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華的房子在復式中并不算大。樓上兩間，樓下兩間，滿滿的都是單身漢的氣息。

        樓上除了主臥之外還有一間琴房。說是琴房，其實并非常見描寫得那般窗明幾凈豁然開朗。房間很大，為了追求隔音效果連窗戶都沒有，也許叫做樂器倉庫更為合適。室內(nèi)的溫度和濕度常年保持在一個相對恒定的水平，顯然主人在這方面是花了大心思的。至少當方若綺推開門的時候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想得到的，叫得出的，還有全套錄音設備，擺得多了便顯得狹小擁擠。房間正中央放著一架三角鋼琴，不是豪氣沖天的九尺斯坦威，只是簡單的家用款。除了三角鋼琴，墻角還放著一架電子琴，一側(cè)的墻上掛著好幾把吉他貝斯，甚至還有一把小提琴隨意地放在架子上。如果單單只是把這些樂器收集全，以黎華的財力不過是抬抬手指的事。可是從樂器們的新舊程度和磨損程度來看，這家伙還真的是十項全能呢！

        方若綺在心里不由得豎了個大拇指。黎華一天到底有多少個小時，可以讓他在繁重的通告和頻繁的撩妹之外還有時間練這些東西。要知道樂器不比其他，沒有苦功是不行的。

        當然，這些不過是這間“樂器倉庫”的冰山一角，真正讓她震驚的是放在房間里側(cè)的物事。

        最里面的角落有一堆金屬，在暖色調(diào)的燈光下異常閃亮。方若綺走過去，兩根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其中一個吊镲。黯啞的金屬聲波即刻激蕩開來，打到墻壁上又被反彈著綿綿不絕。

        “黎華，你自己一個人就能組個樂隊了是么？”方若綺難以置信，“架子鼓也會？”

        黎華笑了笑：“這里面有幾樣是入行前學的。這個架子鼓我從小就開始打，算是看家本領了。”

        說完，他在對方膜拜的注目禮下大方地坐到鼓后。耳朵上的耳環(huán)晃得人心慌。手上的鼓棒跳舞一般在漂亮的指間一轉(zhuǎn)，落下時，軍鼓的鏗鏘瞬間將靜寂的空氣點燃了。

        方若綺直直盯著他的手腕。那白皙的皮膚因為稍稍用力而起了青筋。干凈利落的動作，斯文中帶著爆發(fā)力。如果站在這里的是某個粉絲，大概可以直接叫救護車了。這人耍帥都耍得這么云淡風輕。方若綺下意識摸摸自己的小心臟，還好沒有跳出來。

        搞了半天，黎華當年還是個狂野不羈的叛逆少年。不同于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這個被深藏在血液中的另一個他，也許只有坐在金屬后才能讓人窺得片刻。方若綺心中激動，有種難以言說的驚喜之感。

        等到如雷似電的旋律奏盡，黎華用手扶住吊镲，說道：“最早還計劃和高明權組個樂隊。后來因為沒找到主唱結(jié)果沒搞成。”

        “你和高明權組樂隊？”方若綺哇哇大叫，“大神，能給我們這些小明星一條活路嗎？不過我看你們不是找不到主唱，而是你們倆都不甘心把主唱讓給對方吧。”

        黎華大笑道：“竟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

        方若綺說：“打鼓是你的看家本領，那如果我隨便彈一個曲子你都能跟上鼓點嗎？”

        這個主意似乎有些意思，黎華也躍躍欲試：“要不要試試看？”

        他這自信十足的樣子倒是燃起了方若綺的斗志。她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坐到鋼琴前，先隨手試了一段音階。斯坦威的音色漂亮得讓她驚嘆。她往前坐了坐，想了想對黎華說：“那我開始啦？”

        黎華點點頭。就看方若綺狡猾一笑，然后兩手一齊在琴鍵上大力壓了下去。本以為她要來《命運交響曲》，誰想到，一聲沉重過后，突然節(jié)奏一轉(zhuǎn)，急劇變化的音符叮叮咚咚地在琴鍵上跳躍起來。黎華心中一動，只是頭兩聲，便懂了。他難得升起一股好勝心，想用《超級馬里奧》難住他？只見他帥氣地一轉(zhuǎn)鼓槌，踩著節(jié)奏用一陣急速的鼓點適時插入，旋即便跟上了步調(diào)。

        厲害厲害。方若綺絞盡腦汁，又生一計。只聽落珠般的節(jié)奏突然戛然而止，接著便是錚錚兩下。

        《卡農(nóng)》。

        黎華趕忙止住鼓聲。他無語了，這慢悠悠的節(jié)奏。不過，這難不倒他。他轉(zhuǎn)而將手壓在鼓面上，說是擊鼓不如說是打拍更為合適。

        按說他們這般胡鬧本應該一塌糊涂才對，誰成想那悠揚的旋律一旦多了幾分鏗鏘，竟有了種針尖對麥芒的激烈來。兩人驚訝地對視一眼，竟都頗覺意外。

        方若綺心神激蕩。她任由自己將卡農(nóng)演奏完，最終選擇了《夢中的婚禮》來收尾。隱秘的心事在指尖化成一句句言不由衷的暗語，那人坐在一片金光里用鼓棒點擊著她的心跳。他們此時都不約而同地陷入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里。不再是你追我趕，也不再是兵來將擋。兩種全然不同的聲音旋轉(zhuǎn)共舞最終不分你我。

        伴隨著吊镲的綿延之音，最后一個鋼琴音符終結(jié)，仿佛一聲嘆息。方若綺閉了會兒眼睛，從琴凳上站起身：“甘拜下風。”

        黎華將鼓槌放好，也將澎湃的心緒撫平：“彼此彼此。沒想到這么玩還挺有趣。你什么時候?qū)W的鋼琴？”

