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崩潰
蘇瑜一步一步走下丹墀，夜色下青絲如黛，蝶羽似的睫如墨如漆，她側(cè)身立蝶依和阿蘿面前，剛升上的那輪皎白月光均勻的灑落在她肩頭，也將她眸中的冷冽之意醞淡了些。
“我不包庇她，難道要向著你嗎？”
佟氏看著滴落在地上的血憂心沖沖，“阿娘，您受傷了，這里正巧有大夫，先治傷可好？”
“對對，先治傷。”耿榮神情慌亂，阿娘再不是，他也不想她出事，“大夫，大夫，勞煩出來給我阿娘看看。”
大夫背著藥箱從屋子里走出來，救死扶傷本是他的責(zé)任，這府里已經(jīng)死了一個，斷不能再死一個。大夫蹭蹭蹭走下石階，卻突然聽人說道：“慢著，這是阿蘿請來救嫣如的大夫，現(xiàn)在嫣如已經(jīng)不需要了，就請大夫離開吧。”
說這話的人是蘇瑜，所有人都看著她。
大夫也不好再動了。
佟氏眼看著雪嬌將大夫請出去，想張嘴說什么，到底是沒說出來。
耿榮卻從這話里捕捉到什么？張惶無措的表情慢慢在臉上四下亂爬，他手握重拳，摒住呼吸問，“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嫣如不需要了，你把話說清楚。”
蘇瑜深吸口氣，盯著溫夫人的視線寒若冰霜，她緘默無言。
佟氏小聲的開口，“夫君，嫣如姑娘，已經(jīng)去了。”
“不，不，不可能的。”耿榮難以置信看著佟氏，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一絲破綻，可惜沒有，“你騙我，這不可能的。”
“夫君，妾身沒有騙你，嫣如姑娘生產(chǎn)時(shí)胎位不正，難產(chǎn)而亡。”佟氏一直在屋里呆著，將嫣如的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耿榮徒然覺得心像被人捅了個大洞。
佟氏沒辦法回答他的話，只能默默的看了一眼溫夫人。
偏偏耿榮沉浸在失去嫣如的巨大悲慟里，沒注意到佟氏的異樣。
但他沒注意到，不代表別人沒注意到，蘇瑜冷笑一聲，“怎么會這樣？你該好好問問你的好阿娘。”
這關(guān)阿娘什么事？耿榮滿臉疑惑的看著溫夫人，忍不住吼道：“阿娘，怎么回事？”
溫夫人乍一聽嫣如死了，心里高興得很，徒然被兒子一吼，心里的氣又聚攏了，“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又不是我在生孩子。虧我把你養(yǎng)得這樣優(yōu)秀，你還是堂堂的大將軍呢，怎么這么容易就被人挑撥離間，用這樣的語氣質(zhì)問你的母親，你捫心自問合適嗎？”
耿榮崩潰的眼淚順著臉落下，一邊是生養(yǎng)他的阿娘，一邊是已經(jīng)離開的愛人，耿榮被一個‘孝’字重重的壓著，喘不過氣來。
“溫夫人，你別仗著自己年長，多吃了些年的米，就把我們這些人都當(dāng)傻子了。”蘇瑜往前走了一步，但只這一小步卻充滿了攻擊性，“如果不是你帶著護(hù)院闖進(jìn)候府，語出不遜刺激到嫣如，還打了她一巴掌，她會出事嗎？你又仗著將軍府的護(hù)院身手了得，欺負(fù)住候府的護(hù)院，把持著候府大門的進(jìn)出，在大夫第一次進(jìn)門時(shí)任由大夫把手拍紅拍麻了都拒不開門，嫣如會死嗎？現(xiàn)在嫣如死了，你如愿以嘗了，是不是覺得可以抽身了？我告訴你，沒那么容易。”
佟氏的女使只跟他說阿娘帶人闖到候府去找嫣如麻煩了，他匆匆趕來只能化開彼此間的矛盾，萬萬沒想到其中竟還有這樣的曲折。若蘇瑜說的是真的，阿娘就是直接間接害死嫣如的兇手。
耿榮瞪著血紅的淚目看著溫夫人，強(qiáng)烈的噩耗感讓他怔在原處，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shí)。
溫夫人避開兒子審視和失望的目光，嘲諷一般朝蘇瑜看去，“那賤人終于死了，我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氣，怎么？王妃難道敢殺了我給那賤人報(bào)仇么？你可別忘了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一旦我老婆子死在你手里，你千辛萬苦積攢起來的好名聲，可就要?dú)в谝坏┝恕！?
