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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墮落天


  “好可怕好可怕~”

  葦原北方,富岳山頂,時雨亙彌從直升機上跳下,來到了古舊的神社遺址。遠方,血色巨手佇立在都市中央,讓一切都顯得無比渺小。

  “受不了,那東西的力量又變強了啊?再給它幾年功夫,怕是三大國都要下狠心派人聯合剿滅了。我們可真是趕上了好時候!”他敲著終一的腦袋,“明白為什么讓你回來了嗎?”

  時雨終一點頭:“明白了。”

  “明白了就趕緊扶你老爹一把,腿快化了。”

  時雨亙彌的褲管處滴滴答答流著黑色的液體,他的雙腿在說話間已經融化了一半。時雨終一趕忙伸手扶住他的父親,并用咒天平的交易抑制這深入骨髓的詛咒。

  時雨亙彌本人反倒對此全不在意。“櫻舞!抓緊時間舉行儀式,到最后一步才準停!”

  “十分樂意。”白發的忍者頷首。她在神社的中央跳起古老的舞步,吟誦祭神的咒文。

  時雨亙彌在老舊的賽錢箱前坐下,欣賞著神明的舞蹈。他看見高帽的無相神緩步走來,似笑非笑。

  “怎得,準備跑路了?”

  無相神笑道:“亙彌主演,我為看客。演員登臺,觀眾下場。”

  “膽小如鼠的家伙!”亙彌攤手,“我的摯友,我此生為數不多的理解者啊。同為十惡不赦的惡黨,就讓我在最后祝你成功。”

  無相神親切地與他擁抱,神態像極了相交莫逆的朋友。他高歌著走過友人與忍者身邊,隱入山中叢林消失不見。而黑衣的隱律主卻還無言地站著,護衛在時雨亙彌身旁。

  時雨亙彌挑眉:“你還不走?”

  “從墮落天中護你。”隱律主訥訥地點頭。

  白衣的惡人大笑兩聲,又欣賞起神明的舞蹈。遠方的葦原城一片赤紅,天翻地覆,宛如古書中預言的末日降臨于現實之中。

  ·

  葦原城,地下避難所。

  “臺風好大。”“寶寶。”“馬力冰茶8.5折!”“還要寫作業呢……”

  流動攤販的叫賣聲混在背景里,讓環境顯得更加喧鬧。老實本分的葦原城市民們,正在地下避難所唉聲嘆氣。

  這都什么年頭了怎么還有要避難的氣象災害?說是禍神來了都有人信。說不定真就是禍神來了,巨聯合的大人物們為了少付一筆禍神災害險才謊稱是臺風。一個年輕人說了這個猜想,得到了周圍人的紛紛認同,畢竟人人都買過禍神災害險,但氣象災害險就少見多了。

  轟隆隆,轟隆隆。地上的聲音像拆遷一樣刺耳。一對年輕的夫婦趕忙護住孩子,他們不安地交談著。“真的是臺風嗎?”“不知道呀,網絡也連不上……aieee!”維持治安的條子向兩人投來威懾性的注視,讓他們立即噤聲。條子去處理散播謠言的年輕人了,年輕夫婦松了口氣。寶寶沒有睡著,咿咿呀呀地笑著,伸出小手指著上方。

  “紅的!紅的!”

  在說什么呢?年輕夫婦抬頭,看到合金質地的天花板上出現了一點異狀。像是在衣物上擴散的血一般的,不詳的赤紅。

  ·

  這個世界瘋了。

  一時間,理奈的大腦拒絕理解自己接收到的信息。這不是所謂見識或常識的問題。禍神是能夠打倒的,是能夠殺死的,身為巫女的她十分清楚這件事情。可是……

  所謂的巨龍現象,名為禍神的生物,是能被如此輕易就殺死的存在嗎?

  那已經不是殺戮了。是吞噬,進食。更強的動物將弱小的動物殺死、撕碎、啃食,在自然界中司空見慣的一幕以巨物的尺度上演,帶來了從未有過的驚悚與恐慌。這也是無常法?這種東西……這也能稱為屠龍術嗎?!

