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禮貌的熊孩子(中)
從房間出來后,小川反而一臉淡定,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點開一段視頻,視頻中林類拿著油性筆,踩在沙發上,以墻布為畫布,縱情揮灑起汗水,留下現在看到的那三個小人畫像。
小川得意地挑起眉毛,“我看林叔叔畫得挺認真的,就用手機幫他記錄了下來,留給林叔叔以后好好欣賞自己的創作過程。”
鐵證如山,林類尷尬地咳嗽一聲,看向廚房,“你們餓了吧,我去做飯。”
張玉生一把將他拉了回來,“不急,你還是先把墻布弄干凈再說,嘖嘖,你畫得也太丑了吧。”
林類臉上掛不住,“你懂什么,我這是在模仿一個九歲小孩的畫法。”
張玉生揶揄,“你這畫畫的水平,我看頂多三歲。”
曾玲玉則滿臉嚴肅地盯著小川手中的手機,質問,“手機哪來的?”
小川回答,“爸爸給我的。”
曾玲玉向前伸出右手,“拿過來,媽媽要沒收。”
“為什么呀?”,小川不肯,將手機緊緊揣在懷中,“這是爸爸送給我的。”
“影響學習,還會損害視力,難道你想戴更厚更重的眼鏡嗎,快點,不要讓媽媽在說第二次哦。”,曾玲玉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強勢,不容拒絕,小川沒轍,只好把手機乖乖交上去。
“嗯。”,曾玲玉滿意地點了點頭,“媽媽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石斑魚,待會一定要多吃魚肉,多喝幾碗魚湯,知道嗎?”
“啊?”,小川皺起眉頭,“我不喜歡吃魚。”
曾玲玉可不管小川愛不愛吃,“不行,你得多吃魚,不僅能長高,還能有助于智力發育,像什么豬肉雞肉之類的,可以適當少吃些。”
晚上,小川正躺在房間的床上看書,曾玲玉開門進來,小川本來是想打聲招呼,但一想到爸爸送給他的手機被沒收了,一堵氣,便假裝沒發現對方進來,繼續埋頭看書。
曾玲玉坐到床邊,隨手打開床頭燈,“看書記得把燈打開,光線太暗傷眼睛。”
小川悶悶不樂地嗯了一聲,曾玲玉明白他還在為中午沒收手機的事生氣,于是安撫道,“明天周末,媽媽帶你出去玩,你說好不好。
”
沒有哪個小孩子是不喜歡出去玩的,小川來了興趣,但他又不想表現得太過明顯,依然面無表情地問道,“去哪呢?”
“就去游樂園,你不是一直想去坐過山車,跳樓機還有大擺錘嗎,明天媽媽帶你去坐個夠,怎么樣。”
“好。”,小川微微點點頭,臉上波瀾不驚,看不出半點喜悅的神色。
“那你今晚早點睡,明天我們一早就去。”,曾玲玉起身離開房間,門剛帶上,小川便將手里的書本一下子拋在天上,他猛然躍起,像是在玩碰碰床一般,在床上跳來跳去,想要大聲歡呼,卻又怕被門外的媽媽聽到,只好壓低嗓音,發出類似鴨子的叫聲。
曾玲玉點開手機購票app,選好以后,正準備付款,孫導演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沒過一會,小川房間的門又被打開,曾玲玉一臉笑容地走了進來,“小川,媽媽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啊?”
好消息和壞消息?小川預感到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岔子,“先聽壞消息。”
曾玲玉無奈道,“明天媽媽要去外地拍戲,所以不能陪你去游樂園了。”
“我就知道。”,小川生氣地哼了一聲。
“不過你放心,媽媽下次一定陪你去。”
“每次都說下次,沒有一次兌現。”
“你還沒聽好消息呢。”
“我才不想聽呢。”,小川氣憤地鉆進被窩里,將被子的四個角捂得嚴嚴實實。
曾玲玉只好扯開嗓子喊道,“明天張叔叔帶你去游樂園玩。”
“啊!”,小川又突然從被窩里鉆了出來,臉上的表情不是驚喜,反而是驚嚇。
“為什么呀?”,他急問。
“什么為什么呀,張叔叔他明天有空,他也愿意帶你去玩,而且你們前幾次見面不也相處得挺好的嘛,難道你不想讓張叔叔陪你?”,曾玲玉的眼神陡然間變得凌厲起來。
“不是,只是,還是算了吧。”,小川顯得十分難為情,“我想起來我作業還沒做好呢,要不我明天還是在家寫作業吧。”
“今晚寫好,明天不就能出去玩了,而且我票已經買好了,退都退不掉,要是不去,錢不就白花了,損失的錢你陪我嗎?”
