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九十五、回國
當方若綺的雙腳踏上祖國的土地時，她才真正有了安全感。這種心懸多時終于落地的踏實讓她不由自主長舒了一口氣。
夏嫣和梁安各頂著一副遮住半張臉的墨鏡等候接機。這倆人氣場出挑，并肩而立時宛如史密斯夫婦，周遭兩百米生人勿擾。
黎華調笑道：“史密斯夫婦就算了，哼哈二將還差不多�！�
夏嫣瞧瞧黎華又瞧瞧梁安，鼻子里出了一聲：“哼？”
“…………”
梁安目不斜視：“外面已經圍滿了記者。”
方若綺朝他送上一個辛苦了的眼神：“記者怎么會知道我們的航班？”
“你們在la被拍了�！币恢北粺o視的夏嫣終于抓到了刷存在感的機會。
方若綺一驚，下意識去看黎華，發現他并不奇怪。
梁安狀似安慰說：“沒拍多少�！�
沒拍多少是多少？方若綺服了他。
梁安說的一點兒都不夸張。當他們四個出現在vip通道，七八個五大三粗的保鏢直接將他們圍成了一個罐頭。方若綺本來以為這些記者是來采訪紐約客事件的。事實證明新聞的時效性比她想象的短多了。對于大眾來說花邊新聞永遠排在最前頭。她幾乎是被一路拎著，最后丟進車里的。
黎華比她要優雅一些。他坐進車后座還來得及給眾家媒體一個封面pose。梁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精神還不錯？”
黎華伸手關上車窗，臉上的笑容一瞬間蕩然無存。
“緋聞的事……”
黎華抬眼，神色不善。梁安做了個閉嘴的動作。這一刻，他不知道該恭喜方若綺還是同情她。
“他們都在了？”過了一會兒，黎華問。
梁安點點頭。
黎華疲憊地陷進座位里閉上眼睛：“去夏氏�！�
方若綺揉了揉腳踝。剛剛她差點兒摔倒，還好夏嫣眼疾手快架住了她。明明對方的鞋跟比自己的還細。
“出個機場跟打仗似的。”她一邊嘟囔著一邊檢查鞋跟是不是斷了。
夏嫣翹著二郎腿，那雙恨天高尖細到觸目驚心：“誰讓你和黎華紅呢？可盼到你倆的緋聞了。說起來你們之前在紐約看show就被拍過一次。不像黎華啊，這么不小心�！�
“因為光明正大，不怕被拍啊。”方若綺咬牙切齒地差點兒把鞋跟掰下來。是了，若是真的在戀愛，早就遮遮掩掩了。
夏嫣忖度她的心思，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裝作沒看見，方若綺穿上鞋說：“隨他們去吧。若是問起來就打太極唄�！彼舆^夏嫣遞來的《明星日報》，內容正是她和黎華在la度假的消息。照片拍在星光大道，文章里并未提及他們露營的事。也難怪，黎華的反偵察能力可是一流的。他不想被拍就一定不會拍到。
夏嫣滿意地說：“正合我意。不過關古威要哭了。”
“為什么？”
“你忘了，你現在的官配是關古威啊�！�
虧得她提醒，方若綺才想起這茬兒。賀總孜孜不倦地炒關方都快炒糊了。她不耐煩地說：“官配而已，又不是男朋友。”
“我是覺得，你和關古威綁在一起有害無益。他現在人氣走下坡路，應該及時解綁。說句絕情的，你要往上走，沒道理還在原來的圈子里晃。否則就算拿了再多的榮譽，在大眾心中，你還是會和關古威林立翔一起被提及。所以為什么賀總明知道膈應人也要讓丹尼斯碰瓷兒個大的？黎華那個咖位，誰不想碰一碰，萬一綁上了呢？”夏嫣說著看了眼方若綺，“你笑什么？”
方若綺正拿著手機發短信，笑道：“我覺得你不愧是夏氏的大小姐。不過我和阿威這么多年朋友，情誼在那。況且如果我絕情地撇開關系，外人可能會說我攀高枝兒。該做的做到了，過得去就行了。”
夏嫣沉默片刻，點點頭：“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彼D了一下，復又笑道，“我發現你和黎華在某些地方還挺像的�！狈饺艟_驚奇地看她一眼，就聽她說，“后面有記者跟車，你直接回家？”
方若綺合上手機說：“不，找個安靜的地方吧。我想見小李子�！�
猛一聽到這三個字，夏嫣心中一痛，眼淚又要漫上來了。她連忙穩住心神：“今天就要見面嗎？”
方若綺點點頭：“不見我心不安�！�
“好，那你告訴他去19號啤酒館吧�！�
記憶里這個路口是屬于民歌餐廳的。那時候她每天從藝能中心下課，都會風風火火地闖進那個帶有吉他標志的小店。那里有莫筱筠親手做的，能夠安撫一切情緒的甜食。熟客們會親切地叫她一聲“小方”，莫叔的大嗓門也會如期而至。如今，小店附近的老房子已經動遷規劃成了商業區。早已面目全非的街道連最后一點兒念想也蕩然無存了。