  “那是什么吶……”

  口中發出了無法理解的囈語。沖擊力與震撼感讓肉體停止了行動,那只手像是把自己的魂魄也一起帶走了。

  它是為何而來的,怎么樣才能打倒它,這種程度的思考對于現在的自己都太過勉強了。光是維持著自己站在地上,光是忍住尖叫潰逃的沖動,就已經拼盡全力了。

  “別愣了,走了!”

  然后,身體被不由分說地扯著向前。小巫女無意識地盯著沖在最前頭的青年,那個灰頭發的超能力者居然……在笑?

  “運氣很好!路過的赤法師把巨龍殺了,我們就不用擔心巨龍現象了!”

  “你,你,你,你……”

  她像結巴了一樣磕磕巴巴地重復著。這個人不害怕嗎?他就一點正常反應都沒有嗎?好不容易維持住的思考將結論化作刺耳的尖叫。“你在想什么啊小策,赤法師比禍神更可怕吶!”

  “你怎么肯定它是來找咱們茬的?說不定人家是正巧路過見義勇為的!”公孫策說著連自己也不信的白爛話,使勁搖晃著西服青年的衣領,“來點底氣時雨君告訴我秘密武器馬上就到好嗎!時雨君?!”

  時雨憐一一言不發,面色蒼白,神態恍惚地如同夢游中的病號。公孫策從未看到過友人的狀態差成這樣,這時候的時雨憐一脆弱得像沙灘上的城堡,拍上幾下就會轟然倒塌。時雨亙彌那天殺的玩意到底給他造成了多么重的創傷?!他認為友人需要心理輔導與長時間的療養,可惜環境并沒有友好到為他們提供病床。

  時雨憐一被晃了好幾下才如夢初醒地說:“我們有做備案……”

  時雨零抓狂地喊道:“什么備案對這玩意能起作用?!空投天極還是請暝客?!”

  “上頭有備案那咱們就跑。”公孫策揮手喊道,“找載具追時雨亙彌,趁那玩意還沒正式下場,快!”

  這家伙的神經到底有多粗啊。就連時雨家的姐弟倆都暫時晃神了,他居然還在想破局的辦法!理奈神經質地舔著嘴唇,她發現自己現在居然也不怎么害怕,還有功夫回憶地圖,大概是和師弟待久了被同化成粗神經患者了。

  “要不去前面的手袋區看看有沒有列車……?!”

  她用力拉住公孫策的衣角,迫使超能力者從急速奔走中停下。“小策,小心!”

  在前方的交界路口,有個穿和服的小女孩獨自站著。她手中拿著竹質的樂器,正自娛自樂地唱著歌。

  “籠中的鳥兒啊??

  何時何時出來呢??”

  和服女童的聲音清脆,像極了平日玩鬧的孩子。可這兒歌在眾人聽來卻分外陰森,因為空中的血色變得越來越濃烈,因為那女童的衣服、頭發與皮膚都是紅色的,因為她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像天空一樣猩紅……!

  理奈拼命做出噤聲的手勢,時雨憐一在心中喊道。

  (公孫,別靠近,跑!)

  超能力者二話不說撒腿就跑。他心中有種極為不妙的預感,金邊眼鏡的邊框燙得像火燒。一切都表明將有禍事發生,這時不跑才是白癡!

  公孫策帶著眾人飛向空中,落在了一棟辦公樓的頂層。他正待尋找方向全速逃脫,卻發覺天臺上另有一人正對他們站著。這怪人同樣通體赤紅,他看上去像是為常見的上班族,聲音卻如男孩般尖細。赤色男人活潑地唱著兒歌的后續。

  “在黎明的晚上??

  鶴與龜滑倒了??”

  建筑物的表面通紅一片,視野中的一切都像涂上了一層紅色油漆。路面微微起伏著,像是生物的呼吸,管道上綻出青筋,如同巨物的血管。不能在這里待下去,絕對不行……!