“多少錢,我賠給你。”,小川連忙點頭。
“哦?”,曾玲玉眉頭一皺,感覺事情不大對,“一張250,一共500。”
小川起身,從書包里拿出5張大紅鈔票,遞給媽媽,曾玲玉看著手里的錢,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你哪來這么多的錢,是不是又是你爸爸給你的。”
自投羅網,等小川反應過來,為時已晚,只能像中午一樣,把爸爸給他的所有零花錢統統上交。
曾玲玉美滋滋地數完手里的鈔票,離開前還特地關照道,“張叔叔膽子有點小,那些刺激的項目他不敢坐,你明天去游樂園的時候,一個人去坐,讓他在下面等你就好。”
林類房間內,他正在電腦上瀏覽網頁,張玉生啪的一聲開門進來,嚇得林類趕緊把電腦合上。
張玉生看了看驚慌失措的林類,又瞅見筆記本旁邊的一包紙巾,勸道,“阿類,節制點,身體重要,有這功夫還不如去找個女朋友呢。”
林類咳嗽一聲,故作正經,“咋了,你有什么事啊?”
張玉生走進屋內,將門關好,“明天我要帶小川去游樂園玩,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啥?”,林類不解,“你們兩親子游,干嘛非拉我一個外人進去瞎摻和。”
“什么外人啊,你和我關系這么好,我是小川的后爸,你就是小川的干后爸,我只是擔心,到時候只有我和小川兩個人氣氛會比較尷尬。”
林類弄不明白,“尷尬?你不和小川相處得挺好的嘛,為什么會覺得尷尬呢?”
“唉~”,張玉生嘆了口氣,十指交叉,“和小川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感覺他對我實在是太禮貌,太客氣了,客氣到我就像是一個外人,他從沒在我面前露出過一個小孩本該有的樣子,他甚至沒有在我面前哭過一次。”
林類調侃,“大家都希望小孩子笑,你卻希望小孩子哭,你這么想他哭,趁他媽媽不在的時候,打他屁股不就行了。”
“誰像你那么暴力啊,”,張玉生不屑,“你不懂,小孩子會在大人面前哭是因為他缺乏安全感,渴望陪伴與傾聽,恰恰說明他心里面把你當成了他所需要的人。”
林類不喜歡小孩,自然聽不進去張玉生的這番解釋,隨口敷衍,“既然覺得只有你們兩去會比較尷尬,那干脆就不去了唄,明天陪我在家打游戲。”
“那可不行。”,張玉生一口拒絕,“我已經答應了玲玉,而且我跟你說,小川很可憐的,他媽媽是演員,爸爸是歌手,兩個人在他小時候就一直忙事業,所以都沒空帶他出去玩,他長這么大還沒去過一次游樂園,剛好我有空,那就一定要帶他去,盡到一個當后爸的責任。”
“哇,我好感動啊。”,林類假模假樣地擦了擦眼角。
張玉生期待,“所以你愿意明天陪我和小川一起去游樂園嗎?”
林類反問,“你讓我這樣一個討厭熊孩子的人,陪一個熊孩子,去一個全是熊孩子的地方,你覺得可能嗎?”
張玉生失望,““算了,我就知道你不會答應的。”
“等等,我陪你一起去。”,林類突然改口。
張玉生驚喜,“真的嗎?”
