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云家 4
“你說陪我玩遍大江南北的,五年。”她盯著他的眼睛,忽然很認真的說。
傅忘川怔了一下,隨即朝她露出個微笑,解釋:“我不會走,就在外面等著你。要是覺得一個人玩沒意思,就和云少夫人一塊兒,云少爺大概也會有時間陪你。我不在是不想給他們帶來麻煩,聽話,好不好?”
“好吧,那你在外面等我。”
“好。”
恰好云落琴來找鄙安,說是浮云榭栽了些新的花,叫她去看。當(dāng)他問到傅公子去不去的時候,傅忘川笑著搖了搖頭:“不了,我外面還有些事,安安這些日子還麻煩云兄照顧了。”
扭頭又捋了捋鄙安的頭發(fā),柔聲道:“我在外面等你,玩夠了就找人說一聲,我來接你。”
見鄙安點頭,他才放心的跟云落琴道了聲“告辭”,轉(zhuǎn)身離開。
直到傅忘川的背影看不見了,鄙安才想起身邊還有一個人,呼了口氣輕聲問:“新的花,是什么?”
“百花。”云落琴微笑道:“原本以為你不會留下來,于是趕著今上午就弄好了。扶桑要去看看么?”
“嗯,好。”
所說的“百花”,果真是上百種花。梔子、玉蘭、薔薇……大部分卻是說不上名字的,可無一例外的都是雪一樣的白色。繞著整條小溪的下游圍成一圈,里頭架著個秋千,渾然成了園中園的模樣。
“總覺得扶桑的美麗太過濃烈,而其它的任何一種都無法形容出你的感覺,所以就把所有的都弄來了。”云落琴俯下身,輕輕湊近鄙安的耳邊:“喜歡么?”
“嗯。”
大約是從沒將視線放在除扶桑之外的花上過,對著這數(shù)以百計的雪色花朵,她竟叫不出幾種名字。她走過去,卻又不進去,只站在花叢的邊緣。
“這顏色太純潔,純潔到身上染了污穢的人碰都不敢碰,只能看著。落琴,你送我這個,是什么意思呢?”
她伸出手,指尖在托著花瓣的葉子上流連,卻始終離那些雪白的花瓣遠遠的。“云落琴,我曾是個戲子。你知道么?扶桑不是我的名字,它是藝名。”
云家是個不入朝廷也不涉江湖的人家,所以他們的女眷終日呆在深宅大院里,品茶聽?wèi)蜃匀痪褪撬齻兤饺盏南病?br />
云老夫人在世時,就常常請了戲班子來家里。而十來歲的云落琴每日下了書堂,就會回到后院陪著祖奶奶聽上一陣子。
而那一陣子,曾火過兩個名角兒。
“妖仙珠瑾,至性扶桑。”云落琴試探著吐出一句話。
這句十幾年前朗朗上口的八個字,說的就是那兩個紅遍中原兄妹戲子。
“對,那‘至性扶桑’四個字,說的就是我。”
云落琴目瞪口呆,明明極其見到的一句話,他卻反應(yīng)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鄙安還在摩挲花葉,一不小心就扯落了一片,她本想蹲下身去撿的,卻不巧這正是一株薔薇,手登時就被劃了條口子出來,細小的血珠從里頭滲了出來。
“所以我污濁的很,擔(dān)不起這么干凈的花。”不動聲色的站起身,將手心攥起來,笑道:“說起來,我還隱隱記得,當(dāng)年來過這里,那時候落琴大概十四五歲吧,牽著一個婆婆的手……呃,是你的祖奶奶,云老夫人?”
“原來真的是你。扶桑,我們小時候見過……”
“是啊,見過。”
鄙安仍是燦爛的笑著,給人的感覺卻是比哭還悲傷。
“不要這樣說自己了!”云落琴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拉起她的手,徑直就跨入了盛開的花叢里。
左拐右拐,巧妙的繞過帶刺的花蒂,陪她在秋千上坐下。秋千很軟很寬敞,坐兩個人并不顯得擁擠。
“那些都過去了,現(xiàn)在的你不是戲子,我也不是逼你強顏賣唱的金主!你看看這些白色的花瓣,很漂亮對不對,可在我心里,你比它們更要纖塵不染!”看她對著花瓣發(fā)怔的模樣,他突然握緊了她的手,輕輕說:“有沒有人告訴你,你有多么令人心疼?即便是在笑,也笑的凄涼又哀傷。”
一枚梔子花瓣飄過來,恰巧落在鄙安黑色的絲衣上,她只看著那對比分明的顏色,罔若未聞。
云落琴也不管她到底聽沒聽,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說到最后也沒了話。兩個人沉默的坐在秋千里,就著尷尬的氣氛坐了一個多時辰。
后來丫鬟來喊她們少爺。臨走前,云落琴問:“扶桑既不是你的真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么?”
