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賽博幽靈的虛幻之歌（2）
蘇佩比亞，白石區(qū)。
雪花在王都的上空紛飛飄蕩，為藍頂白墻的老建筑裹上一層綿軟的白袍。皮靴在雪地中踏出一個個濕滑的印子，慶典隊伍的歌聲在樓房間穿梭。洋溢著愛國心的年輕人們紛紛揮舞著小國旗，格蕾女王的巨幅照片豎在隊伍正中的花車上，后方跟著許多與王室相關(guān)的繪畫與徽章。
“贊美女王，贊美王國！”隊伍前方的年輕人熱切地歡呼，“和平的橋梁自今日而始，為格蕾陛下獻上祝福！”
道路兩旁巡邏的騎士們本想提醒民眾注意安全，卻也不自覺被熱切的氛圍感染，敲著腰間的劍柄與平民們一齊歡呼。這一天剛好是王國傳統(tǒng)的“融冰節(jié)”，每到這時冬季的冰雪就融化得差不多了，溫暖的春天將回到生活之中。古代的王國人們以此寓意放下仇恨，握手求和，作為格蕾女王訪問合眾的日子可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上一次王國領(lǐng)導人訪問合眾還要追溯到秘密戰(zhàn)爭開始之前，那都是安妮女王尚且年輕的時候了。十五年前王國與合眾的關(guān)系隨著奧勒良王夫之死跌入了谷底，在王國崩壞的災難后才逐漸有了回暖的趨勢。
如今跨海通路工程完工，格蕾女王親自出訪均是兩國關(guān)系進一步升溫的預兆，這由不得王國的年輕人們不欣喜，他們已經(jīng)度過了足夠艱難的三年，沒有人再想要斗爭，人人都渴望和平。格蕾女王在最艱難的時刻挺身而出，她不單一手扶持起了災后重建的王都，更主動放下仇恨尋求發(fā)展，她在人們的心中就是獨一無二的偶像。
王國人們的喜悅之情隨著實況轉(zhuǎn)播穿過海岸，來到了北大陸的碧波之州。淺藍發(fā)的騎士阿葵亞看著電視，很有種由心而生的自豪感。
“先生們，你們瞧，格蕾陛下是多么受大家的愛戴啊！”女騎士活潑地說道，“今日街道上有許多合眾人都揮著王國旗來慶賀，我今早出去打探發(fā)現(xiàn)那兒的人們來自全國各地，隊伍里甚至有從遙遠的實音之州遠道而來的和平愛好者。我們可是出了趟榮耀的差事呢。”
“合眾人們真熱情。”黑發(fā)的騎士布拉納坐在小沙發(fā)上，說話有點結(jié)巴，“我，我不得不說，我對他們有些改觀了。我本以為他們會敵意十足……”
“騎士布拉納，我早說你該多參與社交活動，你再這樣會像個靈相法使一樣社恐的。”
“可我就是靈相法使……”
拉凱爾沉默地聆聽著后輩們的打趣，并未插嘴。一道玻璃窗外的陽臺上，女王陛下正與騎士伽佛里喝茶閑聊，她忠實的密探賽克瑞端著茶壺站在一旁，像位老成持重的侍者。拉凱爾沒敢往那邊看，他擔心自己的憂慮會被老人瞧出來。
是的，幻光騎士很憂慮，這情緒從四位星輝騎士同時出發(fā)時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心中。女王陛下貴為創(chuàng)界法使，哪里需要四位顯現(xiàn)法使守護？騎士伽弗里應該有著打算，可他們找不到私下交涉的機會……而親眼目睹的異常更讓拉凱爾心生疑慮。女王陛下又何時在異國有了如此多狂熱的追隨者？
“我還是不太明白，騎士阿葵亞。他們沒有在陛下的統(tǒng)治下生活過，又怎能理解陛下的智慧呢？”
“您太落伍了，布拉納先生，現(xiàn)在的人們靠社交媒體了解一切。”阿葵亞向他晃晃手機，“您瞧。很多明星與記者都支持陛下的訪問呢，連那位最火熱的阿莉爾小姐上個月都表示崇拜她呢！”
