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片場的路上，方若綺自嘲了一番。只是天王大人一句話，自己竟跑出拍攝區在一家小面館狠吃了一頓，這是有多聽話啊！不過被黎華這么一攪合剛剛惹的一肚子氣倒消了七八。

        他真的一點兒架子都沒有，方若綺在心中感佩。她這次來看“金字塔”，結果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可是只要有一個人讓她看到了希望，那就是值得的。這世上雖然道貌岸然的多，可大浪淘沙，真能存活下來并走上巔峰的無一不真材實料。

        天王黎華。這個名字只在腦海里蕩過一遍，就能一點點潛進心里。方若綺有些明白為什么他能保持高人氣十多年不降溫了。她正了正書包，腳步隨之輕快起來。

        膝蓋的傷口已經上過藥，雖然活動的時候還會疼，但不影響拍攝，晚上洗澡注意一下就行了。自己好歹也在這血雨腥風的娛樂圈最底層摸爬滾打了一年，歷經過無數次碰壁，總該練就出一顆金剛鉆石心了才對。這么一想，好像那些排擠打壓都顯得微不足道了。她一邊哼著歌一邊走進片場。按計劃她下午還有兩場戲。

        迎面看到楊振行色匆匆似是在找人，方若綺朝他揮了揮手：“楊叔好！”

        楊振聞聲轉頭，似乎找的就是她。他一把扯住方若綺將她拉到了人少的地方。方若綺正自奇怪，就聽楊振皺著眉問：“小方，中午發生什么了？”

        大概是盒飯的事被知道了。方若綺不好說什么，只是笑道：“沒事啊。”

        楊振顯然不信。他壓低了聲音略顯急切：“什么都沒發生為什么你后面的戲份都被刪了？”

        “什么？！？！”方若綺驚叫。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趕忙收聲，一時間被打擊得有些發懵。

        瞧她這反應，楊振心里倒知道了大概。他無奈地嘆道：“在這圈子里混生活不容易。你稍微出挑一點兒，就會招惹來麻煩。”

        方若綺徹底糊涂了。會是徐心寧嗎？因為中午的事就強權把自己的戲份都刪了？一時間腦海里各種念頭擠到一起轟然炸開，震得她雙眼發花。

        楊振看她小臉兒煞白，心里也有些難受：“哎。老莫還拜托我照顧你。本來覺得那小丫頭沒來，你頂替是個好機會。還是我想差了。”

        “楊叔，我已經很感激你早上的時候推薦我了。”方若綺扯了扯嘴角，笑容澀然，“其實當時是古芊菁第一個把我推出來的，就算你沒點頭導演大概也不會逆了大小姐的意。”

        見方若綺即使是一副要哭的樣子還在感謝著自己，楊振有些不是滋味：“我還是幫你爭取了一下。雖然大部分都刪了，最后還有一場戲。”

        方若綺急忙從包里掏出劇本。楊振將本子翻到差不多最后，手指在一個場景上畫個圈：“喏，就是這里。這場戲主拍一個亂。你就和群眾演員一起。這個路人甲，就是你。”他點了點劇本。

        路人甲，就是你。整個下午，方若綺腦海里反復都是楊振這句無心的話。從丫鬟甲到路人甲，本質上沒有什么不同。可人就是這樣，體會過聚光燈加身，就再也沒法回到從前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十二點的魔法在她身上，竟短暫到連回味的時間都沒有。

        “你聽說了么，方若綺的戲全都被刪了。”茶水間里有人在八卦，方若綺站在門外，猶豫著是不是要進去。

        只聽另一個女聲甚是開懷地說：“可不是，別提多好笑了。穿著戲服進來，然后默默地出去卸妝。噗，看她還能趾高氣昂多久。”

        趾高氣昂？方若綺捏了捏手中的杯子，她們在說我嗎？

        “人家可是抱了內部人的大腿，都這么個刪法不是還給她留了一場。”

        “就那場？”女孩子上挑的笑聲中滿是譏諷，“不是從門外跑進來被一劍刺死了嗎？”

        “刺死她的可是黎天王。這好歹也是和天王的對、手、戲！”女孩子滿是幸災樂禍地咬著最后三個字，引來眾人一齊的嘲笑。

        “古大小姐竟然這么照顧她。她何德何能啊，不就是端個茶水的么。”

        “古小姐罩她？別開玩笑了。古小姐要是真罩她，她的戲能被刪光？敢情是她自作多情不要臉以為抱上古小姐的大腿，實際人家根本沒正眼瞧過她。”

        一陣放肆的笑聲帶著大仇得報的愉悅。方若綺不禁開始懷疑她和她們到底是殺父之仇還是奪夫之恨，怎么就這么見不得別人好呢？她不動聲色地站在門外聽她們異想天開地潑臟水，甚至猶豫著是挺身回擊還是轉身離開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

        所謂垃圾人定律，她只是剛好倒霉撞上了而已。自己被潑一身臟，若回頭也成了垃圾人，矛盾激化誰也不好看。不如就這樣，彼此不打照面就行了。

        思及此，方若綺一邊給自己做心理疏導，一邊準備離開。但生活偏就不給她如意。突然，一個大嗓門從走廊另一頭傳來：“方若綺！”

        來人這一聲，像是個蒼蠅拍，啪啪兩下消滅了所有的聒噪。走廊內頓時安靜到能分辨出屋內屋外幾股不同的呼吸。房間里的女孩子們此時都一臉鐵青地看著站在門口的方若綺。而方若綺則轉過頭，看著楊青青拎著大包小裹一路小跑過來。

