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生生死死皆如此

    “你知道我母后的事情？”不知何時，拉著衣袖的那只手無無力地垂了下來，落在了床邊。

    “知道。”羲和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但幾番分析下來，她真不覺得關(guān)景元帝什么事，“蕭明瑄，當年害死你母后的是你父皇的寵妃，將你母族逼上絕路的也是北厲皇帝，而你卻將這一切都算在爹爹頭上，這是什么道理？”

    “你又知道什么！”蕭明瑄雙眸緊縮，滿是血絲，神情恐怖，“當年若非景元帝朝我父皇施壓想要一個質(zhì)子，那賤人又怎會為了自己的兒子而朝我母后下手！我的母族又怎會因此而獲罪！”

    羲和終于轉(zhuǎn)身，看向已然瀕臨瘋狂的蕭明瑄，言語間絲毫不留情誼，冷靜道：“真的怨爹爹嗎？若按照你說的，不該你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嗎？”

    南宮宴大驚，“公主，不能再說了！”

    羲和充耳不聞，她慢慢朝前走了兩步，像幼時那般蹲在蕭明瑄的身邊，她直勾勾地望著對方，“爹爹確實要一個質(zhì)子，但卻沒有指名道姓非逼著你來。若要真算起來，你母后是因為有了你才被寵妃算計，你的母族是為了保住你才被治罪，若要究其根本，難道不該是你嗎？”

    這番話堪稱殘忍，將蕭明瑄堅持了多年的理由瞬間擊碎。

    戰(zhàn)場上危機四伏，皇城中刀光劍影，都不及這一刻的誅心。

    原來話語也可以殺人于無形，一刀刀割開人的血肉，不致死，卻讓人陷入了無盡的折磨中。

    “不是我！”蕭明瑄眼眸赤紅，似癲似瘋，一字一句仿佛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般，“就算沒有我！他們也一定會出手除掉母后和舅舅他們，否則他們寢食難安！”現(xiàn)如今的北厲皇帝是先皇諸多皇子里最廢物的一個，因為娶了蕭明瑄的母親才得了其母族的助力，在奪位之戰(zhàn)中活了下來繼承了皇位，但這位皇帝本身就是個軟蛋，登基后不想讓人提起那段往事，便一味的打壓皇后和其母族。

    話音剛落，蕭明瑄忽然愣了，一抬頭對上羲和似笑非笑的眼神，一下子就啞了火。

    “看，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北厲皇帝疑心不除，皇后及母家便沒有一絲安生日子。

    質(zhì)子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導火索罷了，點燃了北厲皇帝的狠心和欲望。

    蕭明瑄年少失恃，他將所有涉及此事的人都恨了，無論對錯。

    “羲和，但你也必須承認，正是因為你父皇在那個節(jié)骨眼上所要質(zhì)子，才間接造成了這一切。”蕭明瑄的癲狂只維持了幾息便恢復了正常，他無聲地笑了笑，感嘆小姑娘是愈發(fā)厲害了，自己不經(jīng)意間居然被挑起了情緒，差點迷失在了陷阱里，“如果說父皇是劊子手，那你爹就是遞給他這把刀的人。”

    羲和沉默了一瞬。

    蕭明瑄了然地笑了笑，朝身后的梁子上一靠，“我的小姑娘是愈發(fā)厲害了，都會設(shè)陷阱了，可惜這是我反復想了十數(shù)年的事情，忘不掉了，你救不了我了。”

    羲和驟然笑出聲來，像是終于放下了包袱，但若細細看去，便會發(fā)覺她藏在眼底的無力，“所以……我不打算勸你了。我敗了，我認。”

    卑鄙做一次就夠了，再多……就不是她了。

    拯救？

    確實是拯救。

    羲和于高樓之上俯視千萬年，見眾生如草木，卻心生憐憫，才會在當年最后關(guān)頭于高臺之上一躍而下，救了滿目瘡痍的蒼生。

    她心懷善意，普渡萬民。

    見傷者而撫其哀痛，見迷途者而引其歸返。

    卻忘了這世間不是人人都愿意走上她所選定的那條路。

    但這就能說另一條路是錯的嗎？

    也不盡然。

    路沒有對錯，因人而異罷了。

    外頭的太陽落了，原來她已經(jīng)待了那么久了。

    羲和覺得此間有些讓人難以喘息，她想出去走走，“蕭明瑄，養(yǎng)好傷就早些離開吧，我自會去找姑姑，不勞煩你們操心。”

    信念相背，他們終究是走到了頭。

    室內(nèi)重歸于平靜，卻無一再開口。

    南宮宴嘆了一口氣，看了眼神色陰郁的蕭明瑄，只覺得更煩了。

    “早就跟你說分開算了，還非得眼巴巴地湊上來，結(jié)果鬧成這樣。”

    南宮宴看得出來，羲和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個傻乎乎的小公主了，也知道對方方才的那番話并不是危言聳聽。

    她是真的要和蕭明瑄一刀兩斷。

    “南宮。”蕭明瑄久久沉默之后，開口道：“我控制不住她了。”

    無論是在護國寺的九年還是回到北厲的一年，他從未有此等感覺，但剛剛那一會兒卻讓蕭明瑄清楚地感受到羲和的變化，那是一種名為可怕的漩渦。

    南宮沒接這句，反而提起另一件事，“聽我一句，那個計劃就算了，你會把她越推越遠的。”

    羲和鐵了心要跟蕭明瑄劃清界限，若再發(fā)生那件事，兩人真的要針鋒相對一輩子了。

    “不。”

    “你！”南宮宴差點要被對方氣死，痛心疾首道：“為何？你大不了趁著夜色將人劫走，喂了藥，她便再也不會記得自己的過往，滿心滿眼都是你，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非要那么做？”

    蕭明瑄緩緩抬頭，倒了杯茶給自己，仰頭飲下，嗓子總算沒那么疼了，“她身后的人太多了，只要那些人存在一天，便會不要命地將羲和帶回去，我不可能留著這一份隱患。”

    景元帝，宸貴妃，徐家，趙成寧，趙謹淵……

    無形間，整個天朔皇城都成了羲和堅不可摧的后盾。

    “你……要讓小公主徹底孤立無援？”南宮宴手里的折扇不知何時停了下來，不可置信地看著蕭明瑄。

    蕭明瑄大方地承認了，“對，我要她從今往后只能依靠我一個人，生生死死皆是如此。”

    南宮宴嘴角抽搐得厲害，時過境遷，他已經(jīng)快想不起蕭明瑄從前的模樣，只是依稀記得并不是眼前這副模樣，“我記得你那時候不是如此，你心疼她，不忍心她傷心，更是一次次地退讓，默認了趙謹淵被救，更是將柳原帶了回去。”

    新年第一日，二皇子趙謹淵遇襲后被救，人人都以為是鐵塊的作用，其實是蕭明瑄安插在里頭的人冒死推了趙謹淵一把，才讓那根冷箭撞上了趙謹淵心口的那塊玄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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