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障壁被紅蛇穿透，以能力射出的石子也從它的身體中透過。

　　接連兩次失敗的嘗試過后，紅蛇的尖牙幾乎已能接觸到青年的鼻尖。

　　只要一瞬間就好。

　　獵手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興奮地舔著嘴唇。再過一瞬間，它方才覺醒的通神就能鉆入那青年的頭顱，在腦漿中開出一條滑膩的路子，向下穿過喉管，破壞臟器，將那鮮活的心臟與血液吞入腹中……

　　這樣一來就有救了。

　　如此強大的能力者的心臟！得到了這充足的補充后，它一定能將該死的傷勢治好。

　　之后就可以繼續(xù)捕食……不，該和他們匯合……不管怎么都好，總之之后就會有辦法了！就可以逃跑了！即使是那個女人也沒法在幾百萬異常者中找出他們！

　　“庫庫咔噗！”沉浸在錯亂的思維中，它發(fā)出怪叫，享受著鐵銹味流過喉嚨所帶來的獨有快感——

　　“庫？”

　　感受不到。

　　口中空空如也。

　　沒有任何進食的感觸傳來，就仿佛……

　　“就仿佛，你的穿空蛇什么都沒咬到一樣？”

　　“！”

　　獵手將注意力集中至前方，紅蛇正在青年上半身原本所處的空間內(nèi)來回穿梭，沒能咬到哪怕一口血肉。

　　但人類是無法憑空消失的，除非他是個梵相法使。眼鏡青年顯然不符合這一標準，獵手神經(jīng)質(zhì)地抖動著腦袋，想找出超能力者的去向，那答案令它發(fā)出了驚呼：“噗庫？！”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要順著目瞪口呆之人的視線看去，一切就都明白了。

　　青年沒從原地離開，他只是以單足點地，將全身向右方傾斜了60°，以常人絕不可能做到的姿勢停滯在了半空中，就像是摔倒到一半時靜止了一樣。

　　公孫策丟出一片落葉，高速飛行的葉片發(fā)出破空之聲，如先前的石子一樣沒能將蛇觸及。

　　“真有趣�！�

　　“……穿空蛇！”獵手將腦袋向右側(cè)一甩，赤蛇在空中急速轉(zhuǎn)折突進。

　　可穿空蛇的啃食又咬到了空氣，這一次它清楚地捕捉到了細節(jié)：沒做出任何動作的青年，竟毫無理由地向后方飛退了！

　　“噗庫？！”

　　“真不愧是庫咔咔噗星人，就連表達驚嘆的聲音也這樣出奇�！惫珜O策在后退的過程中將身體擺正，順帶扶了下歪掉的眼鏡，“這是很值得驚訝的情況嗎？我可以用能力毆打你或是控制其他的物體，那用能力控制自己的身體也當然沒有問題。”

　　“把自己的……身體……當做道具？！”

　　“也就是剛開始練習的時候會因為偶爾失誤有點疼，之后習慣了就沒事了。話說回來，這是多么缺乏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驚嘆。該不會，你其實是個只用能力欺負過普通人，實際卻沒和像樣的對手打過幾場的初心者？”

　　獵手啞然了。

　　它并非不能理解這種做法，站在一個戰(zhàn)士的角度上，這種戰(zhàn)斗方式無疑是明智的。

　　令他真正驚訝的是，那青年在這時所表露出的態(tài)度。

　　稀松平常。

　　沒什么劇烈的情緒波動，也沒什么過激的言論。超能力者表現(xiàn)得沒有一絲緊迫感，就連臉上的表情也和剛開始向它搭話時差不多。

　　和它的戰(zhàn)斗，與它的交流，簡直就像是“上學路上錯過了一班地鐵，那就只能等下一班了�！边@樣沒什么好在意的事……

　　開什么玩笑。

　　獵手緊張地喘著粗氣，超能力者不都是些一無所知的學生嗎？這和它之前聽說的可不一樣！

　　眼下戰(zhàn)局陷入了詭異的膠著中，獵手奮力甩動著頭部，控制赤蛇在空中靈活轉(zhuǎn)向，而青年則利用他的能力四處移動，每一次都以纖毫之差躲過穿空蛇的撲擊。