  “換我!”時雨零向其余三人伸手,他們的身影從原地消失,出現在了建筑物殘骸的陰影中。可緊接著映入眼簾的畫面,令眾人血液發涼。

  他們看到了人,成百上千的人。孩童、老者、男人、女子,形形色色的人們無聲無息出現,密密麻麻地站在葦原城的街頭。所有人都通體赤紅,赤色的笑顏宛如鬼面。它們手拉著手和諧地站在一起,齊聲唱響了兒歌的最后一句。

  “正后方是誰呢??!”

  公孫策咬緊牙關,帶著破罐子破摔的覺悟回頭。

  他看到紅云在空中旋繞,妖鬼于云中高歌。千百人齊唱的歌聲在葦原城中回蕩,激起百萬人的哭喊與絕望。如城市般廣大的鬼影伸展肢體,愉悅地發出污穢的音聲。

  “苦痛之光遍布塵世,墮落方為至高歡愉!森羅萬象為我而存——”

  赤法師高舉雙臂,唱響破滅的序曲。紅云依令而散,露出太陽的輪廓。

  熾熱的天體被莫名的力量污濁了,溫暖的陽光凝固為渾濁的液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太陽上剝落,像血液從槍口中流出。失去最后一絲色澤后,空中的太陽徹底變成了一個渾濁的黑圓,如同通往虛空的孔洞。

  被剝落的光之血落自大地,便讓一切都化作狂亂的光景。像是醉酒的畫家揚起毛筆,在名為現實的畫布上用赤紅的顏料涂抹一氣,它的做派是那樣粗糙,對城市中的人們而言卻是無可阻擋的偉力。

  血色的天空,血色的地面,血色的樓房,血色的人類,視野中的一切都變得扭曲而猙獰,葦原城僅能聽到一個人的聲音。

  “空相·創界。墮落天·虛日赤法!”

  僅為一人而存的樂園,在葦原降臨了。

  ·

  公孫策眨了眨眼。

  “……?”

  腦中有種違和感,好像是忘了什么東西。他是在哪兒來著……?

  “我注意到你并沒有聽我說話,策。”

  “別這樣,我就走一下神!”公孫策高聲抗議道。

  隨著自己的說話聲響起,迷茫的感覺也一并消失了。他正坐在小咖啡廳里,在靠窗邊的座位上,下午的陽光從窗邊照來,溫暖的讓人感到懶散;小木桌有些年頭了,但上面的餐布是上個月剛換的,白得發亮;咖啡廳里放著舒緩的輕音樂,隔壁桌的老先生不經意睡了過去;穿著棕色圍裙的老太太正為他們送上咖啡與胡蘿卜蛋糕,聽見公孫策的喊聲后好奇地看向他。

  “抱歉女士。”他趕忙輕聲說道,“我剛睡醒。”

  老太太慈祥地笑笑,將手寫的賬單壓在蛋糕碟下面,哼著歌走了。公孫策嘆了口氣,他對面是一張攤開的報紙。

  “你就非得這么跟我講話?”

  “比起與一位心不在焉的男士交談,我想時間更適合用于讀書看報。”

  公孫策舉雙手投降。

  “我錯了,我的問題。所以我們剛剛說到哪來著?”

  報紙被收了起來,露出拂曉騎士銀色的頭發。她抿了口咖啡,輕輕將杯子放下。

  “說到晚間7點的聚會。”

  “聚會?稍等一會……”公孫策使勁揉著太陽穴,不知怎得,他感覺眼鏡的邊框發燙。“我想起來了。我們昨天剛剛……我們戰勝了……”

  “兩場龍災。”艾蘭迪婭補充道。

  對了,這下他全想起來了。幽冥之災和琉璃之災,一天內降臨的兩場龍災讓他們筋疲力盡,但好歹最后大伙都成功了。公孫策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我回去能因為這事吹一輩子了好吧。晚上聚會都有誰?當然有大哥和奧莉安娜,拉凱爾那個愛熱鬧的估計第一個到,伽弗里先生估計也去?”

  “還有騎士尤利亞與騎士薩拉。”

  “天啊,別吧!”公孫策厭煩地說,“我討厭尤利亞那張臭臉。跟他X我欠了他一百萬一樣。”

  “請注意言辭。”

  “我不是記恨他,只是……我跟他合不來你明白嗎?”