是否該想個辦法提醒拂曉騎士？拉凱爾聞言心中一動，但他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監(jiān)控下，他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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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頓女王訪問合眾一事是近日議論的焦點，請問您如何看待此事的影響？”午間政治節(jié)目的主持人拋出疑問，打扮斯文的老學究不慌不忙地打起太極：“這是一次意義深重的訪問。王國與合眾的關(guān)系可追溯到遙遠的兩千年前，在那次未知龍災發(fā)生前，阿爾比恩島曾是北大陸的一部分……”
“抱歉，教授。我記得這是未經(jīng)考證的野史。”主持人故意說出博人眼球的發(fā)言。
“我更傾向稱其為學界共識，否則我們沒有辦法解釋為何兩個國度的古人說著同一種語言。我們說到哪了？對了，兩國間互利共存的歷史淵源……”
加長型轎車駛過了高架橋，將大廈表側(cè)的訪談欄目拋在了車后。公孫策隨意收回目光，綺羅在他身邊端正地坐著。女孩的手腕上帶著漂亮的灰色手鏈，模樣像是一條咬著尾巴的小蛇。
轎車內(nèi)的座椅樣式典雅，色澤是珍珠般的白色。橙袍老人金·卡拉什坐在兩人對面，他輕旋扶手側(cè)方的旋鈕，潛藏的暗格隨即打開，固定扶手中彈出一只酒柜。
“隨意來點喝的？”老人微笑。
“我無所謂。綺羅你要什么？”公孫策側(cè)頭。綺羅沒想到這時會咨詢她的意見，下意識說：“我要果汁就好……”她才說出口就后悔了，這是在豪車里和大貴族家長交涉哎。這時候要么入鄉(xiāng)隨俗來杯香檳要么喝點伏特加一類彰顯氣度的烈酒，說果汁是搞什么啊！
但酒柜里真有果汁，一大扎色澤鮮潤的柳橙汁躺在華貴的水晶容器中。金拿出兩個杯子加了點冰塊親手為客人們倒上飲料，又給自己也倒了小半杯。
“達達里昂家族的柏奧利女士一向喜歡這個，所以我總在車內(nèi)備著果汁。”金將杯子遞給兩位年輕人，“有些心急的客人偏好飛行器，但我想開車看看都市內(nèi)的景象更符合兩位的品味。”
公孫策喝了口果汁，故意擺出副輕慢的樣子：“音幕城看上去與一般的大都會沒什么區(qū)別。”
“恐怕您還要再等數(shù)分鐘才能看到區(qū)別來。”金一點不動怒，“在此之前我們大可談?wù)務(wù)隆揖蛦蔚吨比氲刂v吧，您想從卡拉什家族得到什么？”
老人的經(jīng)驗十分豐富，他知道跟無常法使們用政客與企業(yè)家那套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話術(shù)沒用，公孫策就喜歡和這種聰明人交涉。他放下杯子，直言道：“我希望您能在斗爭發(fā)生前做出表態(tài)。”
“那您恐怕要無功而返了。”金抬手指向窗外，他們恰好經(jīng)過一片住宅區(qū)，空中的全息影像正在回放昨日兩位政治家的唇槍舌劍，蓋烏斯將他的競爭對手駁得落花流水。
“‘環(huán)球熱點’這個節(jié)目屬于合眾聯(lián)合電視網(wǎng)，烏斯特斯最大的電視臺。它與新世紀廣播電視網(wǎng)一樣歸北大陸實音傳媒公司管理，那是卡拉什家族的家族企業(yè)之一。”老人在座位上交叉手掌，“您看過王國的烈陽報嗎？帝國的虹色傳媒？”
