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對視，顧青禾明白了邵巍的意思。

她緩緩搖頭，倒是并未覺得這有什么問題。

娘心地善良，醫(yī)治過的病人數(shù)都數(shù)不清，憑借她的醫(yī)術，若是想要賺取銀子，那陳家早就已經盆滿缽滿了。

可娘不是那種人，富貴人家，官宦子弟，重金求她治病的有的是，可涼陀的百姓們都知道娘的診金收的不貴，無非是擔心普通的百姓不敢去找她看病罷了。

可娘是人，當這世道令她極度失望時，怨念滋生并不奇怪。

當她想不明白自己積德行善的事情從未少做，可上天卻讓陳家走到今天這一步時，便再無法拿起銀針了。

她要埋怨誰呢？

怨上天，怨這世道？

這怨念當然與那些被她醫(yī)治過的病人無關，可怨念一旦滋生，便沒那么容易消散。

顧青禾并不覺得陸知瑤的行為有什么問題，她愿意治病救人，顧青禾不會制止，她想將自己這一身醫(yī)術荒廢，也同樣是她的自由。

她抿唇，只道：“她與我爹感情好，有些事情，一時半會兒是找不到答案的，給她些時間。”

邵巍點頭，眉眼中帶些嚴肅，“麗壤佯裝歸順，但實際上卻在休養(yǎng)生息的同時繼續(xù)對瑞朝虎視眈眈，如今的這位斛襄國主地位也算不上穩(wěn)固，正是需要靠戰(zhàn)功和國土來穩(wěn)固地位的時候，這兩個一旦合作，戰(zhàn)爭便是避免不了的了。”

“而如今麗壤公主病逝的消息怕是已經傳到了麗壤，倒是個讓他們有由頭開戰(zhàn)的好時機，池州接下來不太平，百姓們之間也都緊繃著，我打算讓你帶著你母親去禹州住一段時間，打起仗來我怕是顧不上其他的，到時候這里兵荒馬亂的吵嚷的厲害，不利于你母親休養(yǎng)。”

他說的有道理，這件事顧青禾也想過。

斛襄之人善毒，到時真打起仗來，對瑞朝的士兵來說顯然是不利的，顧青禾肯定要留在這里幫邵巍，研究能克制斛襄毒的解藥。

她也打算找個清凈的地方讓母親住過去好好休養(yǎng)，等戰(zhàn)爭結束了，她找到了陳青山，一定會帶著陳青山一起去見她。

于是她將自己的打算告知邵巍，話題又扯到了這位麗壤公主身上，“你打算怎么去見她？”

“不用去，她既然想要與我交易，便會自己想辦法來見我。”

顧青禾點頭，小口咬著梨塊，悄悄的抬眼看邵巍，莫名有些心虛，“我前段時間去了壩子坡。”

邵巍面不改色，嗯一聲，示意她繼續(xù)。

他當然知道顧青禾去了壩子坡，也能猜出她是為了什么去的，這也是他寫信讓她盡快來池州的原因。

“壩子坡不遠的村子里有個啞女，她告訴我她在那一戰(zhàn)之后救了個人，從她的描述上看，那人很像是我哥。”

顧青禾的聲音帶了些顫意，“當初壩子坡上沒有我哥的尸體，有人說他畏罪潛逃，也有人說他投奔了麗壤，亦或者尸骨被麗壤人放的那場大火燒干靜了，可我總覺得并不是這樣。”

“將母親從吳王那里救出來之后，這種預感便更加強烈了，我總覺得他還活著，像母親一樣在某個地方等著我找到他，將他帶回來。”

說到當初壩子坡上的那場大火，邵巍抬眼看她，“你真以為壩子坡的那場大火是麗壤士兵縱的？”

顧青禾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若是當真想要縱火燒了那些士兵的尸骨來侮辱瑞朝，那霍丘將軍的尸體必然不可能是完整的，他們第一個要毀掉的便是霍丘將軍的尸體，麗壤士兵知道霍丘將軍在瑞朝百姓心里的地位，這是激怒瑞朝百姓最好的方式。”

“我和霍時北一同前去查看過，那場大火中燒掉的尸骨，大多是些拼湊不全的殘肢斷臂，完整的尸骨沒有幾具。”

顧青禾覺得胸腔里那股又熱又燙的狂喜感再次將她席卷，她似乎懂了邵巍的意思，顫聲道：“我想過的，若是沒有那場大火，或許牛軍壓根活不到現(xiàn)在，而除了牛軍之外，應當還有其余的幸存者。”

那場被推到麗壤士兵身上的大火，替這些人隱蔽了行蹤，讓他們得以逃生，存活，否則憑借那位的謹慎，應當早就將讓人將這些幸存者們一個個找出來殺了。

以絕后患。

顧青禾喃喃，“所以，那場大火，其實是我哥哥放的，對嗎？”

“有這個可能。”邵巍起身做到她身側，將人擁進懷里，“不久之前我便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命人去打聽你哥哥的消息，起初覺得希望渺茫，并未打算告訴你，但如今基本確定的差不多了，或許是時候告訴你了。”

顧青禾已經許久不曾這么緊張過了，像是一個等待著宣判的死刑犯一般。

臉頰上涼涼的，邵巍找了帕子打算替她擦擦，卻見她一把拽過邵巍的袖子，往臉上抹了兩把，仰著頭看他，“你快說。”

邵巍：“……麗壤公主說的那個斛襄軍師，是壩子坡那戰(zhàn)之后不久出現(xiàn)在斛襄的，據(jù)說十分得斛襄國主的喜愛，原本打算納入后宮，奈何此人雙腿有疾，斛襄國的大臣們要死要活不同意，斛襄國主找了名醫(yī)幫此人看腿，后來不知為何，此人就成了斛襄的軍師。”

顧青禾不知何時攥住了邵巍的手，急切問道：“這軍師是何模樣，你可聽說過？”

“不曾，”邵巍搖頭，“斛襄國主將此人保護的極好，我派去的人莫說是見了，就是稍一打聽就要露餡，險些喪命在斛襄。”

見顧青禾肩膀垮下去，邵巍將人拎起來坐直溜了，“我猜這便是這位麗壤公主要找我交易的事情，她應當是見過這位斛巷軍師的，并且，還察覺到了此人應當與我瑞朝有關，否則不會借著此人為由來與我交易。”

顧青禾先是喜，但很快這喜悅便散了開去，“不對。”

她抬頭，聲音有些沉，“秦湘有個弟弟還在麗壤，這姐弟二人的感情很好，若是麗壤國主用她弟弟來脅迫，特地讓她借由這位斛襄軍師的身份離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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