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心的距離（下）
時間在自言自語中度過，公孫策從單人別墅走到醫生的診所，又從診所走回原本的寢室。記憶的碎片在邏輯的引導下逐漸串聯，平等王很強不是讓人驚訝的事情，這家伙的特殊性從最開始就有所凸顯。
首先，是那神出鬼沒的聯絡能力。他公孫策分明沒修荒相法，平等王卻能和他有所聯系。這件事在當年無知時好像沒什么，細想起來卻全是問題。沒有龍軀的王者絕非全能，哪怕命運王也需借助渦流才能與他溝通。他們兩人之間怎會有關聯？他公孫策是寂靜王的種子又不是平等王的種子，這聯系應當來源于另一個地方。
蒼穹之都。公孫策腦中靈光一閃。蒼穹之龍肯定就是平等王的肉體，蒼穹之災根本是這家伙在幕后一手主導，而平等王所用的手段……
“啊啊，當然了，‘掠奪者’。從最開始就擺在明面上，完全就是他的風格……”公孫策自言自語。
那么機會呢？他總需要一個集中的機會才能用出這把戲。
記憶中的線索被思考迫出，公孫策想起了自己的虛言印，關于欺瞞至高神的“欺詐之蛇”。他進一步想起當年司徒弈導演的戲劇，在天上爭執不休的天使，降下終末災害的天使，以及在眾天使間奔波不休的，擔當信使的藍色小丑……
這樣一來過程和手段都能確定了，這家伙的計劃全貌當真簡單又惡劣得嚇人�？善降韧醯奶厥庑跃烤箯暮味鴣恚克麨槭裁磿绱藦姶�？那應當不僅僅是合一術式的加成，合一術式是計劃成功后的結果。重新整理思路，看看還沒解決的問題。龍種。他有兩個種子。會和這有關系嗎？
是龍種的數量是第二個異常點。無限王有卡爾黛西亞和云瓔瑯兩個種子，這姑且可以理解為這是她身為恒常法起源的特殊性�？杉幢闳绱嗽骗嫭樢彩堑胶髞聿拧靶隆奔尤氲姆N子，她更可以解釋為隨蒼穹之災影響加劇而自然出現的超能力者�？善降韧鯊囊婚_始就有真帆和巴德曼兩個種子，這說明他從最開始就和其他王者不同。
種子的力量應當是關鍵。巴德曼是掠奪，這力量在輪回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可真帆姐呢？荒斗神我輪回和肉體看上去沒有關系，她的意義究竟是……
“肉體……”公孫策喃喃自語，“真帆姐的肉體……”
靈感的光芒在腦中閃爍了一瞬，公孫策飛快地跑向診所，拉開真帆的辦公室大門。真帆正坐在辦公桌前，手中翻著一本相冊，他匆匆瞥了一眼，看到了幾張大學時期的照片。真帆第一次進實驗室的照片，真帆參與機神項目的記錄，真帆和他們在外面聚餐……最后一張照片是她和塞西爾博士的合照，照片的背景是塞西爾的辦公室，不起眼的角落里擺著另一張照片，勉強能認出年幼的博士與另一名綠發的女子。
“怎么了？”真帆困惑地說。
肉體。機神。塞西爾。柏奧利。木械之州。實驗。一個個詞匯從腦海中迸發出來，過去的經歷如線般將其穿在一起，公孫策一把抓住她的手。
“回答我一個問題。”公孫策的眼神專注得嚇人，“在木械之州的時候，柏奧利問過你的龍軀永生實驗。不考慮成本和投入，你能做到嗎，真帆姐？”
“可以�！闭娣敛华q豫地說，“如果我真的愿意，我能夠做到。”
“果然是這樣，我懂了……”公孫策松開她的手，“多謝，真帆！”
他躬身抱了真帆一下，隨即大步走出了診所。真帆注視著他的背影，用手指卷著灰藍色的發梢。
“似乎有了精神一些，太好了。”
·
公孫策走出單人別墅，在崩毀的都市中大步奔跑。至此他已經理解王者的計劃，事件的前因后果都已全部解明，運轉自如的思緒猶如電光�？蛇�有最后一層障壁擋在思維之前，讓他難以發出笑聲。
那是無法跨越的高墻，那是無法打倒的敵人。平等王絕對不敗的戰斗方式，那沒有任何線索的不知名術式，無限而無敵的“距離”。線索有了，經過解明了，敵人的真身已在腦中，可是推理的子彈無法射出。哪怕擁有再鋒利的劍刃，無法觸及對手也就沒有意義。