公孫策挑了挑眉毛：“有所聽聞。愛國者們常說它們的背后是‘不懷好意的境外資本’。”
“卡拉什家族就是那個境外資本。”金笑得老奸巨猾，“各位一路走來想必也見過不少全息投影技術(shù)，那些浮在半空中的巨幅廣告，擾人清閑的宣傳與暗示——那同樣是卡拉什家族的專利，每次全息投影閃耀我們都能賺上幾個硬幣。”
綺羅忍不住插了句嘴：“反壟斷法的作用在哪里啊……”
“反壟斷法就是由壟斷巨頭們設(shè)立的，綺羅。”公孫策聳了聳肩。
老人低笑著附和，他收回手指：“通過一路所見的這些宣傳與暗示，我想聰慧如兩位不會看不出來，我所率領(lǐng)的卡拉什家族早已選好了立場，要站在奧提密斯的一側(cè)。”
金·卡拉什用了個相當意味深長的說法，公孫策全當沒聽見，像個愣頭青一樣點頭：“即使如此您也親身來迎接我們，看來在立場之外您還想做些其他的交涉。”
“我是個商人，立場不同不妨礙交易的進行。哪怕秘密戰(zhàn)爭時期如此緊張，我們可都還忙著向‘敵國’賣設(shè)備呢。”金一副坦蕩做派，“站在個人立場上我有許多想與您深談的事情，不過在此之前，您大可先搖下車窗，‘看看’屬于這座城市的聲音。”
說話時轎車駛?cè)胍粭l長長的隧道，公孫策依言搖下車窗，隱約有風般縹緲的歌聲傳來，一旁的綺羅眼前一亮。
當駛出隧道的一刻無數(shù)絢麗的煙火在晴空炸響，彩虹般的晶瑩碎屑自空而降，落在歡呼躍雀的人群當中。公孫策一瞬以為自己駛?cè)肓耸裁从涡嘘犖椋驗檎麠l街道都被興奮的居民堵得水泄不通。人們從房屋中探出頭來，在街旁高舉雙臂，站在平房頂上激動的歡呼。他們的熱情是那樣富有感染力，卻傳達不到訪客們的心中。因為在駛出隧道的那一刻令都市沉醉的歌聲便已響起，如一陣輕風般飄入車廂，流進人們的心中。
“讓我們一起奔向那比彩虹更美麗的光輝吧
追尋地平線的旅程就此開始
那是強烈到讓人難忘的理由”
隨歌聲而起的是全新的異象，一瞬間市中心被黯淡的黑夜籠罩，唯有天海交接的一線處存在朦朧的光亮。歌唱的女子跑向地平線的方向，絢麗的光一瞬照過暗夜，在復而重現(xiàn)的晴空中化作懸崖、海洋、日出等種種美景，引發(fā)人們激動的歡呼。
“阿莉爾！阿莉爾！”
歌手位于遙遠的都市中心，她的場地是高樓之上的浮空舞臺。遍布全城的投影屏幕將她的一舉一動送入人們的眼中，無論男女均著迷地凝望著那紫色的發(fā)絲與明亮的雙眼。她穿著牛仔短褲與休閑上衣，玲瓏有致的身段洋溢著青春的美麗，她的手中拿著指揮棒般的麥克風，讓每一聲呼吸都敲打在聽眾的心扉上。
車子方才駛出隧道就陷入了擁堵，許多司機踩下剎車望著遠方的歌手忘卻了自己手頭的工作。金·卡拉什敲了敲把手，轎車頓時平穩(wěn)地飛起，在歌聲中飛向市中心的高樓。老人的臉上有著自滿的神色。
“尊貴的客人們，歡迎來到音幕城。這里是聲音與藝術(shù)的熒幕，歌手們在現(xiàn)實中表演他們的心聲。”
“精彩絕倫。”公孫策誠心稱贊道，“難怪全球各地的藝術(shù)家們都想來這里。”
“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駕馭實音需要高超的技巧。”金喝干了杯中的果汁，“請吧，公孫先生，我們馬上就到了。”
轎車飛入音幕市中央的一座圓柱形大廈，“北大陸實音傳媒公司”的總部。公孫策察覺到在他們接近大廈時偶像阿莉爾的演出就已結(jié)束，看來他們剛好趕上了歌手的最后一曲。