“當然,為了兄弟,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惜。”,林類挺直腰背,右手掌用力拍了下左胸口,正義凜然地喊道。
張玉生感動地將右手握成話筒形狀,開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杯酒。”,他把話筒遞到林類嘴邊,“來,一起唱。”,林類則不耐煩地將他推出了房間。
接著林類掏出手機,撥通了一串號碼,“喂,老姐。有個好消息,我明天不加班了。對,我明天帶楠楠出去玩,就去游樂園。哎,客氣啥,在怎么說我也是她老舅啊。”
掛完電話,林類打開筆記本電腦,他盯著網頁上的內容,發出陰險的笑聲。
網頁上搜索的條目是,‘如何激怒一個小孩?’,排名第一的回答,利用小孩的嫉妒心,因為小孩的嫉妒心比大人還可怕,他們不懂什么叫自控,比如兩個小孩同時在場,只給一方買好吃的,好玩的,只夸贊一方,另一方一定會因為受到冷落而大發雷霆,變身成為另人聞風喪膽的熊孩子。
周末早上,陽光明媚,兩個大人,兩個小孩相約來到游樂園,張玉生還特地帶來了他的膠卷相機,準備為四人拍些合照,只不過與張玉生,林類,楠楠臉上洋溢的快樂相比,小川的表情似乎過于平淡,完全看不出興致。
四人首站來到了射擊場,這里有很多射擊項目,例如打□□,射箭,擲飛鏢等等數不勝數,林類領著三人來到打氣球的攤位前,攤位后面掛了很多玩偶作為獎品。
林類自告奮勇地第一個先上,他拿起狙擊槍,啪啪幾聲,20槍竟中了18槍,贏得了一個半米多高的大兔子玩偶,林類將玩偶抱給了楠楠。
楠楠高興地手舞足蹈,笑得咧開了嘴,“謝謝舅舅,我最愛你了。”
“不用謝,你還看上了哪個玩偶,跟舅舅說,舅舅統統給你贏過來。”,說完這話,林類沖著小川得意地使了使眼色,很明顯是在向對方炫耀。
小川不服氣,他也來了一局,但是技不如人,20槍只中了5槍,啥獎品都沒贏到。
壓力來到張玉生這,他不想讓小川失望,所以每一槍都瞄得很仔細,只可惜相比經常玩fps游戲的林類來說,技術還是差了一大截,20搶中了10槍,得到的玩偶只有巴掌那么大。
張玉生想把玩偶送給小川,小川只瞥了一眼,便搖搖頭說他不想要,張玉生以為小川是嫌棄玩偶太小,便把林類拉到一旁,小聲求他幫忙在打一局,為小川也贏一個大玩偶來,林類拗不過,只好答應下來。
不過這一次,林類的槍法卻出奇的爛,20槍只中了4槍,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在故意放水,林類還假裝無辜地嘆息,“看來我的狀態時好時壞啊,走吧,咱去玩別的。”
接著四人又來到海盜船樂園,告示牌上標明小孩乘坐此項目,須由大人陪同,張玉生看著在半空中蕩來蕩去的海盜船,以及坐在船上的人驚恐的表情和刺耳的尖叫聲,咽了口唾沫,還沒登船呢,兩腿便已經嚇得發軟。
張玉生讓林類代替自己去陪小川坐海盜船,林類為難道,“不行啊,一個大人只能帶一個小孩,我要是帶了小川,楠楠怎么辦。”,低頭一看,楠楠正用期盼的眼神看著舅舅,她也非常想玩。
“那你就這趟帶楠楠玩,下趟帶小川玩唄。”,張玉生出主意。
“不行啊,這種刺激的項目,我也頂多坐一次,坐多了我會吐的,實在不行,”,林類指了指不遠處的旋轉木馬,“你帶他去玩那個吧。”
“我才不要玩那么幼稚的項目呢。”,小川立刻拒絕,他接著對張玉生說道,“張叔叔,我身高已經達標了,可以一個人坐,你要是不想陪我玩就算了吧。”
話都這樣說了,張玉生能不陪嘛,不然怎么塑造出一位慈愛的后爸形象,他只好硬著頭皮上了海盜船,下來以后,整個人變得目光呆滯,面色慘白,魂被嚇出竅了一半。
然而小川并沒有因此放過他,什么大擺錘,跳樓機,過山車,一個比一個刺激,一個比一個讓張玉生害怕難受,終于在坐完過山車后,張玉生再也撐不住了,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捂住嘴巴,飛速跑進了廁所,留下其余三人在廁所外面等他。
