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誅殺宦賊
辰時,旭日東升,天光大白。
大明宮丹鳳門城樓下,五道大門一字排開,寬兩丈九尺,高七丈,氣勢磅礴,雄渾壯闊,昔年盛唐的氣魄,從這丹鳳城樓還可窺得一斑。
此時,中間正門緊閉,兩側四門緩緩打開,金吾衛分列兩旁,儀仗侍立。等候在宮外的文武百官見宮門開了,便從左側兩門魚貫而入。
大唐常參的官員規定是五品以上,故而今日人數并不算太多,宮門外不一會便稀疏起來。有那細心的官員,發現今日的金吾衛似乎有些生面孔,還道是駐軍換防,并未曾在意。
遠遠的,只見一群人轉出光宅坊,向著丹鳳門而來,為首一人騎著高頭大馬,其余人皆是步行跟隨。待走近了,只見這群人皆是白面紅唇、細皮嫩肉,卻是一群宦官。
為首那人雖也十分白凈,卻略有雄武氣色,身穿絳紗官袍,內襯白色襦裙,頭戴進賢冠,腰佩水蒼玉,與一般大官服飾無異,唯一不同是手中還拿著一柄拂塵。
這人便是當今權臣,大宦官王宗實,官居正二品神策大將軍。坊間皆傳聞,當年宣宗駕崩,本欲傳位夔王李滋,王宗實膽大包天,矯詔改立鄆王李漼,成了從龍功臣,才有了如今權勢。
坊間傳聞,無從對證,但如今的咸通皇帝極為倚重王宗實,卻是事實。王宗實雖只二品,卻可騎馬入宮,滿朝文武,只他一人有此殊榮。
王宗實面寬耳闊,卻生了一對細目,在他臉上分外不協調,他早年習武,本也體格健壯,只是如今榮華富貴浸泡太久,疏于武藝,身子也臃腫起來,此時騎在馬上,滿面倨傲神色。
到了丹鳳門前,王宗實突然停了下來,細長的眼睛在門前金吾衛身上掃視了一圈,發出尖細的聲音:“今日這丹鳳門是誰人當差?”
聞言,兩旁金吾衛中走出一人,拱手道:“稟公公,下官金吾左衛司階,侯音,今日是下官當差。”說著心下捏了一把冷汗,他確實是金吾衛的人,乃是何勇的內應,誅殺王宗實的計劃他是知道的,此時被正主盯著,不禁有些緊張。
王宗實聞言,看向左右,立馬有小太監上前:“公公,此人我認識,確實是侯音。”
王宗實點了點頭,對侯音道:“你是替陛下守門,可萬不能懈怠。”
“下官不敢懈怠。”
“嗯”王宗實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侯音,策馬向前通過了丹鳳門。過了丹鳳門,是一片小廣場,走過廣場便是三道御橋,橋下溝渠引自渭河,皆是活水。
御橋另一側便是含元殿前的大廣場,左右兩條石階通向大殿,長愈百步,蔚為壯觀,此時百官正沿著石階登向大殿。
小太監牽著王宗實的馬,走了中間的御橋,橋頂兩側各站著一個金吾衛,手持長戈。眼看著王宗實的馬正要經過橋頂,異變突起,左邊的金吾衛一戈掃下,牽馬的小太監便被劈作兩截,右邊的金吾衛則縱身一躍,手中長戈射向王宗實。
電光火石之間,周圍的小太監還沒反應過來,長戈便到了王宗實眼前。兀的,王宗實眼底閃過一道精光,像是早有準備一般,手掌一拍,借力從馬背上躍起,躲過長戈,飛身下撲,手中拂塵向右邊金吾衛掃去。