        她前幾天回a市，今天回來了。

        背后嚼舌被當事人捉現行是什么感受？問問這些閑著沒事亂八卦的妹子們就行了。大多數人都是懦弱的，這些人也不例外。所以她們只能在背后用那些道聽途說亦或是腦內加工的謠言戳戳別人的脊梁骨。

        楊青青還不了解狀況。等她風風火火地沖進這尷尬里才發覺出不對勁兒來。

        “怎么了？”她屋內屋外地瞧了瞧。

        方若綺的目光冷然掃過房間。和她眼神一對，幾乎所有人都移開了視線，唯獨一個女孩子迎了上來：“看什么看？敢做還怕人說？！”

        見她可能要挑起事端，有人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圓場道：“方若綺。那個，我們的戲份馬上就要開拍了。”

        她話音方落，其他幾個人趕緊隨聲附和。眼看她們要一個接一個地離開房間，方若綺突然長臂一伸將手支在另一邊門框上攔住了她們的去路。她不惹事，但不怕事。沒照面的時候一切好說，當面挑釁，別把她當軟柿子。

        “方若綺，你干嘛？！”最開始挑釁的姑娘尖叫起來。

        楊青青沒聽到之前的八卦。看到方若綺發飆也是一臉震驚。但想到自己作為方若綺的朋友在她處于人數劣勢的時候自然應該全力支持，于是她拎著一堆東西站到了方若綺身邊將門口堵得更是水泄不通。

        突然被困，屋里的姑娘們如同一團慌張的麻雀。只聽方若綺說：“對我的事這么好奇？”她陰陽怪氣的，“想知道什么？我給你們解惑。”

        沒人想聽她解惑。其中一個女孩子大聲說：“方若綺你趕緊走開。”

        “走？”方若綺不怒反笑。她突然一把抓住最近那個女孩子的手腕，“一起走啊。你們不是想知道我和古小姐的關系嗎？我帶你去問問怎么樣？直接問本人！”說著，就把那姑娘使勁兒往門外拖。

        方若綺的戰斗力竟然這么強！包括楊青青在內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被抓的女孩子登時花容失色，失聲尖叫：“方若綺你干什么！打人嗎？！”

        眼看事情要鬧大，有和事老過來勸解：“方若綺算了吧。剛剛是我們不對，這事就翻篇過去吧。”開玩笑，她們有幾個膽子敢跑到古芊菁面前鬧！

        等的就是這句話。方若綺淡定地一松手，剛剛那女孩子快哭了。她拍拍手掌，一副剛完成任務的模樣，痞氣十足地說：“行啊，今天就先這么著。你們什么時候想問，別客氣，告訴我一聲。”她抬手要拍拍那女孩子肩膀，卻把對方嚇得瑟縮了一下。

        最終，方若綺甩給她們一個歲月靜好的美妙笑容，轉身走了。

        “靠！有病吧！”她聽到身后有人說。

        楊青青自始至終一頭霧水。看方若綺大步流星地離開也趕忙喊著若綺跟了上去。

        她們沉默了一路，等進到服裝室，趁沒人楊青青才開口問：“你真抱上古芊菁大腿啦？”

        方若綺將手里兩個大包放在地上，活動活動腰無奈地說：“怎么可能，嚇唬人而已。”

        楊青青揶揄道：“說得跟真的似的。演技不錯啊。”

        方若綺笑道：“騙她們夠了。再說，我也是仗著她們一方面吃不準我和古芊菁的關系，一方面又不敢去見古芊菁，才這么囂張。”

        原來如此。楊青青了然，而后嘖了一聲：“你剛剛那個笑別提多驚悚了。我估計那些人都有心理陰影了。”

        方若綺大笑起來。

        楊青青不由得嘆口氣：“還好我只是個小打雜，沒那么多事。”她一邊說著一邊拆開包裹，將里面的戲服拿出來掛好。她這趟回去主要是因為黎華有幾件衣服出了點小問題。

        因為之前幫過忙，方若綺也跟著動作麻利地拆包：“我還等著你當臺長以后罩著我呢。”

        “那你絕對要賠得底朝天了。”楊青青抖了抖手上的衣服，“我可沒那大志向。反正就在電視臺混咯，已經轉正了工作穩定不用擔心被炒。而且啊！”她一臉陶醉地將手上的衣服抱在懷里，“還能為我家黎華準備衣服。”

        “得了吧你。”方若綺嘲笑她，“這兩天天氣反常熱死了。這么厚的戲服穿著全是汗。”

        “切，天王的汗也和別人的不一樣。”楊青青嘴硬。

        “惡心。”方若綺一臉嫌棄，心想天王有什么不一樣了。腦海里不由得浮現出中午時分那人俯看她時溫和的笑臉，心中一暖。也許，確實不一樣。

        她正神游天外胡思亂想著，楊青青突然正了正色：“我覺得你被刪戲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詭異。”

        這件事早就在工作人員和龍套小組里傳開了。以至于剛回來的楊青青也聽到了消息。

        心里不是滋味，表面上還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方若綺故意大咧咧地說：“就是這樣唄。反正本來也沒多少戲份，刪不刪都那樣。”

        看她這種反應，楊青青氣得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臂。知道好友是真的在為自己擔心，方若綺不禁有些感動，便簡單地將中午發生的事說了一下，只是隱去了黎華那一段。

        “徐心寧這個bitch！”楊青青磨著后牙槽惡狠狠地說，“不過這樣就更奇怪了。如果是她找人刪你的戲，不就和古芊菁正面開戰了么？她有這么大自信？”

        “所以。”方若綺聳肩，“販夫走卒，夾縫里求生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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