她居然還能厚顏無恥的威脅她，蘇瑜同樣嘲諷的問回去，“我也想問問，溫夫人你哪里來的底氣覺得我在跟你開玩笑？”
溫夫人眼中著火一般看著蘇瑜，佟氏出聲道：“阿娘，您流了好多血，咱們走吧，得趕緊去醫(yī)館，否則會出事的。”
“佟夫人急什么？阿蘿雖然用花樽砸了她，可就那點(diǎn)兒傷一時(shí)半會兒死不了人的。不然你看看你婆母，她還有精神對我齜牙咧嘴，滿嘴噴糞。”蘇瑜往左邊挪了兩步，清冷的月光朦朧著她的側(cè)影，看起來像罩了一層薄紗，“此刻在這兒都是知情人，殺人償命，嫣如已經(jīng)氣絕，沒道你個殺人兇手能安然無恙吧。溫夫人，我蘇瑜從來都不是個善人，你既然動了心思害嫣如，就得為這個不該有的心思付出代價(jià)。”
仲夏的夜里，這番話令在場眾人倒抽了口涼氣。
他們都感受到了，蘇瑜是認(rèn)真的。
“你少在這里虛張聲勢，你根本不敢。”溫夫人心底起了一絲慌色。
“我怎么不敢？”蘇瑜扭過頭又看過去，“你領(lǐng)著那么多將軍府的護(hù)院招搖過市闖進(jìn)安榮候府，那陣仗像是來串門的嗎？我完全可以說你們起了爭執(zhí)害死了嫣如，而你因?yàn)槭謧巳嗣瑸楸ｓw面不想進(jìn)內(nèi)獄，慌亂逃竄中腳下打滑摔倒在地磕破了頭，然后流血過多而亡。”
蘇瑜的聲音不疾不徐，恰恰能保證溫夫人能聽清楚她說的每一個字。
她的聲音又細(xì)又綿，聽起來絲毫不像是在設(shè)計(jì)一個圈套害人性命。
可就是這樣聲音，讓溫夫人漸漸感受到了恐懼和害怕，她顫抖著手拽住兒子的衣袖，“你聽聽，你聽聽她在說些什么？榮哥兒，阿娘要是真死在她手里，你一定要替阿娘報(bào)仇。”
“他有什么臉報(bào)仇？”蘇瑜聲線一沉，像寒冬臘月的霜雪，“耿榮，你已經(jīng)知道是你阿娘害死了嫣如，你不是口口聲聲愛她，想彌補(bǔ)她嗎？我可以不做任何事，就想請問你，你要怎么替嫣如報(bào)仇？還是說你對嫣如的感情也不過如此，她的一條命被你阿娘害了就害了，半點(diǎn)兒不重要？”
耿榮只覺蘇瑜的話字字誅心，他痛苦的捂住頭，松開手的瞬間，溫夫人往后倒去，要不是佟氏手快，溫夫人就已經(jīng)躺在地上了。
“你別說了，別說了。”
耿榮不知道要怎么辦！
佟氏不忍夫君如此為難，抬頭對蘇瑜說，“王妃，求你別再逼我夫君了，一邊是嫣如姑娘，一邊是我婆母，這兩個人對我夫君來說都是至關(guān)重要的，你讓他怎么選？你說這話不是往他的心口上撒鹽嗎？”
謝玉瑤嫌棄的看了一眼耿榮，站到蘇瑜身邊，“嫣如已經(jīng)死了，我也想讓這老虔婆償命，可是王妃，你想想嫣如臨終前對佟夫人說的那句話吧，想必她也不會真愿意看到你處死溫夫人讓耿大將軍為難的。”
靜和郡主雖然話說得難聽，可卻是在為她求情，溫夫人心中不甘愿，也是閉了嘴不敢再多言。
耿榮聽了這話，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巴子，突然想起什么，“嫣如沒了，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佟氏言道：“嫣如姑娘已經(jīng)做主，將孩子送給靜和郡主撫養(yǎng)了。”
“不可能，這是我的孩子，嫣如怎么可能會給別人？”耿榮心中又是一陣悲慟，他不相信嫣如會這樣狠心，將屬于他們倆的孩子送人。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jì)深遠(yuǎn)。”謝玉瑤想到嫣如跟她說的那些話，又忍不住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不把孩子給我，難道交給你嗎？你看看你阿娘這副德行，再看看你懦弱的樣子，孩子讓你帶回去能有好嗎？”
想到阿娘知道嫣如懷孕后詆毀的那些話，耿榮無法反駁，可這是他的親生孩子，讓他舍棄又如何甘心？
像是讀懂耿榮眼中的一切，謝玉瑤繼續(xù)說，“你放心，我與嫣如情同姐妹，此生必不負(fù)她所托。我也知道清宵畢竟是你的骨血，你可以來候府探望他，但你想將他帶走，是萬不可能的。”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耿榮輕輕的呢喃著這兩句話，像在溫柔的跟嫣如說話，“是這個清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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