        “小時候。那時候大家都要被逼著學樂器。我媽說拉小提琴歪脖子怎么辦，就讓我去學了鋼琴。”看到黎華被她逗笑，方若綺接著說，“后來讀書是聲樂專業(yè)。鋼琴么，業(yè)余水平，工作夠了。你呢？怎么想到要去學架子鼓？

        “為了帥唄。”黎華理所當然的說。

        方若綺不由得吐槽他：“這么小就知道帥。”

        “我小時候很怪，覺得男生彈鋼琴很娘，死活不肯去上課。”

        方若綺被他逗得哈哈笑：“你得罪了多少會彈鋼琴的男孩子？”

        黎華也笑道：“所以后來我也學了。權當賠罪吧。”

        大致參觀完畢，方若綺邊往門外走邊說：“有時間我們可以再切磋啊。我去找?guī)资滋貏e難的練，讓你跟不上。”

        黎華囂張地應戰(zhàn)：“我這人最不怕的就是有人來挑戰(zhàn)。”

        “喲呵！”方若綺朝他揚揚下巴，“看你的口氣好像永遠不會吃敗仗一樣。”

        黎華一挑眉，針鋒相對：“此生但求一敗。”

        方若綺大笑起來：“明白明白，黎求敗行了吧。”

        關門的瞬間，她撇到房間墻角邊放著一個長長的木箱子。因為之前注意力都被架子鼓吸引去了，所以沒看到它。只是一眼，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不過黎華既然沒有給她看，那她還是不要問了。

        后來黎華又帶她去了樓下的書房。那間和樓上的樂器庫一樣大。整面墻的書架頂?shù)搅颂旎ò澹�里面分門別類的全都是書。書房隔壁是個高端視聽室，不僅家庭影院環(huán)繞立體聲配備齊全，還有各種各樣的家用游戲機，甚至連早就入土的紅白機都有。

        方若綺看了看正往蒸箱里丟螃蟹的黎華，心想，媒體上的新聞可信度真要打些折扣。什么花花公子，什么女性殺手，至少她親眼看到的這人分明就是個宅男嘛！

        黎華回頭看了她一眼，不禁皺了皺眉：“方若綺，你到底是怎么養(yǎng)活自己的。”他指了指砧板上的土豆，“你切出來的這個土豆絲。哦不，土豆條，和你手指頭比哪個更細一點兒？”

        我擦嘞！方若綺臉上一紅，嘭的一刀剁向了堆在一邊的豬肉。

        黎華斜了她一眼：“不高興了？你還是去洗菜吧。”

        方若綺一臉郁悶地轉(zhuǎn)身去搓盆子里的生菜，時不時偷瞄一眼黎華的刀工。她看了半天插嘴道：“你也太厲害了吧！”

        黎華將再加工過的土豆絲放到裝著清水的盆子里說：“前些年做了一檔子美食節(jié)目，那段時間整天跟著大廚，磨都磨出來了。”

        “那些菜你真的每一道都自己親自動手啊。”方若綺咋了咋舌。

        黎華說：“要不然呢？”他指揮著方若綺將蔬菜從盆子里濾出來，又在爐子上燒了一小鍋水，“你要知道你做的節(jié)目是播出去給人看的。到時候你的菜譜還有經(jīng)驗，是要被人學習的。所以，責任感是必須的。”

        他轉(zhuǎn)眼看到方若綺用手指無聊地戳著青菜，想起一件事：“后來方致遠有再找過你么？”

        沒想到他會問到這里，方若綺搖搖頭：“那件事之后我在sun都不敢待超過二十分鐘，陌生電話一律不接。”

        黎華點點頭，沒再講話。

        兩個人沉默半晌，鍋子里的水燒開了，沸騰成了房間里唯一的聲響。黎華默默地將濾過水的生菜放到鍋子里抄，就聽方若綺糾結(jié)半天開口說：“黎華，你和席若蕓還有方致遠到底……”后面的話在對上對方冰冷的目光時被生生咽下。方若綺尷尬地傻笑了幾聲，突然又提高聲音，“你要做回鍋肉嗎？！我最喜歡回鍋肉了！”

        黎華遞給她幾顆青蒜，只說了兩個字：“洗了。”

        方若綺默默接過，老老實實地送到水龍頭下。在仔仔細細洗了半天后，她說：“黎華，我很迷茫。”不管對方有沒有在聽，她自顧自地說，“我當年因為喜歡唱歌所以進了這個圈子，后來遇到了很多事也沒想過放棄。可是這次的輿論攻擊讓我特別苦惱，甚至顛覆了我的認知。我也是普通人，和所有人一樣。誰還沒有個關系不錯的異性朋友？怎么到我們這里就變得那么難聽了呢？”

        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黎華只笑了笑，繼續(xù)處理被方若綺插了一刀的五花肉。他說：“方若綺你真貪心。”無視對方的憤憤不平，他說，“不僅要名利雙收，還要私人空間。中文里有個詞叫舍得。沒有舍，何來得？明星這個職業(yè)本來就很特殊。你現(xiàn)在哭喊著我要隱私，等到媒體不打算理你的時候，又著急了。”方若綺張嘴想反駁，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語言。只見黎華將豬肉和青蒜切好，這才靠著操作臺問她，“你怎么看明星這個職業(yè)？”

        方若綺想了想：“娛樂他人？”

        黎華笑了：“這么悲觀啊。”他彎腰調(diào)了調(diào)灶臺的火焰，“除了娛樂他人之外，明星不是可以做很多事么？你的話可以讓很多人聽到，你做的事也能幫到很多人，甚至可以用自己的身體力行來影響著一些人。優(yōu)伶者，實普天下人之大教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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