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代價 3
長安的夜色很美，不同于洛陽的綺綠嫣紅，淡淡明黃的光暈籠著巷口長街，天青色的古樸庭院上掛著一道道水色長幡，隨風(fēng)蕩漾。
皇宮如一道盤踞臥龍，收斂鋒芒的佇立于長安中央。安靜，華光四射。
馬車是從至北的應(yīng)天門側(cè)門進(jìn)來的，悄無聲息，只要遇上盤查的巡邏軍，筠妃就拿一小令牌從窗縫遞出去，也不露面，一路倒也暢通無阻。
自踏入宮門的一刻，蘇鱗就悄悄離開了。精巧的馬車?yán)镏皇ｓ掊捅砂矁扇恕?br />
馥香宮同后宮的其它宮殿并沒有什么兩樣，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那空氣里終年不散的淡淡藥香。
寢殿里的人似乎已經(jīng)睡了，只剩守夜的宮女靜悄悄的來回行走。
鄙安跟著筠妃來到內(nèi)殿，并不奇怪為何路上宮女見了她們就當(dāng)空氣一樣，直到關(guān)上內(nèi)殿的門。
床上本該熟睡的人一下子坐起來，恭敬跪在地上：“娘娘萬安。”
這人的面相倒是同筠妃有幾分相像，就是露出來的皮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紅疹。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這藥你服下去，明日一早紅疹就能消退。”
“是。”
將屋里的人都遣退，筠妃長長舒了口氣，給鄙安解釋：“我不能旁人知曉我不在宮中，所以讓人假扮我，出疹躺在床上。”
“你不用跟我解釋。”鄙安笑笑，將手?jǐn)n進(jìn)袖里。
“明天一切就會恢復(fù)正常了。鄙安塔主……我該跟你安一個什么樣的身份呢？”
“你已經(jīng)有答案了，不是么？”
“塔主，我始終猜不透你在想什么。”
“變態(tài)的心思，你如何能猜到？”
“好吧，我只愿接下來的事順?biāo)欤缧┙Y(jié)束這一切。而后，還你自由。”
“多謝。”
第二日早朝的時候，剛微服私訪回來的圣上就下了道折子，說是將北邊的恣意宮收拾出來，給安美人住。
折子一下，滿朝文武嘩然。
消息傳到后宮，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安美人是誰？說是圣上微服私訪帶回來的女人，入住恣意宮，沒人見過。
恣意宮，本是一座塵封了幾十年的老宮殿。從先皇登基時就貼上封條了，到如今是第一次被啟用。
誰也猜不透，圣上這么做的含義。不過聽說，這是筠貴妃建議的。
一時間，整個皇宮無不對這神秘的安美人好奇以望。
后宮的妃子娘娘們，自得了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拾掇好了東西來會會這位了不得的美人。
以前恣意宮是貼著封條的，所以誰也沒見過里頭到底什么樣，如今見了，仍是狠狠吃驚了一番。
擺設(shè)裝潢難掩古舊之色，卻也美。
白墻琉璃，黃金宮燈，金繡白紗紛紛揚(yáng)揚(yáng)，美得驚心動魄。
華麗雍容到極致的布局陳設(shè)，幾乎晃花了人眼。
嫉妒的火，在所有人還沒見過它的主人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燃燒。
一身黑紗宮裝的安美人伏在小幾上，扔了手里的小玩物，施施然站起來:“蕭皇后？古道嬪？”
不速之客正是皇后蕭妃和另一個妃子，古道。
“妹妹便是圣上新封的美人，九安？”
九安？九重塔的鄙安？這名字……呵！
鄙安帶著副黑絲手套，捂著嘴輕笑：“是就是吧，美人九安，這名字并不難聽。”
蕭皇后優(yōu)雅的抿口茶：“哦？那妹妹的名字是……？”
“蘇郎不是說我叫九安么？那九安就是我的名字呀，姐姐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大膽！”古道嬪坐在蕭皇后旁邊，一下子站了起來。
國姓是流，當(dāng)今圣上單名一個蘇字。
許是這一聲蘇郎，叫的委實曖昧。
說白了，古道嬪這一聲“大膽”里頭包含的不僅有怒氣，還有妒忌。
“可回宮之后，我還沒有見過蘇郎。”鄙安招宮女過來，宮女手中托著盤點(diǎn)心。她碰了碰里頭精致的糕點(diǎn)，嘆息：“連我送去的東西，都原封不動退回來了。”
“原來是個剛?cè)雽m便失寵的人。”古道嬪道。不過這話聲音太小，兩邊的人都沒聽清。
蕭皇后也嘆口氣：“圣上繁忙，妹妹須得體諒些。我見妹妹是個靈透人兒，圣寵未有不衰這道理應(yīng)該懂。”
“嗯。”
這時候不應(yīng)該說“臣妾知道了”或是“臣妾受教”？就一個“嗯”字？
這下，連蕭皇后都詫異了。
“不知妹妹是哪家大人家的千金，我好似并未聽說過。”
“并非官宦，民間之女而已。”