那會是時空能力嗎？可秩序王才是時空的主宰者，他的天魔也不會敗給區區距離操控。那么是幻術？認知擾亂？現實修改？
一個個提案快速提出又被公孫策自己否決，天魔的力量不應被這些小小的障眼法阻礙。平等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到底如何才能打倒他……！
“該死……！”
想不出來，思考混亂，本應喊出的話語被堵塞在胸腔中，帶來難以形容的惡心感。公孫策撐著膝蓋，大口喘息。
抬起頭時才發現時間已經入夜，不知不覺間他跑回了棘刺區，來到了自家公寓樓的天臺上。那夜景熟悉得令人心痛，公孫策喘了一陣，慢慢坐下。他按了一陣腦袋，抬頭凝望頭頂的星空。
咚。他的腦袋被敲了一下，不輕不重的力度正如每一日的打鬧。公孫策轉頭，看到黑發的女武者收回刀柄，單手叉腰威風凜凜。她穿著黑紅色的勁裝，戴著復古的大檐帽，這套衣服穿在她身上竟然格外合適，隱隱比正主還要英姿颯爽。
“你看你看，這是得意洋洋的表情。”秦芊柏原地轉了一圈，“‘寂暉司’秦芊柏，聽上去是不錯的外號吧？”
“這次是你啊，大小姐……”公孫策苦笑，“蠻不錯的，很帥氣哦�！�
緊繃著的弦一下子松開了，公孫策向后一躺，成大字型躺在天臺上。秦芊柏收起長刀，枕著他的胳膊一并躺下，與他一起仰望星空。
“感覺讓你在真帆姐那里休息一下是最好的，就沒有去打擾�！鼻剀钒卣f，“阿策，好些了嗎？”
“糟透了�！惫珜O策揉了揉臉，“自作聰明地想了半天沒用的東西，最后發現對局勢一點影響都沒有。真的無話可說，一瞬間有種消沉感，感覺自己當不了什么主人公。”
秦芊柏震驚地瞧著他。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好可怕。阿策，為什么會以為自己是主人公？”
“�。俊惫珜O策愕然，“不不不，我不是說這一次的輪回。是說之前！是說我們原本的亂七八糟的世界哦！”
秦芊柏的震驚好像加倍了：“可是，原本世界的主人公，不是我嗎？”
“為啥啦？！都到現在這種地步了還能說出這種奇妙至極的話真不愧是你哦！”
秦芊柏一根根扳著手指，做出嚴肅的分析：“阿策，你看。我的能力是簡單且容易理解的‘狀態變化’，而你的能力是難以想象的念動力，從可視化與泛用性的角度來看，是我占優�！�
“這角度好清奇啊。”
“我的戰斗方式是王道的接近戰，而阿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在用能力狂轟亂炸。”秦芊柏繼續扳手指頭，“我每天都在為變強而不懈努力，而阿策不被局勢逼迫就沒有一點變強的念頭。”
“很想反駁但是找不到理由！”
“我成功從各種強大的情敵手中搶回了自己的戀人，并與曾經的情敵們成為了朋友。我在波瀾壯闊的冒險后戰勝了命中注定的宿敵，成為了世界上最強的人之一。”秦芊柏自信滿滿地說，“而與此同時，阿策沒有宿敵，不愛鍛煉，很多時候靠著他人給予的力量打架，遇到問題喜歡自暴自棄，還特別喜歡妥協……果然沒錯，從什么角度來看，我都比阿策更像主人公呢！”
公孫策重重一拍腦門：“可惡這次是你贏了，不得不承認現在是你更像主人公！”
“哼哼~”秦芊柏得意地仰起臉來，“不如說，這才是大多數人會有的思考。阿策，不過是比我厲害一點，堅強一點，聰明一點，帥氣一點而已，怎么能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主人公呢�！�
“說實話我自己也沒這么強的優越感，只是平等王那家伙……”公孫策有氣無力。
“那也不過是平等王的獨斷，被一個人的思考影響了判斷，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嗎？”秦芊柏認真地說，“阿策覺得什么才是主人公的證明呢？是衣服嗎？力量嗎？還是特殊的稱號呢？”