他們停泊在機庫般寬敞的私人車庫內(nèi)，車外的侍者殷勤地為他們開門。公孫策踏出車廂，迎頭對上一雙讓他印象深刻的柔媚眼瞳。方才還在演唱的女歌手讓到一旁，如歌唱般說道：“琉璃與虛光的屠戮者，終末之魔劍的執(zhí)掌者，擊倒赤口邪祟的英雄……”
“請別說這么多頭銜，我會害羞的。”
“那么歡迎來到卡拉什家族，公孫策先生以及綺羅小姐。”
阿莉爾·卡拉什側(cè)到一旁，為貴客讓路。她仍穿著演出時那套漂亮的衣服，脖子上隱約浮現(xiàn)的汗珠與略微急促的呼吸都證明她是從演唱會現(xiàn)場匆匆趕來。她等人們都下來了上前挽住金的手臂，老人一副自豪的表情：“請允許我為兩位介紹，我的女兒阿莉爾·卡拉什，合眾樂壇最耀眼的明星。”
“別這樣爸爸，你太抬舉我了。”
公孫策與她握手：“您的歌聲十分動人，阿莉爾小姐。”綺羅難掩激動之情：“您好阿莉爾小姐，我是您的粉絲！”
阿莉爾眉眼彎彎：“我真高興，沒想到我能見到演藝圈的同行。”
公孫策看出自家姑娘的雀躍與興奮，主動提到：“如果您不介意的話，不妨讓女士們單獨聊聊？”
“為什么不呢！女孩們就去暢聊藝術(shù)與生活吧，讓男人們專注于利益場上的骯臟交涉。”金爽快地答應著，松開女兒的手，看著兩位姑娘離去。他引著公孫策走進另一條通路，途中不慌不忙地開口。
“言歸正傳，公孫先生。在調(diào)查了你們此行的行動后，我注意到您一直關(guān)注著各州的圖騰。”
“我此行就是為了調(diào)查異常氣象嘛，若不去查圖騰才是失職了。”公孫策答得滴水不漏。
“當然，當然。不過我是蓋烏斯的盟友，我也從他那里得知了一些隱秘的暗示。我想您真正關(guān)注的，是那些圣者遺留的事物吧？”
公孫策撓了撓頭發(fā)，苦惱道：“您的想象力真豐富……”
“人老了就喜歡胡思亂想。如果您樂意容忍老人的荒唐之言，不妨順著來談?wù)勥@筆交易。實音之州的圖騰情況特殊，我們留下的情報比其他州都要多。”老人的神態(tài)好似一條狡詐的黃鼠狼，一步步引著雞仔上鉤。
“多到什么地步？”
“從文字……”金搓了搓手指，“變成影像。”
公孫策推了下眼鏡：“那您又想得到什么？”
“情報當然要用情報來換，我們不做虧本的交易。”
金·卡拉什面色一肅，他的回答大大出乎公孫策的意料。
“我就坦誠地說吧，我想要游俠瑟薇絲的情報。”
·
同一時刻，音幕城老城區(qū)。
另外三位船員未隨著公孫策前去談判，如今正在音幕城中打探情報。但在正式行動之前，大小姐堅持得先吃點東西彌補沒吃早餐的空白，于是一行人在連鎖快餐廳暫做停留。
秦芊柏買了炸雞桶、薯餅和芝士蛋糕，正打包時聽見身后一聲沒精打采的招呼。
“嗨。又巧遇啊。你們真沒跟蹤我嗎？”
秦芊柏轉(zhuǎn)頭一瞧，和撇著嘴的金發(fā)游俠對上視線。她很確信地說：“你看你看，這是本人的名推理。瑟薇絲小姐情緒低落至此，看來是也沒吃早餐。”
瑟薇絲一拍腦門：“我買杯可樂而已，你腦袋是怎么長的才會把不開心和沒吃飯劃等號啊。”
“那為什么樂天派的游俠小姐會不開心呢。”
“是環(huán)境啦，環(huán)境的問題。”瑟薇絲怏怏道，“這座城市糟透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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