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的父親。”莫承說，“我應該知道他出生到三歲的一切。”

        “你不配。”再開口時，許諾的聲音已經微微有了一絲顫抖，“從樂樂出生后，你沒有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現在他走了，你又來找我要他的照片，莫承，你憑什么！你告訴憑什么！”

        莫承安靜地看著她，沒有回應。

        “莫承，你不配……不配當樂樂的父親……”她眼睛控制不住地微微發紅，死死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開口：“他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可我并沒有保護好他……我們都不配……都不配做他的父母……”

        “是我不配。”莫承說，“你是一個好媽媽……”

        許諾用力地咬著自己的嘴唇，整個人都在控制不住地發抖，很久之后，她再次開口：“我不好……一點都不好，一個媽媽應該做的所有事，我都沒有做過……我沒有好好照顧他，沒有好好陪過他……我以為這輩子，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可以去玩，去鬧，去世界上任何地方，往后余生都只有我們母子，苦一點又有什么關系呢……可是他卻走了，一點機會都不留給我這個媽媽……我知道他是在生我的氣，不肯原諒我……”

        她終究還是沒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如同斷線的風箏，再也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下一秒，便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莫承扶著她的臉，指腹輕輕抹過她的淚痕，卻又迅速地被新的淚痕打濕。

        是有多痛，讓她忍到這一刻才爆發？

        她說她不配當一個母親，可誰又知道會突然發生意外，只能說，他們跟這個孩子沒有緣分。

        她好歹有三年的美好時光，可他連孩子的面都沒見到。

        終于，他放棄了，抽回手用力地將她擁進了懷中。

        她靠在他胸口，終是哭出了聲。

        冰涼的淚水浸過他的西裝和襯衣，直侵入心脈。

        世間本就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是此時此刻，他卻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心里到底有多痛。

        那種感覺，跟生不如死差不多。

        從意外懷孕，到生下孩子，而后努力念書想要給孩子的將來創造最好的生活，多么美好的愿望啊，可是她設想的一切都還沒來得及實現，就在歲月的長河中成為了泡影。

        她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多陪陪孩子，孩子就已經離她而去了……

        她心里的內疚，自責，都無處可以訴說。

        十月懷胎的艱辛，沒有人會比她更痛，可是她卻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她對他說過，好好睡一覺，一覺睡醒就好了。

        可是她睡了這么多覺，為什么還沒好？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事情，在這個世界上，再深再重的傷痛，歷經時間的流淌洗刷，終有一日會被撫平。

        這就好比一個洞，剛開始它就是一個洞，可隨著其他東西的加入，它就不僅僅是個洞了，等到了一定的時間，它就會被填滿。

        可是如果，她將這份傷痛藏在心里呢？

        從不提起，也不示人，連自己都假裝不記得。

        這樣的傷口，永遠都不會康復，有朝一日再度掀開，照舊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并且日日加深。

        正如此時此刻。

        他只是想要幾張樂樂的照片，可沒想到卻意外觸及到了她的承受極限，是他的錯，是他又讓她傷心了……

        陳嘉柔說過，樂樂去世的時候，她都沒怎么哭過，看起來也不怎么傷心。

        可她怎么可能不傷心？

        那可是和她朝夕相處，度過了三年時光的親生兒子啊，她只是……不敢傷心罷了。

        是樂樂給了她重新活下去的希望，樂樂走了，她也要繼續過下去，只不過再沒有歡樂罷了。

        “怎么會呢？”莫承壓低聲音安慰道：“他要怪，也只會怪我這個不負責任的爸爸，你這么愛他，她怎么可能舍得怪你。”

        許諾哭到抽噎，仿佛根本聽不到他的話。

        “讓我看看他吧。”莫承說，“從出生時到三歲發生的變化，雖然聽起來很自私，但卻是我這個父親唯一能做的。”

        那些她不敢面對的傷與痛，他來替她承受。

        哪怕明知有些痛不可分擔，可兩個人痛，總好過一個人的隱忍。

        許諾的情緒很久也沒有平復，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崩潰失態過了，而這一次，還是在莫承面前。

        她曾經最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不是不可以忍，可是自從回國南城，樂樂的事情被一次又一次地翻出來，讓他在另一個世界也不得安寧。

        她心中的愧疚和酸楚，終于無處可藏。

        這一切，原本與他無關，可是他說，他是孩子的父親。

        對啊，樂樂還有個父親，還記得三歲生日那天，他看到別的小朋友跟父母在一起，就來問她爸爸是誰，那個時候，如果不刻意提起，他其實還不能理解父親和母親的含義。

        “媽媽，我爸爸呢？”

        “爸爸在一個很遠的地方。”

        “那我們為什么不去找他呀？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有媽媽，為什么我只有媽媽？”

        “因為媽媽一個人就能照顧好你呀。”

        “可是媽媽平時都沒時間陪我……如果多一個人照顧我的話就好了。”

        他所好奇的爸爸，就是他啊……

        許諾擦干眼淚，給了莫承一個U盤，那里，放著樂爾樂所有過去的痕跡，她不敢回望的痕跡。

        莫承一個人去了影音室，而許諾獨自坐在他的辦公室，長久失神。

        她不知道莫承去了多久，直至墨玉小心翼翼地推門走進來，給她換杯熱茶的時候低聲對她說：“許小姐，已經快三點了，你還沒吃東西呢，要不要我給你訂點吃的？再怎么樣也不能餓著肚子啊。”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不吃飯怎么能行呢！

        熱切的等待著回應，可許諾一個字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墨玉猶豫了片刻，才又道：“莫先生在影音室，我們不敢去打擾他，可是他還在生病，又接連勞累了好幾天，這樣下去身體會扛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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