下巴,含笑道:“你輕功不賴,若武功再厲害些,我樓中那些只會花拳繡腿的姑娘們也不一定能擒住你。”

        “……不愧是阮宿的——義弟。”

        奚杳神色瞬間冷了下來。

        賀灼笑了笑,顯然是看見了:“別緊張啊,這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呢。”

        奚杳淡聲問:“哦,你還想做什么?”

        “京中都說,風杏樓奚姑娘生得天下無雙,都想與姑娘……”賀灼眸光暗閃,突然傾身而上,將榻上之人圍困在方寸之間,指腹摩挲著奚杳的下巴。

        奚杳眼中填滿了面前人的倒影。

        他聽見賀灼沉沉道:“……一度春宵。”

        奚杳嘴唇翕動了一下。

        他突然綻了笑容,的確是個十足魅力的美人兒:“怎么?原來王爺也會被這副皮囊所迷惑嗎?只是不知王爺是否在意這皮下的身子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呵。

        賀灼噙著笑:“我朝民風開放,好男風并非稀罕事,宗室里還有人納男妾的呢,你倒說說本王會在意些什么?”

        他抬起手,指尖從眉骨開始一路慢慢往下滑。

        他的指腹間有層薄薄的繭,相比之下稍顯粗糲的觸感激起了奚杳一陣顫栗。

        賀灼一邊動作,一對眼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奚杳。

        他的手一路游到脖頸處,眼看就要伸入里衣,身下之人眼中終于閃過一絲驚慌。

        賀灼這才笑了一下,手掌離開他的身體。

        奚杳瞪大眼睛看他,他歪了歪頭,神態無辜:“嗯?怎么?你真以為本王要對你做些什么么?”

        聽著這作弄般的語氣,奚杳哪里不知道自己被耍了,當即悶聲不說話了。

        賀灼坐了回去,支著下巴道:“老實說,本王還挺佩服你的,一個半大的小孩子,竟然有這般毅力以女裝潛伏那么久,手段也極好,讓我們有段時間好找。”

        “你才小孩子!”奚杳氣惱道。

        賀灼一挑眉:“本王哪里是啊?小公子,你可才是呢。”

        時剛過完十七歲生辰的奚杳:“……”

        賀灼偏頭彎了彎眉眼,又說:“不過也得虧你可還年輕,又是讓大長公主嬌慣出來的,還沒有諸事不慌的大本事,不若要引你入網可還當真不容易。”

        奚杳輕哼一聲。

        賀灼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又說:“你可知曉,陛下預備將阮宿在外的大半兵權收回,調至禁衛軍統領一職上。日后這京中大小的部署可都被你那義兄捏在手中了。”

        奚杳眼神一動,抿著唇皺了皺眉。

        這個消息對于皇黨來說絕對是半喜半憂的。

        阮宿兵權過甚,若他效忠于他人,想憑借著這些兵馬造反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此時收了他的兵權能預防一二,但卻不能杜絕。

        而章順帝如今又不能真架空他的權力。大昭好的武將太少了,四周的蠻夷之國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反撲一口,阮宿是為數不多能以名頭就鎮住他們的人。

        皇黨忌憚他,又不得不倚重他。

        此番阮宿被封作禁衛軍統領是章順帝自己的主意。

        無事發生時,他要將這匹潛在野心危險的孤狼圈囚在牢籠里,日夜看守他,讓狼有露出爪牙的念頭,主人也有懲處狼的理由。

        奚杳看著賀灼,突然想到了什么,笑著掀唇道:“是了,王爺可是想把朱將軍推上那個位置的,被大哥截了胡,王爺想必也有些氣急敗壞吧?”

        “你在樓中這些日子,聽到的還真不少啊。”賀灼斂了笑,手指撥弄著腰間流蘇白玉,預期玩味:“不過氣急敗壞倒不至于,但本王并非會吃虧的人,總得在別處討點本兒回來。”

        奚杳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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