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綺再度來到民歌餐廳已經是兩日后了。影視城那晚的夜驚魂即使是現在依然心有余悸。好在有驚無險，她還是那個清白的方若綺。

        莫叔心情不錯，一個勁兒地夸她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方若綺從影視城帶了些紀念品給他，順便說自己明天就可以復工了。

        她四下張望了一番：“怎么沒見到筱筠？”

        “筱筠出門買東西了。”莫叔看看表，“應該就快回來了。對了，若綺，我前兩天遇到一個老朋友。我們聊起你，他對你很感興趣。要不要找個時間介紹你們認識一下？這家伙也是演藝圈的老人了。”

        “沒問題。莫叔您費心了。”莫偉介紹的人，方若綺怎么都要認識一下的。她對這位和她沒有血緣關系的長輩一直抱有絕對的信任。她感激他的雪中送炭，也敬佩他的慷慨仗義。

        “那行。”莫偉爽快地應道，“他這周出門了。下周我找個時間，到時候通知你。”

        “ok。謝莫叔！”

        因為關系已經很熟了，所以沒聊幾句莫偉便去招呼客人，只留下方若綺一個人坐在沒人的角落喝冷飲玩手機。因為有一陣子沒見，幾個朋友約好今天在民歌餐廳慶祝她殺青。

        網絡上關于浮生若夢的消息不少。這劇從開拍就一直造勢不斷，保持著不降溫的話題度。方若綺看見每一個豆腐塊新聞都會點進去仔細瞧瞧，多少有些參與者的榮譽感。雖然她知道，不會有半個字提到她。

        殺青會伴隨著一絲寂寞。方若綺也是。她并不想承認這種寂寞多少和黎華有關，但另一方面，終于可以擺脫徐古那對冤家，她又心情輕松起來。

        她等了一會兒，莫筱筠就回來了。將近兩個月不見，她好像瘦了不少。方若綺不禁皺眉：“你怎么了？”

        莫筱筠沒想到自己的蒼白盡數落了好友的眼，見當下又只有她們兩個人，才猶豫著說：“若綺，今天晚上我能不能到你那里住？”

        “好啊，反正我這兩天打算休息一下。等晚上你和我一起回去唄。”杯子里的冷飲見了底，吸起來發出嗤嗤的響聲，“不過，你要先告訴我到底怎么了。我記得我走之前，你就有些不太對。”方若綺想起和范曉愛相識的那個晚上，想來她的低落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

        莫筱筠攥著手里的杯子有些羞于啟齒。但想到方若綺那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只好老實交代：“我交往了一個男朋友，然后分手了。”

        “啊？！這么快！”方若綺震驚得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有些莽撞，她趕忙斂了聲音正色道，“多久的事？”

        莫筱筠說：“差不多三個月吧。”

        “好啊你，莫筱筠。”方若綺揶揄，“還搞地下工作。這人什么來頭？”

        “是之前店里的一個客人。”

        “行啊你，這都能勾搭上。”方若綺嬉笑著從杯子里挖出一塊冰丟進嘴巴。

        “你一個女孩子冬天吃冰，當心受寒。”莫筱筠作勢去抓方若綺的杯子，被對方巧妙地避過。方若綺笑瞇瞇的，嘴巴里呱吱呱吱地嚼得開心。

        莫筱筠說：“反正也分手了，你就當聽個八卦吧。”

        “因為什么分的？”

        莫筱筠正要說話，抬眼便看到關古威和范曉愛進了餐廳。她止住話頭，反而朝他們招招手：“這邊！”

        關古威帶著副大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幾個月不見，這家伙身上的星味兒是越來越足了。范曉愛沒變，穿了件小熊毛衣配上毛呢短裙看上去十分青春可愛。

        簡單打過招呼，關古威取下墨鏡夸張地打量了方若綺一番，咋舌道：“見過世面果然不一樣啊，大姐都知道化妝出門了。”

        “你都知道帶墨鏡了，還好意思說我嗎？”方若綺反唇相譏。

        關古威大笑：“怎么樣，第一次演電視劇感覺如何？還是和天王合作。”

        “你少來擠兌我。”方若綺故作嗔怒地白了他一眼，又往嘴里丟了一顆冰。

        “若綺真厲害，第一次演電視劇就是和黎天王合作。”范曉愛一臉羨慕地搖了搖方若綺的胳膊，“我真是超級喜歡黎華啊。”

        “關古威說啥你都信。”方若綺笑道，“我就一龍套聽他說得天花亂墜呢。”她嘴上如此說著，思維卻飄到和黎華兩人共處一室上。想到他對自己的鼓勵，還有那天晚上的幫助，一絲微笑不由得爬上嘴角。