19號。方若綺看到掛在門旁的一塊木牌上寫著這樣的名字。
酒吧的布置徹底顛覆了民歌餐廳的溫情和古樸。柔和曖昧的燈光，嶄新現代的卡座，琳瑯滿目的酒品還有彬彬有禮的bartender。時間還不到晚上，客人不多，老板娘席若蕓正站在吧臺后和一位客人輕聲說笑。一個女孩子坐在舞臺上拉著悠揚的小提琴。精致浪漫的小資情調少了許多煙火氣。
門口的風鈴聲響。席若蕓轉過頭，看到進店的兩個人，忙迎了過來。
“什么時候回來的？”她問方若綺。
“今天剛下飛機�！狈饺艟_有禮地回答。她打量著室內裝潢，目光最后落到酒吧一側的小舞臺上。除了為了迎合店內氣氛重新布置過，其他的幾乎和民歌餐廳時的一樣。甚至連樂器的種類和擺放位置都是曾經的模樣。
席若蕓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笑道：“舞臺一直都在�！�
離開閃光燈的席若蕓有種賢妻良母的溫順平和。方若綺感激地朝她點點頭。
“若蕓姐，我們要見的人來了么？”夏嫣發問。
席若蕓指了指里側的小房間說：“在包廂里，你們過去吧�！�
方若綺在美國住院的時候就在想回國見到小李子要說什么。毫無用處的安慰？還是杯水車薪的道歉？她忐忑了一路，如今四目相對只有無盡的沉默。小李子憔悴了許多。大大的黑眼圈，臉上胡子拉碴的。他穿著程序員標配的格子襯衫，抱著個大書包，氣場如路人般普通�？煞饺艟_從不認為他平凡。
“還好嗎？”不知過了多久，方若綺干巴巴地問出這樣一句話。
答案顯而易見。小李子將面前唯一一杯檸檬水一飲而盡。方若綺再沒說話。她想起當年父母去世的時候。大道理都懂，可堅強卻特別難。不想聽人講那些毫無共情能力的套話，只想一個人呆著。沉浸在回憶里也好，用干澀的道理逼迫自己站起來也好，甚至任由自己無限墮落下去也好。支撐自己的只能是自己自身，別人都不行。
她想了想，打開隨身的手包，從里面掏出一個絲絨小盒子，推給小李子。
見到盒子的剎那，夏嫣猛地別過頭。她站起身，抬頭看向天花板說：“抱歉，我先出去一下。”
房門關閉的聲響震動了沉淀許久的空氣。小李子下意識抓緊了胸前的書包，目光死死盯著桌上的小盒。良久，他沙啞地發出聲音：“事到如今，還有什么用？”
方若綺沒有說話。只見小李子抬起頭，眼圈發紅。他問她：“最后是你陪著她嗎？”
方若綺低下頭：“對不起，我沒有能夠陪她到最后�！�
小李子說：“你不需要道歉。我只是，我只是……”他突然激動起來，狠狠地用拳頭砸了一下桌子，然后抱住了頭。
方若綺的臉上劃過兩道深深的淚痕。她說：“小李子你知道的吧。很多年前，我失去了父母。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們都是我的一切。我用了整整三年時間才從痛苦中走出來。而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他們希望的樣子活下去。躺在醫院里的時候，我就在想能為青青做什么。物質上的補償已經無濟于事。后來我想清楚了。我會一直一直懷念她，就像她依然生活在我身邊一樣。我把這顆鉆石交給你，這是我能為你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是出院回到酒店那天收到的這顆鉆石。當時她雙腿發軟直接癱在了地上。黎華陪她坐了很久，最后他們決定將處置權交給小李子。青青已經不在了。他必須清楚這一點。
小李子突然嗚咽起來。窗外一輛救護車呼嘯而過，帶來一陣長長的鳴笛。希望這悲鳴的最后，是失而復得的歡喜。小李子哆哆嗦嗦地握住掌心大小的盒子，緊緊地，好像再也不會松開了。他說：“若綺，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方若綺在房間外見到了滿面淚痕的夏嫣。她蹲在墻角一下又一下地吸著鼻子。方若綺伸手拉起她：“出去喝兩杯�！�
夜色漸濃，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席若蕓的酒吧，很多人都是慕名而來。方若綺拉著夏嫣坐到吧臺前，長相清秀的服務生按照老板娘的吩咐為她們上了兩杯檸檬水。
方若綺失笑：“若蕓姐，威士忌呢？”
席若蕓將一盒紙巾推給夏嫣，對方若綺說：“烈酒傷身�！�
方若綺說：“有助于倒時差。”
席若蕓不為所動，轉向夏嫣道，“好點兒了嗎？”