這一下大出右邊金吾衛的預料,眼見王宗實撲到眼前,先機已失,倉促之下抽出腰間佩劍,斬向拂塵。
那拂塵看似柔軟,此時卻如藤條般堅韌,大部分被劍身攔下,漏網之魚則狠狠抽在了金吾衛的手腕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王宗實乘勝追擊,一掌拍去,正中金吾衛前胸,后者一口鮮血噴出,向后跌去。王宗實還待繼續追擊,兀的響起兩聲大喝,左右兩邊的御橋上各躍來一個金吾衛,向王宗實攻來。
王宗實拂塵一擺,與兩人各交一招,左邊攻來的是一支鐵鞭,右邊的攻來的則是一把彎刀,這兩人目的是為了救人,也不與王宗實糾纏,只過了一招便錯身而過。
使彎刀的落在御橋頭,使鐵鞭的撈起受傷的金吾衛落在橋尾。至于先前另一位金吾衛,此時已被拂塵掃碎了腦袋。
這幾下兔起鶻落,速度極快,周圍的小太監這時才反應過來,頓時一陣尖叫,四散奔逃。百官被呼聲吸引,正回頭看時,只聽一陣山呼海嘯,廣場兩側的金吾仗院里沖出上千士兵,將御橋圍了個水泄不通。
不知誰高喊了一聲“兵變了”,百官頓時和小太監一樣,驚呼而散,逃向了含元殿之中。士兵們也不管百官,只是圍住了御橋上的王宗實一行人。
此時,王宗實身邊的小太監已作了鳥獸散,只余下十來個太監,撩開袍服,竟是人人帶刀,圍成一圈護住了王宗實,顯然是有備而來。
王宗實尖笑了一聲:“秦朗,賀老三,預支勃通,金吾衛中何時有了此等高手?”
說著看了一眼四周的士兵,怒斥:“爾等皆是神策軍士兵,難道不識得我是誰嗎,本公乃神策大將軍王宗實,誰給爾等的膽子?”
王宗實這一喝,周圍的神策軍士兵頓時有些動搖,畢竟大將軍是神策軍最高將領,這包圍的乃是自家大帥。正猶豫時,橋頭橋尾的神策軍士兵中各走出一人,橋頭那邊是何勇,橋尾這邊則是王時勉。
何勇走到橋前,指著王宗實怒罵:“禍國腌賊王宗實,吾乃神策左軍指揮使何勇,今日是替圣上誅殺你這國賊,諸位將士聽令,今日誅殺腌賊,皆官升三級,賞金千兩。”何勇這一罵,軍心頓時又穩定了下來。
躲在含元殿的百官,聽到下面高喊“誅殺腌賊王宗實”,一個個探身出來查看情況,有那膽大的官員,甚至叫好起來,王宗實平日囂張跋扈慣了,百官也多是敢怒不敢言。
橋上王宗實聞言,尖聲長笑了起來:“好一個為圣上,只怕圣上知道了,要判你們誅九族之罪。”
眼見王宗實并無慌張神色,甚至底氣十足的樣子,王時勉與何勇隔橋對視一眼,心下皆是一沉。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要殺了王宗實,他有什么陰謀也都沒用了。這樣想著,何勇又罵道:“腌賊!奸賊!惡賊!國賊!休要嘴硬,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王宗實被罵得心頭火起,冷哼一聲:“爾等所倚仗的,無非是老賊令狐绹。如本公所料不錯,那老賊如今正帶著河中軍埋伏在長安城外吧?沒有圣上詔令,節度使擅自帶兵上京,是要謀反嗎?”