她摘下頭上的大檐帽，抬手蓋在公孫策的腦門上。
“那么，就把‘寂暉司’的稱號還給你好了。”秦芊柏歪頭，“我無所謂哦。因為沒有阿策的外號和衣服，我也依然是主人公�！�
公孫策摁住帽子，低聲笑了起來。他知道秦芊柏不是刻意為之，這姑娘一向如此我行我素。無論環境變得多么混亂她也不會為之所動，因為她就一直覺得自己才是生活的“主角”。秦芊柏眼中的世界是單純又簡單的地方吧？她是武俠故事里的女英雄，自己是那個陪伴女英雄的青梅竹馬，她的變強與成長之路才是故事的主軸。這份認知與力量的強弱沒有關系，那就是秦芊柏眼中的生活。
“幫大忙了�！惫珜O策說，“我現在信心十足。”
“說謊，阿策還是憂心忡忡。”秦芊柏鼓起腮幫子。
“壓力巨大，瞞不過你�！惫珜O策坦白承認，“平等王這家伙超級難搞，老實說我這次有點迷茫了。”
“沒關系，阿策總體而言還是聰明的家伙，一定會想到的。”
她翻了個身，趴在公孫策的胸膛上。
“想不出來就繼續躺著吧，我陪你一起想。”
“你人真好�！�
公孫策撫摸著秦芊柏的發絲，與她一同靜靜躺著。像參禪的老僧一樣，仍由無意識的思緒在心中流過。在思考很多東西，同時也什么都不想。破界法，創界法，寂相法，一個個關于力量的詞匯在心頭涌出，又被他隨意拂過。
不去考慮這些，先不考慮強與弱的問題。關鍵點是……心，心才是關鍵……
距離……無法逾越的距離……
“大小姐�！彼Ａ苏Ｑ�，“你覺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什么？”
“唔……”秦芊柏好像快睡著了，她拱了拱腦袋，“是‘理解’吧�！�
“好形而上的答案。”
“一點也不，這是我們的共識啊�！鼻剀钒卣f，“你看，我和阿策認識了四年，我們四年間都僅有一墻之隔。結果連表白都被綺羅搶先了，差點成為戀愛敗者�！�
“喂你還在糾結這個啊！”
“因為曾經的我們不理解彼此�！鼻剀钒卣J真地說，“我們朝夕相處，我們了解彼此的喜好，但是，僅僅這樣是不夠的。我不知道阿策過去經歷過什么，阿策也不理解我心里在想什么。
超能力者都是這樣的，維持著彼此間的距離不敢走近。所以我們終究也沒能變得更加親密，直到經歷了很多事情之后，我們終于理解了彼此，我才能愛上阿策啊�！�
公孫策啞然失笑：“你明明到了去合眾之前才知道我在王國的事情�！�
“所以那之后的我，比剛表白時更加愛你�！鼻剀钒卣f，“現在也一樣，隨著心的靠近，而一點點積累著愛意�！�
他們的臉都有點發紅，公孫策忍不住想要抹下鼻子。這個時候，這個時刻，他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直愣愣地望著懷中的女孩，直到對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像個笨蛋一樣�！鼻剀钒卣f。
“距離……”公孫策喃喃自語，“心的距離……理解是，心的距離……！”
“是啊，大小姐，你說得沒錯！我怎么沒想到呢，理解是心的距離！”
他猛然抬高聲調，眼中滿是驚喜的光。他完全理解了最后的手段，理解了敵人“無敵”的秘密。積壓已久的思緒瞬間爆發，轉化為澎湃的自信與活力。公孫策抱著秦芊柏跳起，和她一起轉了好幾個圈，他擁抱懷中的女孩，使勁親了她好幾下，讓可愛的姑娘滿臉發紅。
“阿策你你你你在干什么？”秦芊柏難得慌張起來。
“感謝！不愧是主人公！你果然是天才，大小姐！”公孫策飛也似得跑開，向她使勁揮手，“我懂了。愛你，等我回來！”
“你要去哪？”秦芊柏一頭霧水。
“去戰斗！”公孫策邊跑邊喊，“我要和平等王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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