夏嫣點點頭，算是緩過來了。見她沒事了，席若蕓問：“那個青年還好嗎？”
知道她在問小李子，方若綺說：“讓他一個人待會兒吧。若蕓姐，那個包廂今天晚上沒人吧�！�
席若蕓說：“放心，留給你們了。”她看著方若綺疲憊的神色，嘆了口氣，“辛苦了。”
方若綺不明。席若蕓說：“很多時候，悲傷總是最容易的一個選項。”她仿佛深有感觸，目光一暗馬上又笑道，“你們隨意，今天晚上我請客�！彼D向夏嫣，帶著一戳即破的氣勢說，“你哥上次告訴我要看牢你，不讓你喝太多，今天晚上只能喝水�！�
“啊？！”夏嫣怒，“他自己摟著女學生玩兒得歡，還來管我�！�
方若綺笑道：“你就喝水吧。我現在累死了，扛不動醉鬼�！�
夏嫣嘟囔一句，從手包里摸出一盒女士煙：“不介意吧？”
方若綺伸手：“給我一根，我就不介意�！�
“沒看出來你還會這個�！毕逆踢f給她一根，又摸出打火機給兩個人都點上。
清涼的薄荷入腦就放松了緊繃的神經。方若綺長出一口氣，好像放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她看了看指尖細細的一根，稱贊道：“味道不錯�！�
夏嫣斜坐在高腳椅上，松松地叼著煙。吧臺的吊燈是琉璃色的，五彩斑斕地折射出無限的光景。
“小草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毕逆填H為懷念地說，“我沒什么朋友。小時候被教育說警惕身邊人。因為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被賣了綁架了。后來因為喜歡黎華就去混論壇，然后靠著精分的網絡人格竟然收獲了不少朋友�！彼裏o奈地笑了，伸手去煙灰缸里撣了撣煙灰，“網絡是個好東西。不涉及任何現實關系，只靠著共同的興趣就能發展友誼。小草在圈內很有名。畫風好有神韻，所以我就主動勾搭她。這么多年一直合作下來了。有時候會半真半假地聊一些現實中的事，她也能耐心地和我說說她的想法。”
方若綺點點頭：“是青青做的事兒。當年我和她剛認識不久，跑龍套被別人欺負她還會熱血地和我站在一起呢�！�
“當時明權哥婚禮，我心里挺擔心的。害怕到了三次元之后，我們的關系就變樣了。可她不僅在圈子里隱瞞了我的身份，還和以前一樣什么都沒變。其實小草長得也不錯，又在從事演藝圈相關的工作，如果她愿意也是有機會進圈的。但這么多年她就這么甘于平凡地走下來了。”
“她最清醒了�！狈饺艟_的語氣里竟有一絲羨慕，“演藝圈是什么破爛地方。”
夏嫣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來：“若綺姐，你真的是。難怪啊。”
第一次聽她叫自己“姐”，方若綺竟覺得有些感動。金皓薰曾說經紀人和藝人之間沒有那么功利。他是對的。他們是戰友，是伙伴。一榮俱榮，一損皆損。
“之前有人和我這樣形容這個圈子，我還挺不服氣的�！狈饺艟_吐出口煙圈，繚繞間浮現出黎華那張高傲的臉，“但想想，這大概真是他的肺腑之言。只是我還不曾體會深刻罷了�！�
她們正說著，店門口的風鈴發出了一長串凌亂的響動。因為這聲響很不尋常，眾人聞聲看過去，只見從門外先后進來了四個人。八個膀子上的紋身比墻上的抽象畫還生猛。
畫風突變，眾人愣了神。很快，被這場面刺到齊齊地收回目光裝作沒看見。長相清秀的服務生猶豫片刻壯著膽子迎了上去。領頭的一只大手直接招呼在他的胸口，將他推了個趔趄。舞臺上的鋼琴曲戛然而止，酒吧立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早在他們踏入店門的剎那，夏嫣便眼疾手快地從方若綺手里抽出煙，身子一轉將她護在了身后。這一氣呵成的動作有些功底。方若綺扶著她的肩膀，只覺得這小妹妹單薄的身軀如山一般偉岸。
來人四下打量了一番，領頭那人便嚷嚷開了：“老板娘出來吧！”他咀嚼著“老板娘”三個字，有種騷擾式的侮辱，讓人很不舒服。
席若蕓聞聲從后面轉出來，見到他們，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為首那人在她臉上摸了一把：“大影后，給個準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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