　　舊傷殘留的苦痛，不知何時那女人會再度追來的恐懼，陷入未知發(fā)展的戰(zhàn)斗所帶來的緊迫感，這三者的疊加讓獵手幾乎要發(fā)抖。

　　身為荒相法使的它對于自身的“速度”和“力量”有著絕對的自信，以他對自身的把握，穿空蛇也應當是速度特化的神通……

　　要是遇到了抵達顯現(xiàn)境的敵人，或是禍相、梵相的通神，那也只能自認倒霉了，可現(xiàn)在與他戰(zhàn)斗的只是個超能力者！這青年居然只靠自己的能力，就在速度上與它持平了！

　　“……”

　　獵手幾乎要將眼珠子瞪了出去，它可不想在此放棄，在操控赤蛇的間隙中，它仔細觀察著青年的動作。

　　“庫噗噗……咔噗噗……”

　　獵手笑了。

　　“咔噗噗星人何故發(fā)笑？”

　　“庫噗噗……你……一直都將戰(zhàn)斗的范圍限制在這一小片區(qū)域……你應該能想到的，穿空蛇有著它行動的最大范圍……你為什么不擴大戰(zhàn)場，尋找它薄弱的點，而是在這樣危險的近距離下戰(zhàn)斗……？”

　　它含糊不清地說著通用語，口音極為古怪。

　　“就在剛剛我終于明白了……庫噗噗……你是在擔心周圍的人！”

　　公孫策閃身避過又一次突襲：“我生得善良得罪你了？”

　　“咔噗噗……你那善良傷害的……是你自己！你擔心的是，一旦脫離了戰(zhàn)斗區(qū)域，我就會將目標對準其他的超能力者……比如這棟公寓樓里的住戶！”

　　“我就說……我就說啊……不是每個超能力者都和你一樣！”這惡毒的獵食者興奮地搓著雙手，仿佛一位即將開始進食的老饕：“你來……選擇吧！站在那里不要動，讓我吃掉你的心臟！或是我現(xiàn)在就轉(zhuǎn)移目標，去吃其他的……超能力者！你來選擇！你來選擇！”

　　“……”

　　公孫策依言停下了。

　　終究是個學生而已！為自己的急智所自滿，因?qū)Ψ降纳埔舛�得利，獵手迫不及待地甩頭，準備開始進食。

　　可它的動作突然也停下了，因為學生的發(fā)言在瞬時間轉(zhuǎn)移了它的注意力。

　　“我一直很奇怪，為什么你不控制穿空蛇鉆入地下，或是躲入建筑中，從我意想不到的方位發(fā)出攻擊呢？”

　　“庫……”

　　他的語調(diào)如方前一般平淡：“以我所見，這只蛇有著不被外界事物干涉的奇妙特性，無論是我的能力，還是我方才丟出的石子、葉片，都沒有一個能觸及到它。那么，依靠這特性隱藏在地底或是建筑內(nèi)這類暗處出其不意地襲擊，才會更符合你的需求吧？”

　　“沒有必要……！”

　　談話還未結(jié)束，赤蛇再度射出，公孫策像早有所料一般偏移身軀，將突襲閃過：“我想不到你不這樣做的理由，從你剛剛表現(xiàn)出的能力范圍來看，這類做法是完全可行的。那是因為視力的原因嗎？在考慮這個因素之前，我想到了另一種更大的可能性�！�

　　他瞇起眼睛，伸手指向?qū)Ψ剑骸澳阈枰�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

　　獵手的身體僵住了，超能力者毫不顧忌地以言語進行追擊：“我畢竟是個外行人，在理解你精妙的攻擊意圖前，沒能看到蛇的我，說不定會誤以為是你因為傷勢過重而令能力失效了。那樣一來，我這名超能力者會怎么做？為了以防萬一，果然還是再給你幾發(fā)讓你失去戰(zhàn)斗能力吧？”

　　“你……！”

　　“你所害怕的就是這個。先前受到的兩發(fā)攻擊已經(jīng)給了你極為沉重的傷害，如果在穿空蛇的攻擊成功之前，我的打擊就已經(jīng)降下，那你的一切努力就都成了一場空�！惫珜O策伸出一根手指，穿空蛇不知為何停在了原地。“顯而易見，這只蛇是依靠你自身的感官操控的，每次攻擊時你都會甩頭，在第一次誤以為它攻擊成功時，你的臉上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們的感官，應當是彼此共享的�！�

　　“如果你自身都被打到昏迷了，那這只蛇的攻擊自然也就無法成立了，不，會當場消失也說不定？”

　　公孫策瞇起雙眼：“剛剛我只是威脅性地抬起手指，你卻讓穿空蛇的攻擊停下，你是擔心我對你的本體發(fā)起襲擊，因此不敢輕舉妄動吧。我說的有錯嗎，庫咔咔星人？”

　　綠色雞冠頭臉上的表情急速變幻著，最終固定在了孩童也能看出的，失落的表情。

　　要是拋開它先前所做的事情，僅看這張臉，那簡直都足以讓青年感到同情了。

　　“一半……一半……庫……我沒有足夠的力量……進行精密操作了……”

　　原來如此。

　　青年反應過來。

　　身受重傷的對手狀態(tài)不佳，進行精密操縱的能力也會下降，若令紅蛇潛入地底，那在變相引導對手關(guān)注本體的同時，也意味著下一次攻擊有更大的概率失誤。

　　這是這位獵手所無法容忍的，而在謎題解開，弱點暴露的現(xiàn)在，障眼法與戰(zhàn)術(shù)都已經(jīng)無用了。

　　從這一刻開始的，就是最后的對決。

　　獵手一定也理解了這點，它直直盯著超能力者，眼神絕望而又決絕。

　　“方才是……被你的速度所震驚……才會謹慎地攻擊……那份不自信害了我……噗噗……我該更自信的……！我……不會再耗了……！”

　　“穿空蛇！”

　　得到指令的赤蛇如箭般刺出，而非人者本身也向超能力者撲去：“看看究竟是誰的速度……更快吧�。　�

　　不知是從何而來的緊張感作祟，敵人不惜讓本體陷入危險境地，也要在此刻決出勝負。

　　躲避穿空蛇的攻擊就會被獵手咬到。

　　先一步攻擊本體就有被蛇啃噬的可能。

　　究竟要對付哪一方？超能力者理解了，受到攻擊的自己需要立即做出決斷，并將希望寄托于自己的攻擊更快一步。思考的速度與行動的速度都需要比對方更快，因此它才會說是速度的較量。

　　“呼……”

　　公孫策握緊右拳。

　　那是外行人的握法，僅從握拳的方式就能看出，這個青年并不是擅長近身格斗的專家。

　　穿空蛇無眼的頭顱，獵手刺來的尖爪，兩者在他的眼中均清晰可見，連那敵人口中吐出的毒液，都仿佛失重般在空中靜靜漂浮著。

　　這不過是緊張感所帶來的體感時間的加速。

　　即使能夠憑借敏銳的直覺捕捉到攻擊，也難以靠自身的肉體做出反應，即使察覺了危險，依舊因自身的脆弱而無力逃脫，這份知曉現(xiàn)狀后的無力感，肉體能力的限制，正是常人感受到的所謂絕望。

　　只是，現(xiàn)在的公孫策不會感到絕望。

　　因為他是超能力者。

　　“喝��！”