  可能是陽光太劇烈了,眼鏡框燙得像火燒一樣。等有空他該換個鏡框了。公孫策一口氣干掉半杯咖啡,不出意外地發現里面沒加糖。他對晚上的聚會抱有悲觀態度,快速轉移了話題。

  “我說,艾蘭迪婭?現在離聚會還有段時間吧。”

  艾蘭迪婭切下一塊蛋糕。

  “看上去你另有提議。”

  “你看這事忙活完了我也得回蒼穹之都了,我們下次見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他調整了一下領口,端正表情,努力讓自己顯得不像個輕浮的男人。“所以……艾蘭迪婭小姐,你是否愿意在分別前與我約會一次?”

  艾蘭迪婭放下刀叉,輕輕笑著。

  “一位紳士會選擇更委婉的說法,例如共進晚餐,或觀賞戲劇。”

  得,又失敗了。

  “我一個在蒼穹之都長大的帝國人學哪門子的紳士?好了我知道你拒絕了我死心了!”

  “事實上。”銀發女子靜靜注視著他,“我很樂意。”

  “好耶!”

  公孫策激動地高呼。他們戰勝了龍災,艾蘭迪婭終于回應了他,晚上還有聚會,真他X完美到爆炸的一天!連和尤利亞那二貨吵架都顯得值得期待了!唯一的瑕疵就是他的鏡框活見鬼的越來越燙了。或許他該調整下眼鏡的角度……

  公孫策碰觸眼鏡。金屬鏡框上的熱度順著皮膚沖向大腦,讓他愉快的心情中出現了一點瑕疵。好像有什么被他忘了,是什么,究竟是……

  “尤利亞怎么會去聚會?”公孫策的手指哆嗦著。

  “薩拉小姐也不可能……這家店早毀了,我記得……你從來沒答應過我的邀請……不,不……!”

  真正的記憶讓他面色蒼白,艾蘭迪婭的面龐抽象的像油畫,視野中的一切變成了紅色,他的大腦如千刀萬剮般痛苦。

  “怎么會有聚會,蘇佩比亞早就……在那一天毀了!!”

  他痛苦地捂住腦袋,強迫自己睜開眼睛。鏡框的熱度喚醒了他腦中的真實,令眼前的一切出現裂痕,像鏡子般破碎。他的意識在無盡的黑暗中穿梭,順著一點金光向前邁進。

  “……啊!”

  公孫策猛然醒來,他睜開了雙眼。零島、葦原、赤法師、墮落天……記憶潮水般涌來,他想起了現實中的一切。赤法師的創界令他陷入了幻境,那幻境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就連安心的心相武裝都未能完全屏蔽。他摸向衣兜,拿出了伊豆能賣的豆子。金光閃閃的小豆正散發著火一般的熱度,正是這力量令他在最后走向了現實。

  他趕忙看向四周,引入眼簾的狂亂繪圖讓他一時失語。

  “這他X……瘋了嗎?!”

  葦原城已完全變作了赤色的地獄。墮落天的力量污染了一切,血色的河流在都市的過道間奔涌,卷走車輛與店鋪。異化如妖邪的摩天大廈拔地而起,順著紅光的流動而升上天空。

  他看到兩個禍鬼忍者跪在地上,他們的衣物與皮膚正飛快地變紅,變得像墮落天降臨前的那些赤色鬼祟一樣。可那兩人卻未表露出一絲驚恐,他們甚至沒發出聲音,面上掛著極為詭異的笑容,像是心愿滿足了一樣幸福……

  是幻境!赤法師的力量讓他們陷入了與自己相同的幻覺中,再這么下去他們就會被赤色同化,成為墮落天的一部分!

  公孫策寒毛直豎,他趕忙看向自己周圍的同伴。他的猜測成真了,三人的面上都浮現出了詭異的幸福笑容。赤色侵蝕到了理奈的脖子,侵蝕到了時雨零的腰部……而時雨憐一的臉已經有一半變成赤紅了!

  他掄起念動力巴掌毫不猶豫地往三人臉上打去,并使勁拿著豆子往狀況最糟的時雨憐一臉上摁。“快醒來!”超能力者聲嘶力竭地喊道,“再不醒你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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