        “大姐，收一收。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關古威惡意地指出事實。

        方若綺臉一紅，嘴硬道：“誰不喜歡黎華？人好，長的也好看。”有些東西她不會分享。因為只有他們兩個知道，才有意義。

        “地球人都知道的事就不用再說了。”眾人紛紛對方若綺吃獨食的作風表示譴責。許久不見的四個人，見了面似乎有很多話可以聊。彼此的近況，生活的不滿，就在這互相揶揄吐槽之間變得沒那么沉重了。

        閑聊間，關古威突然對范曉愛說：“你不是找若綺有事嗎？”

        他這一提，范曉愛一拍腦袋，光顧著瞎扯了。她從包包里掏出一張廣告推到方若綺面前：“不說我都忘了。若綺，這是前兩天阿威在電視臺看到的。我想去試試，我們一起吧。”

        方若綺接過廣告，眉頭一挑，sun唱片公司計劃招募新人培訓生。

        現今的歌壇是三家唱片公司三分天下的時代。其中以eami實力最強，sun次之，yogo相對較弱。這三家公司因為擅長曲風略有不同因此在唱片市場上雖彼此競爭卻多年來相安無事。但是最近傳言sun招募了著名舞曲制作人遲浩，不知這三足鼎立的大勢最終會走向何方。

        對方若綺來說，yogo是她從沒考慮過的。這家唱片公司主打青春偶像牌，旗下的藝人都是美少女。這些長相清純活力四射的女孩子從來都自帶吸粉屬性，只是如沐春風的微笑就能秒殺眾多男飯。這其中，徐心寧便是近年來最紅的一位。因此先不說方若綺本身不喜歡這種路線，有個徐心寧在她就更不能蠢到送上門去任其宰割。

        而在eami和sun之間，她最想去的還是關古威所在的eami。所以攥著這個招募廣告，她不禁有些糾結。

        這兩家公司相比，eami更為本質。做本質音樂，這大概是每個熱愛音樂的人最大的夢想了。她曾經請求關古威幫她給周映彤遞過demo，可惜最后石沉大海。可能因為eami近期會將重心放在關古威這邊，所以招募新歌手的計劃就暫時擱置了。

        而現在，sun在向她招手。訓練生的門檻要比正式歌手低很多。加入公司后還會有更具針對性的訓練，比她自己摸索有效率多了。可是她真的要放棄eami嗎？

        范曉愛看方若綺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欣喜，甚至連點兒反應都沒有，不禁有些緊張。她這人雖然自來熟，但對陌生環境多少有些抗拒。她覺得如果方若綺和她一起加入sun，那彼此有個照應還能共同進步。要是公司能給她倆出個組合，就更完美了。最早，她想和關古威去eami，但最后也如方若綺一樣折戟沉沙。sun這個機會又這么難得，她實在不想放棄。于是她試探著問：“若綺，你覺得怎么樣？”

        方若綺咬了咬嘴唇，她有些想不好，于是暫時回答道：“曉愛，我想考慮一下。反正這周末才報名截止，我盡快給你回復。你報了么？”

        “我也還沒。在等你咯，覺得兩個人一起比較好。若綺，這個機會真挺難得的。”

        不得不說，知道好友如此為自己著想方若綺還是有些感動的。不過她對范曉愛這個彼此照應持保留態度。如果兩個人都是默默無聞的訓練生還好說，若真的要在她們之間決出一個出道權，要怎么照應？而且方若綺從來沒想過和人組團出道。這種想法有些對不起曉愛，在浮生劇組里沾染的那些讓人頭大的事，讓她對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些沒信心。

        晚上散伙之后，莫筱筠和莫叔打過招呼便跟著方若綺去了她家。兩個人在超市里買了些零食，還從貨架上拎了兩罐啤酒，大有girls’night的架勢。

        方若綺畢業之后便在一個老小區租了一間很小的單室。性價比雖然不如合租，但是勝在空間獨立。她去影視城將近兩個月，莫筱筠偶爾會來這里幫她簡單打掃。

        給若綺的父母上了香，兩個女孩子便開了電視坐在地上吃喝閑聊起來。電視上在放黎華之前拍的一個禁毒公益廣告。大多數人在有名有利之后便會投身慈善界。這位天王也不例外。因為粉絲基數大，國民認可度高，他在慈善界一直很活躍，也是演藝圈里慈善做得比較好的藝人之一。去年年中的時候，天王大人被政府聘任為禁毒大使，肩負了倡導民眾遠離毒品珍愛生命的重任。