林類四周張望一圈,發現不遠處有個賣棉花糖的攤位,他心生一計,跑了過去,5塊錢一串的棉花糖,他拿了兩串,給了10塊錢,跑回來后,他把其中一串給了楠楠,另一串遞給小川。
小川剛想伸手接過棉花糖,林類又一拐彎,把棉花糖塞進了自己嘴里,三四口便吃了個精光,只留下一根木簽。
來吧,快哭,快撒野,快亂吐口水,變身成另人聞風喪膽的熊孩子吧,林類不懷好意又滿懷期待地看向小川。
小川沒有中招,格外冷靜,他一語中的地揭穿了林類的意圖,“林叔叔,你這些激將法對我來說是沒用的,我爸爸教過我,凡事要冷靜不能沖動,更不能意氣用事,我知道你討厭小孩子,但我覺得你這些做法本身就很幼稚,你這個大人才像小孩呢。”
竟然被一個小毛孩說幼稚,林類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你爸爸說得對啊,那你爸爸有沒有教過你,在外要時刻提防小人啊,沒有的話,我來幫你上一課。”,說完這話他便把手里的木簽扔到小川的腳下,接著他俯下身,對楠楠說道,“楠楠,待會張叔叔出來的時候,你就說小川哥哥吃完自己的棉花糖后,還嫌不夠,搶你的來吃。”
小川聽到林類又想栽贓嫁禍自己,急了,“我怎么可能做這種事,我爸爸教過我,男生只能照顧女生,絕對不能欺負女生。”
“為什么呀?”,楠楠一臉問號,她不想無辜冤枉小川哥哥,“媽媽教過我,小孩子是不能撒謊。”
對呀,要是被老姐發現自己讓外甥女撒謊,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林類改口,“那你不用說謊,裝哭就行。”
“裝哭?為什么我要裝哭呀?”
“因為舅舅想和你玩游戲啊,你想想學校里老師和你玩老鷹捉小雞的時候,你是不是就裝成小雞,你和朋友玩過家家的時候,你是不是裝成媽媽,那舅舅呢現在就要你裝成一個愛哭鬼好不好。”
楠楠一聽說是在玩游戲,便開心地答應下來,等張玉生吐完從廁所出來后,她立馬扯開嗓子,嚎啕大哭起來。
張玉生上前,關心地詢問,“怎么了,楠楠,發生什么事了?”
林類在一旁陰陽怪氣地埋怨,“剛剛我給他們兩一人買了一串棉花糖,結果小川吃完自己的棉花糖后,還嫌不夠,搶楠楠的來吃,這不就把楠楠弄哭了么。”
“不會吧。”,張玉生吃驚地望向小川。
還沒等小川開口為自己辯解,賣棉花糖的商販走到林類身邊,“這位客人,不好意思,剛剛我忘了,一串棉花糖5塊,兩串8塊,我找您兩塊。”
林類接過兩塊錢,商販看到正在大哭的楠楠和一旁憋屈的小川,接著說道,“這位客人,雖然不關我的事,但我還得說一句,都什么年代了,你不能重女輕男啊,給女兒吃,卻把兒子的棉花糖搶過來自己吃,這樣對小孩子來說是不好的,你看你女兒又鬧著想吃,要不你到我那在買三串,我給你算3塊錢一串。”
“老板你看錯了吧,我怎么可能搶小孩子的棉花糖吃呢。”,林類尷尬地笑道。
“你嘴角上還有糖絲呢。”,張玉生指了指林類的嘴巴。
糟了,剛剛吃得太急,忘了擦嘴,林類極力狡辯,“這是楠楠給我吃的,不是我搶小川的。”。
這時楠楠拉了拉他的褲腳,“舅舅,我裝哭要裝到什么時候呀,我喉嚨好渴啊,想喝水。”
徹底暴露,林類頗為窘態地笑笑,“哈哈,開個玩笑罷了,出來玩嘛最重要的是開心。”,他想轉移話題,“楠楠你等會,舅舅去給你買飲料。”
還沒等林類跑出去,小川便把自己的水擰開遞給楠楠喝,還掏出紙巾來幫她擦干凈眼淚,林類心里一怔,這小子怎么會這么暖心又體貼,難道他錯了,小川確實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不是個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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