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不大，他走過了一座又座的墓碑，看見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最后在西南角的一個墓碑前停下了腳步。

        墓碑上是一張他很熟悉的照片，圓圓的小臉，眼睛像星星一般，奪目閃耀。

        照片旁邊是他的名字，中文，許一潯。

        他叫許一潯，小名叫樂樂，媽媽的愿望很簡單，只是希望他能平安快樂。

        莫承在墓碑前僵立許久，才彎下腰來，將手中那束小雛菊放下。

        隨后，他蹲在墓前，輕輕摸了摸照片上的那張小臉。

        他從來都覺得，事在人為，沒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可是在面對這塊冰涼的墓碑時，他才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無能為力。

        他沒有陪著孩子出生，更沒有陪著孩子成長，直到孩子走了他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作為一個父親，他沒有盡到一絲一毫的責任，所以現在是老天爺在懲罰他。

        有太多的遺憾，太多的愧疚，無處訴說，無處彌補。

        它長久地停留在了過去，卻不動聲色地貫穿生命始終，成為再也無法彌補的空缺。

        “樂樂。”他低低呢喃著他的名字，很久之后，才又開口，“我是爸爸。”

        對不起，爸爸沒有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你心里一定很討厭爸爸吧？

        ……

        陳嘉柔捧著一束花走進墓園的時候，便看見了墓園入口處站著的兩個保鏢。

        兩個保鏢略帶防備地打量著她，陳嘉柔根本就懶得理會，直接就大踏步走了進去。

        一眼可以望到底的墓園，陳嘉柔一進去，就看見了墓園內唯一一個人。

        那人蹲在樂樂墓前，她只是看見一個背影，可是這樣突如其來的出現，這樣大的排場，她只能想到一個人。

        許諾還是把一切都告訴他了嗎？

        陳嘉柔微微嘆息了一聲，抱著花徑直來到了墓前。

        聽到腳步聲，莫承才后知后覺地轉頭，看見是她之后，緩緩站起身來。

        陳嘉柔看了一眼莫承放在墓前的小雛菊，隨即將手中的那捧花放在了旁邊。

        這么多年，總算有第三個人來了。

        看見莫承的瞬間，她原本有滿肚子的話，幾乎控制不住地就要說出來，可是放下那束花后，她好像忽然不能開口了一般，話到嘴邊又被吞了下去。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墓碑前站了許久，直到莫承低低地開口：“他一定很聽話吧？”

        陳嘉柔喉頭驀地顫了顫，平息了一下情緒后，她才終于開口：“諾諾教出來的孩子當然聽話，我還記得，那個時候諾諾很忙，基本只有晚上才有時間，白天孩子都是交給阿姨帶的，阿姨就說啊，樂樂是他帶過那么多孩子中最聽話的一個，他好像知道媽媽很忙，所以每天都不怎么哭鬧，諾諾每次回家，他都會笑得非常開心……”

        莫承安安靜靜地聽著，透過眼前的那張笑臉，仿佛可以看到他坐在許諾身邊，很乖巧地自己在旁邊玩。

        可是她的生命中，原本不該只有媽媽。

        “莫先生，你要是還有點良心的話，就對諾諾好點。”陳嘉柔見他這樣，很認真地說了一句：“畢竟喪子之痛，沒幾個人能受得了，諾諾能撐過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會的。”莫承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

        陳嘉柔看著他，又是一道沉重地嘆息聲，早知道這樣，一切就不用發生了。

        良久，莫承才又再次開口：“我想知道她離開莫家之后的事情，請你告訴我，拜托了。”

        陳嘉柔看著他眼中那渴望的眼神，猶豫了好半天，終于是微微點了點頭。

        他是樂樂的爸爸，有權利知道。

        隨后兩人去了一家餐廳，坐下來的那一刻，陳嘉柔都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在此之前，他是絕對不會想到，有朝一日她會跟莫承坐在一起，說起許有關許諾的那些往事。

        明明上一次，當莫承試圖從她這里知道許諾的過去時，她還是一副刀槍不入的冷漠態度，想都沒有多想轉身就走。

        可是就在今天，當她在樂樂的墓前看到莫承的身影時，心里竟然有了一絲動搖。

        最終，她還是心軟了，答應莫承的請求來到了這里。

        可以說，莫承在她心里就是一個有錢有勢的紈绔子弟，看起來高高在上，大權在握的，實則是個混賬不堪、欺騙感情的渣男！

        真不搞不懂許諾到底看上他哪了。

        可是現在，她看見的莫承，似乎還真有那么點真心。

        陳嘉柔也不確定這樣的真心是不是他故意裝出來的，價值多少，可是如果許諾注定要和這個男人糾纏不清的話……

        她心頭百般糾結與猶豫，最終，她冒著被揍的風險，將那些她曾經一路見證的，有關于許諾的委屈和不甘，還有一次性全都爆發了出來。

        “她被你趕出莫家之后來到了木城，我本來覺得，離開莫家，回到她媽媽身邊也挺好的，可是我高考結束之后過來看她，才發現她整個人都快瘦成皮包骨了，她媽媽不喜歡她，在常家的日子過得舉步維艱，加上那個時候她還想著莫家，想著你，她痛苦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好不容易睡著了，半夜還是會被噩夢驚醒，她根本沒辦法像正常人那樣生活。”

        “后來她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脫，也就在那個時候，她發現自己懷孕了……那是你的孩子，更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她不忍心拿掉，她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就這樣，她終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一點點地清醒振作了起來，為了孩子，她一個人從常家搬了出來，住到了外面，沒有人關心她，她媽媽也好，常家也好，從她搬出去之后沒有人來看過她，所以她懷孕，生孩子，他們通通都不知道。”

        “樂樂出生之后，她有了必須承擔的責任和寄托，為了孩子，也為了她自己，于是她拼命念書，希望盡早完成學業，找一份好工作，自力更生養活自己跟樂樂，她很聰明，僅僅用了兩年半的時間就修完了四年的課程，可是在那之后沒多久，樂樂就出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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