“哈哈哈!”何勇大笑一聲:“腌賊,你料到又如何,無法是做個明白鬼罷了。”
王宗實拂塵一揮,哂道:“本公既然料到,豈能沒有準備。”
話音剛落,含元殿兩側宮殿緊閉的大門突然打開,又是一陣山呼海嘯,竟也沖出上千名神策軍士兵,卻是本來駐扎在重玄門外的神策右軍第二營,不知何時埋伏在了側殿之中。
兩邊士兵對峙在一起,都是神策軍官兵,頓時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見狀,一直站在王時勉身后的趙戍風突然動了,此刻局勢雖亂,然而只要擊殺王宗實,一切問題便能引刃而解。
他方才一直低調隱藏,即使秦朗受傷,賀老三和預支勃通去救人時也沒有出手,等的便這一刻,一出手,便石破天驚。
趙戍風如同一道驚雷,劈向王宗實。一旁保護的太監反應很快,立馬有兩人上前攔截,卻只見寒光一閃,便身首異處。而趙戍風的速度則絲毫沒受到影響,繼續劈向王宗實。
王宗實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慌的神色,脫了馬鐙,向后躲去。李濟在后面看著,心中與所學武功互相印證,師父這一招式正是落日劍法中的藏劍式,“潛龍勿用,蓄勢而發”,此時使出來端的是鋒銳難當。
兀的,人群中的一個年輕太監動了,身形一閃,斜向切了進來,只見他兩手成爪,竟然就這般握住了趙戍風的長劍,只聽一陣金石相擊之聲,趙戍風劍身一振,卻能沒振開。
眼見著火花從劍尖傳到劍尾,趙戍風只得左掌揮出,掃向那太監,那太監此時握住長劍,也不敢撒手,只能一個鷂子翻身,一腳踢出,與趙戍風對了一招。
這一下震動劇烈,那太監再握不住長劍,便借力翻了回去,落在已躲下馬的王宗實身前。
只是這一阻礙,趙戍風的氣勢便已泄去,他自知這一招繼續下去難以再威脅到王宗實,只得也借力后退,回到了橋尾。這時才看清那年輕太監手上戴著一副漆黑的鐵手套,難怪敢徒手去抓長劍。
王宗實此時回過神來,眼神一凝,看向趙戍風,寒聲道:“好一個落日劍,本公竟大意了。”
趙戍風功虧一簣,也不理王宗實,只是看向那半路殺出的年輕太監,沉聲道:“好爪功,昔日趙某曾與西川節度使交手,也是這般鐵爪,只是卻比你差遠了,不知尊駕是哪位?”
那年輕太監尖聲道:“落日劍果然名不虛傳,下官小馬坊使田令孜,趙先生曾遇見的是家兄陳敬瑄,下官這點微末武功,在落日劍面前是貽笑大方了。”
趙戍風點點頭,不再言語,局面再次陷入僵持。
何勇見狀,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為今之計,只能亂軍齊上,先殺了王宗實,其他事情等令狐閣老進城再說,這樣想著,他便要下令進攻。
就在這時,驀地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從丹鳳門外面涌進來了五六十個騎兵,為首兩個掌旗兵各持一面軍旗,左邊繡著“河中”二字,右邊則繡著“王”字。軍旗下面一員將官躍馬而出,金盔金甲,光耀照人。
“王將軍,你來的正好,閣老何在?”見到來人,一直躲在后面的張義安排眾而出,迎上前去。
來人他認識,乃是河中軍的大將王重榮。只是一邊走,張義安的心里卻一邊泛起不安,按約定來說王重榮不應在此時出現,難道是令狐閣老那邊出了什么紕漏?
張義安走到王重榮馬前,抬頭看時,只見王重榮竟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手持馬刀,馬鞍旁掛著一個布兜。張義安渾身激靈,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他驚恐地想大聲呼喊,卻仿佛被掐住脖子一般,發不出聲音。
王重榮眼中猛地冒出兇光,手起刀落,砍下了張義安的首級,鮮血從脖頸噴涌而出,濺在了王重榮的金甲上,好似一抹殘陽余輝。
在場的眾人包括兩邊士兵都被這一幕震懾住了,多少年了,自大明宮建成以來還從未染上過血腥氣味。
何勇和王時勉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不待他倆反應,王重榮解下馬鞍邊的布袋,遠遠一擲,落在御橋邊上。
布袋滾了幾圈,散開后竟掉落出一個人頭,蒼顏白發,死不瞑目。
王時勉離的最近,看清人頭面貌后頓時腿腳一軟,坐倒在地上。何勇離的遠,還未看清,只聽王重榮高聲喝道:“河中王重榮在此,反賊令狐绹已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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