“原來是這樣。”……
既然相互認(rèn)識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那余下的話不過是閑扯。皇家那種陰里陰氣的行事道道，鄙安早就有些耳聞，知道眼前這兩個人在睜眼說瞎話，也不戳破，只當(dāng)是一場折子戲來看。
看夠了，懶洋洋的打個呵欠，身子順勢往前一傾，捂著嘴干嘔。
古道嬪的臉登時色彩斑斕。
“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蕭皇后的舉止自然優(yōu)雅得體。
鄙安笑的很燦爛：“沒有不舒服，我現(xiàn)在很開心啊。”
其實是愈難受就愈快樂，不過這話聽在旁人的耳里就變了味道。
“皇后娘娘，倒是臣妾現(xiàn)下不舒服，先告退了。”
古道嬪一下子站起來，扔下句話頭也不回的往外走。洶涌的勢頭嚇得兩邊宮女紛紛跪地呼喊“恭送娘娘”。
畢竟是一起過來的，任是蕭皇后再優(yōu)雅得體，此刻也免不得尷尬，將手里的茶碗一放，也起身告辭。
“今日得見九安妹妹容姿，蕭涼新生結(jié)交之情，不知妹妹可愿意承認(rèn)同我這番交情？”
蕭涼是蕭皇后的閨名。身為皇后，她鮮少自稱，如此已是給足了鄙安的面子。
“好啊。”
“既如此，蕭涼今日先告辭了。”
“那我送娘娘離開吧。”
走到門口就碰上了極有意思的一幕。當(dāng)然，只是在鄙安看來很有意思，再其他人眼里
傳旨的內(nèi)監(jiān)端著個木盤，上頭還放了個牌子，牌子上寫了“九安”兩個字。
古道嬪正拽著內(nèi)監(jiān)的袖子，絮絮叨叨不知說什么。周遭看熱鬧的鶯鶯燕燕圍了個水泄不通。
也不知誰吆喝了一聲“皇后娘娘來了”，亂糟糟的人群立時安靜下來，垂手不再吵鬧。
蕭皇后出聲呵斥：“怎么回事？古道你在做什么？林公公怎會在這兒？”
古道嬪自知理虧，手勁一松，內(nèi)監(jiān)飛快拽回自己的袍子，端著盤子往前跑。
跑到鄙安跟前，停了下來。
“這是……”
看清盤子里的東西，蕭皇后的臉色也微變了變，表情古怪的瞅向鄙安。
“恭喜妹妹了。只是妹妹的身子……”
鄙安一根手指勾起那塊寫著“九安”的牌子，渾不在意的問：“圣上要我侍寢？”
內(nèi)監(jiān)恭恭敬敬的退后兩步，回應(yīng)道：“是。”
原來這般熱鬧的景象是因為這塊侍寢的牌子。要知道，在古道嬪眼里，一來，安美人是個剛進(jìn)宮就“失寵”得妃子，二來，安美人怕是已有“身孕”，懷孕之人怎能行房事？
“圣上說，安美人若不愿意也可以不去，圣上今晚會親自過來。”
周遭響起一片抽氣聲。
這哪是“失寵”的人，分明就是圣寵正盛！
鄙安聳聳肩，扭頭看心旁邊的蕭皇后：“我好像確實不大舒服，皇后姐姐替我去，可好？”
這姐姐叫的，實在卡的無法反駁。
蕭皇后苦笑：“圣上那樣的性子，扭不來。更何況，這是圣意，妹妹怎么能抗旨。妹妹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
“這樣……那好吧，我自己去蘇郎的寢殿逛逛。”
“祝妹妹好運(yùn)。”
遣散了看熱鬧的人，而古道嬪因為和蕭皇后關(guān)系匪淺，宮人不敢動手，最后被蕭皇后連勸帶喝的才弄走，
總之鄙安入宮的第一天，就因為嬪妃之間的爭風(fēng)吃醋著實火了一把。
妃子侍寢的步驟繁瑣的很，鄙安索性兩眼一閉什么也不管，全讓皇帝寢宮來的人伺候了。
陪送的人到了寢宮門口就不走了，余下的路只能鄙安自己進(jìn)去。
偌大的寢宮除了清一色的宮女內(nèi)監(jiān)，其它半個人影也沒有。靜悄悄的，只聽得見風(fēng)拂動紗帽的簌簌響動。
屏風(fēng)后走出個明黃衣袍的人。
“蘇鱗，”鄙安毫不吃驚，似是早就猜到他的身份。想了想又換了個稱呼：“圣上。”
皇帝叫流蘇，流蘇就是蘇鱗。
流蘇長發(fā)高束，衣冠整齊，沒半點(diǎn)要睡覺的模樣。
“我只是借朝外勢力相助而已，塔主并不用向我稱臣。更何況，論地位身份，塔主同我上下一樣，更無須多禮。”
鄙安無所謂的聳聳肩：“我既允了筠妃的條件，就不會反悔。”
“呵……”衣冠齊整的人忍俊不禁，莞爾道：“筠兒總是這么認(rèn)真，叫我不好拂她的意。不過現(xiàn)下筠兒并不在，塔主不用顧慮。”
看來還是單刀直入的好。鄙安自顧自坐下來，灌了杯茶，道：“既然是為了鏟除異己，就不會只讓我呆在后宮。你只需要告訴我，我還需要做什么就行了。至于其中的緣由，我一點(diǎn)也都不關(guān)心，也無所謂知不知道。”
流蘇一怔，隨即漾出個笑容，朝鄙安伸出手：“塔主的身體一定會痊愈，我向塔主保證。那么，祝我們合作愉快。”
“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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