        明明幾天前還見過黎華真人，可今次在電視上再見，卻讓她覺得分外遙遠陌生。不過，她一共也沒和他說過幾句話，對他的了解也都是從楊青青那里道聽途說的，黎華到底什么樣，她根本說不清楚。

        “有時候想人生的際遇真挺奇妙的。當年我不喜歡黎華，可現在卻覺得，縱觀整個娛樂圈也就他一個能當得起天王這個稱號了。”莫筱筠一邊吃著薯片一邊發表著感慨。

        想起好友當年的追星趣事，方若綺笑道：“你不是喜歡高明權么？”

        “喜歡高明權和敬佩黎華又不沖突。”

        “別給我打岔。你的事情我還沒盤問明白呢。”方若綺往嘴里丟了幾根魷魚絲，“說，怎么交往才三個月就要鬧分手了。”

        見好友突然將話題扯到這個上面，莫筱筠不禁紅了臉。她趕忙喝了口啤酒，而后后仰著枕在床沿上，半晌才悶悶地將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男女之間的事很多時候并不復雜，那幾個共通的矛盾點放之四海而皆準。莫筱筠這個，簡單概括起來就是，現男友猶豫不決，前女友死纏爛打。

        方若綺像聽戲一樣聽莫筱筠講完，然后不厚道地笑了起來。這種家長里短的八卦無論什么時候都像一瓶調味劑，將生活料理得豐富多彩。

        莫筱筠既然已經分手，很多事也就不必再談。方若綺玩笑著安慰她：“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也許生活的驚喜正躲在后面呢？”她伸手瀟灑地一摟好友肩膀，吹牛道，“等我發達了，給你介紹高明權。”

        莫筱筠大笑著捶她一拳：“去你的吧。”

        也許是太久沒有這樣輕松的聚會，這一晚上，她們聊了很多以前的事，甚至直到躺平，莫筱筠還有些意猶未盡。

        “若綺，你覺得阿威這個人怎么樣？”莫筱筠拉著她不肯放手。

        “阿威還好啊。怎么了？你這么快就移情別戀了。”方若綺強打著精神說。

        “瞎說，”莫筱筠輕拍了她一下手背，“我是說，你有沒有考慮過阿威。”

        “什么亂七八糟的。”被好友的回路嚇到，方若綺的瞌睡蟲瞬間跑得一干二凈。

        對她的反應非常滿意，莫筱筠接著循循善誘：“我覺得你和阿威很搭啊。而且阿威這個人的人品絕對沒說，性格也很適合你，肯定能好好照顧你。”

        “我又不是自己照顧不了自己。”方若綺低聲說。莫筱筠的話讓她有些難受。

        “我看你和阿威在一起斗嘴很開心啊，為什么不考慮一下他呢？”

        方若綺翻了個身面朝莫筱筠，抬手捏了捏她的臉：“你可別亂點鴛鴦譜了。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來阿威喜歡的是曉愛。”

        “哎？真的嗎？”淺色的窗簾并沒有遮住明亮柔和的月光。莫筱筠的眼睛亮亮的，漂亮極了。

        “就說你亂來。”方若綺笑道，“他倆絕對互相喜歡，就是好像差了點兒什么。而且你不覺得阿威總像缺根筋的樣子嗎？”

        方若綺這么一說，莫筱筠噗嗤笑出聲：“你別說，還真是。大概還是太年輕了吧。”

        “你別瞎操心。我和阿威是不可能的。不說他心有所屬，我對他根本不來電。再說，”方若綺翻身平躺注視著黑洞洞的天花板，目光深邃，“我的事業才剛剛有起色，感情這種事，現在提還太早。”

        月光輕柔的勾勒出方若綺好看的側臉，莫筱筠注視她半晌幽幽嘆道：“感情的事對女生來說非常重要，你也不要太不放在心上了。”

        今晚的夜色很美，這方小小的出租屋被月光鍍上了一層清輝。莫筱筠的聲音總是軟軟的溫柔似水。方若綺這位最好的朋友雖然偶爾會犯些小迷糊，但大多時候都極為睿智。愛情這種事對方若綺來說可遇而不可求，因此這么多年她也一個人走過來了。

        “若綺，曉愛今天提的那個事你是怎么考慮的？”良久，方若綺以為莫筱筠睡著了，卻沒想她再度開口。

        “我想去sun試試。”方若綺的聲音雖低，語氣卻堅決。

        “你不等eami的消息了？”

        “時不我待。”沒錯，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女孩子的演藝生涯實在太短。她不是黎華那樣的大神，她只有被選擇的命運。有機會就去抓，這是一年多的龍套生涯給她上的重要一課。

        莫筱筠沒有講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若綺，我也準備找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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