“東方安。”
“難怪他叫你‘安安’。”他苦笑,轉(zhuǎn)身隨丫鬟離開了浮云榭。
大概是秋千少了一個人的緣故,鄙安只稍微蹬了下,就能蕩起老高。
空中飛舞的黑紗輕飄飄的沒有重量,攪的花瓣也紛紛揚揚的滿天飛。
鮮明的黑與白對比,忽然讓人想起了……她和傅忘川在一起時的模樣。她坐在蕩漾的秋千上,輕聲說——
“傅忘川,這是我為你做的第一件事。”
……
云落琴這兩日過的頗不安寧,倒不是家業(yè)的問題,身為云家實際上的當(dāng)家人,頭一次為了些謠言搞的頭昏腦漲。
不僅云落琴,整個云家都雞飛狗跳的——
云少爺傾慕美艷寡婦東方扶桑的風(fēng)采,越她游西湖。兩人在云家最華麗的畫舫上對月而酌、吟詩作唱,花前月下,甚至還支開了貼身丫鬟云煙。
東方扶桑來云府的頭一天就渾身濕透,投入了云少爺?shù)膽牙铮粕贍攲λP(guān)懷備至,不惜重罰府里勞苦功高的老人。
云少爺為搏美人一笑買下百兩黃金的鮮花,與美人手牽手漫步于香花海洋,不知今夕是何年……
傳的繪聲繪色,逼真的仿佛場景再現(xiàn)。流傳范圍之廣,連杭州成里說書的都開了場子,戲堂子里也照著這寫了出折子戲,頂梁柱角兒粉墨登場聲情并茂的演。
總之,整個杭州城都瘋了似的傳云家少爺看上美艷俏寡婦這件事兒。
然而,當(dāng)所有人看好這一段美好愛情的時候,“云少爺衣衫不整從俏寡婦房里出來”一事,直若一顆唐門霹靂彈兜頭砸下,并且砸的一干看戲人等暈頭轉(zhuǎn)向、瞠目結(jié)舌。
是少爺覬覦了俏寡婦,還是俏寡婦勾引了少爺?一時間街頭巷尾,眾說紛紜。
三日后,云府對寡婦下聘的事在整個杭州傳了開來。但到底是真的有情人愛比天高,還是豪門深宅為堵悠悠眾口,便不得而知了。
而此刻,西湖盡頭的小樓上,九重塔的精英弟子將他那通天的本事發(fā)揮的淋漓盡致,包括鄙安塔主陪云少爺游湖時喝了幾口差、看了他幾眼。反正是從云家少爺出現(xiàn)的第一天起發(fā)生的事,事無巨細都調(diào)查的一清二楚,一字不漏。
傅忘川扣著桌面,問:“你是說主上邀云落琴賞月,云落琴送主上回去一夜未歸。而當(dāng)日,主上卻去過云家的藥房?”
“是。”
“可知道主上拿了些什么藥材?”
弟子從懷里掏出張折了的紙,敞開了遞過去。上頭寥寥兩行,寫了幾樣無甚關(guān)聯(lián)的尋常藥材。
見主子不說話,弟子也嗅出了些不對勁,試探著開口:“根據(jù)屬下多年的情報網(wǎng),并沒有主上還會醫(yī)術(shù)的信息。這……”
“沒聽過么,醫(yī)毒本就一家,主上精通毒藥暗器。而且她的醫(yī)術(shù),我見過,否則你以為我是怎么活下來的。”
“那主上的傷為何還要求佳寧府主人?”
“那是她不愿意醫(yī)。”打斷下屬的話,傅忘川將紙條遞回去,吩咐道:“把它抄兩份,一份拿去塔里給圣醫(yī),另一份送去長安皇宮,交給皇后趙筠,問這幾樣?xùn)|西,可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特殊用處。”
“是。”
“小心行事,去吧。”
……
酒樓的窗戶開著,輕薄紗幔紛紛揚揚的滿地亂飛。明亮的燭光隨風(fēng)妖冶,在地上拖曳出半條破碎的影子。
桌上擺著的,是白日云府送來的大紅描金聘書。
“公子?云姑娘來了。”翠兒推門進來,身后還跟著云煙。
云煙回頭朝著翠兒禮貌一笑:“可否請翠姑娘回避片刻?”
“好。”
偌大的寢房里掛著層層輕紗,妝臺、銅鏡、胭脂一應(yīng)俱全,典型的女子閨房模樣。云煙打量了一圈,問:“這是東方姑娘的房間?傅公子為何會在這兒……”
“我們一直都睡在一起。”傅忘川打斷她,指了指床對面的軟榻,請她坐下。大約是覺得自己的話太過曖昧,又開口解釋道:“安安素來怕孤單,睡著了也要抱著些東西。她先天身體不好,我一直不敢讓她抱太冷的東西,所以就只能讓她抱著我了。”
似乎合情合理的理由,可云煙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勁。她又說不出來,想起此行的目的,便轉(zhuǎn)了話題:“這次云家要留東方姑娘長住,所以公子讓我來拿些東方姑娘的日常用品,我不曉得該收拾些什么,公子可否告知云煙一二?”
“已經(jīng)收拾好了。”傅忘川指了指床邊的兩個小箱子。隨即想起了什么似的,轉(zhuǎn)身從床頭拿起一個布娃娃,打開箱子放了進去。
闔上蓋子前還輕輕摸了摸它的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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