　　眼中所見的敵人恢復到了原本的速度，并非專家的青年邁步，向前出拳。

　　比起獵手的刺擊，比起赤蛇的突進，他的拳頭還要更快！攥緊的拳頭砸在穿空蛇的腹部，那只連超能力都無法觸及的怪物，被外行人的一拳打得身軀彎折了！

　　“庫噗！”

　　獵手的身軀僵在了半空，超能力者毫不猶豫地將打擊繼續(xù)貫徹，將那赤蛇打向地面。以穿空蛇的身軀為中心，能力者的一擊在地面上砸出深坑！

　　坑洞中的小蛇化作虛影消散。

　　綠色雞冠頭的腹部在同時出現(xiàn)了極深的擊打痕跡，它跌落在地，不敢置信地望著青年。

　　公孫策甩了甩手：“你所釋放的這只穿空蛇有著極為奇妙的穿透特性，但反過來說也是一樣的。無法被傷害的它，也無法觸及葉片、石子和我的能力屏蔽。這樣一來就出現(xiàn)了個有趣的問題，你究竟要怎么用一只無法受到干涉，也無法干涉外界的蛇來攻擊我？”

　　“‘將一切障壁跨越，吞噬鮮美之血吧’，結(jié)合你的話來猜測，被你定義為障壁的外物都是無意義的，敵人的血才是要吞噬的對象�！�

　　“也就是說，唯二能與穿空蛇造成交互的就是作為操控者的你自身，以及身為敵人的我的肉體。從這個角度來看，還真是相當公平的能力，只要像個格斗家一樣揍過去就行了�！�

　　獵手的表情顯得更茫然了。

　　“噗……怎么，可能……”

　　公孫策伸手點著自己的腦袋。

　　“很在意速度？我能夠控制全身移動，當然也能運用能力讓部分肢體加速，雖說趕不上肉體強化系的能力者們，但對付你這小蛇是足夠了�！�

　　超能力者如此宣告。

　　根本就沒有比較速度的必要。

　　方才的僵持只是在測試穿空蛇的性質(zhì)。

　　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比獵手要更快一步了。

　　非人者吐出最后一口污血，雙膝一屈，兩眼翻白倒在了地上，終于徹底昏了過去。

　　公孫策從衣兜中拿出一塊懷表，打開看了眼時間。

　　現(xiàn)在的時間是四點四十分。

　　“與奇妙星人遭遇展開戰(zhàn)斗并在五分鐘后回家，聽上去像是最近的輕小說名字一樣。說來這位星人直到戰(zhàn)斗結(jié)束也沒報上名字，不知該說急切還是失禮了啊�！�

　　結(jié)果，他到最后也沒明白這場戰(zhàn)斗的起因。

　　心中只有模糊的猜測。

　　綠色雞冠頭想要的是超能力者的心臟。

　　那究竟是為了療傷，還是出于其他的目的？無論如何，公孫策都從沒聽說過本市學生的心臟會有什么醫(yī)學意義上的治療效果。

　　“光是被外界當成不定時炸彈就已經(jīng)夠受了，今天又冒出來一個想吃人的，這可真是……超能力者又不是什么高僧�！�

　　接下來該怎么做？

　　正思索之后行動的青年，在眼角的余光中發(fā)現(xiàn)了異常。

　　他看到了一顆小小的花蕾。

　　在星人癱倒在地上的高大身軀，被陽光照射而形成的陰影里，一顆小小的花蕾正無聲無息地生長著。

　　他記得很清楚，那地方先前絕沒有這樣的東西。

　　而后，今日所目睹的第二件離奇之事出現(xiàn)了。

　　花蕾在陰影中綻放，開出一朵藍色的小蒼蘭，一位身材高挑的藍發(fā)女子從花中走出。

　　她向超能力者笑著說：“做得好少年，把手伸出來。”

　　公孫策依言照做。

　　下一秒，一雙雪亮的手銬銬在了青年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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