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無法漠視的對立

    在天朔的那幾年是他夜夜驚夢想要回去的日子。

    只要這個計劃成功了，他的羲和便會回到他身邊，他便會回到曾經夢寐以求的日子里。

    哪怕羲和知道一切后會怨懟于他，但飲下北鴛后，羲和便會忘卻一切，成為一張任由他書寫的白紙。

    所以即便明知羲和會痛苦絕望，他依舊……

    “但你還是做了。”羲和長舒一口氣，她似乎倦極了，半個身子都靠石桌撐著，“有時候覺得我們兩個都很可笑，明明不再信任，卻偏偏要在情這個字上不放過對方。”

    他們扼制著對方的咽喉，不肯松開一點，生生死死地糾纏著，不退卻一步！

    蕭明瑄平靜的心多了幾分倉皇，他敏銳地發覺羲和在逐漸遠離他，自他掌權開始，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握不住的感覺了，“羲和，你說動了南宮宴為你開路，趙成寧和趙謹淵都會活著，你能不能……當這件事沒發生過？我們重頭來過。”

    離花宮的勢力出手的那一刻，蕭明瑄便知道這一場對峙他敗了。

    趙家兩兄弟活了下來，景元帝不會放過他，北漠損失慘重，回過神后更是不會對他心慈手軟。

    但這一切蕭明瑄都不愿在想了，他看著滿地血色的北厲軍營，心底掀不起半點波瀾，那些人的命對于他來說不過草木罷了。

    他追逐了半生的權利，在那一刻忽然覺得如同云煙一般。

    他握不住，也忽然也不想握。

    將仇恨埋在心里十幾年，直到最后卻已然忘了自己想要什么。

    星辰隕落的一瞬間，心頭涌上一股難言的恐慌。

    他很想見見他的小姑娘，所以他頂著被發現的風險來了總兵府。

    “蕭明瑄，你不能一邊把我當成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一邊又深情款款地讓我原諒你，你把我當什么？你的狗嗎？”羲和唇邊溢出一抹苦笑，連聲質問道：“你想讓我做你的愛人，我便要是你的愛人，你想讓我做你的棋子，我便要無怨無悔任你擺布？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啊？”

    失了靈力的身體如同斷骨重塑，又忙活了大半日，羲和的精神頭已經快耗盡了，她撐著石桌緩緩起身，想回去睡覺。

    身后忽然出現一雙手臂，將她往后一拉，羲和霎時便跌入一個滿是冷意的懷抱。

    如今正值炎夏，卻只覺手腳冰涼。

    “羲和，回到我身邊，好不好？”蕭明瑄神情滿是悲涼，小姑娘轉身那一瞬的訣別之意深深刺痛了他，他沙啞著聲音道：“你不想我攻打天朔，我便撤兵。你不想我去北厲，我就跟你回天朔。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從今日起，我便事事以你為先，可好？”

    從前，蕭明瑄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權位和羲和，他都想要。

    但世事變遷下，這桿秤早就發生了偏移，只是……他知道的有些晚。

    “來不及了。”羲和搖了搖頭，想要掙扎開，卻最終以失敗告終。

    “來得及！”蕭明瑄的言語間帶著幾分急切，“我補償你，你回來做我的小太陽，照耀著我，好不好？”

    羲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桌上一口未動的茶水，“別騙自己了，你不想讓我做懸掛于天穹的太陽，否則這杯北鴛也不會出現在我的面前。”

    蕭明瑄身體一僵，手臂微微一松，羲和立馬掙脫開來。

    她端起那杯茶，茶杯傾斜，水順著杯沿緩緩流淌下來，落在地上，打濕了混在泥土里的花瓣，“我該承認在你的權衡利弊的天平上我確實多了一塊砝碼，這點我確實該慶幸。捂了一塊石頭，捂了十幾年可算是暖和了。”

    她朝身后的樹干上倚靠，低頭把玩著手里的杯子，神色不明，“但你想要我做你的籠中鳥，你還不如弄死我來得直接。這話我記得很多年前我便說過一次。”

    “我記得。”那是在江南的時候，蕭明瑄一碰上周廷川便會發瘋，類似的話羲和說過一次，“可你也說過，讓我跟著你，一直如此。”

    “所以還算數嗎？”

    “我確實說過。”

    未待蕭明瑄露出欣喜的神色，羲和又道：“可那句話是對當年的你，而不是現在的你。”

    “什么意思？”蕭明瑄臉色一變。

    “當年的你哪怕有心思卻也從未傷及無辜。”羲和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人無完人，她不強求人人心如明鏡，更何況是蕭明瑄這樣自幼為質，飽經風霜的人。

    蕭明瑄的小心思，她都知道，只是因為在乎，所以裝作不知道罷了。

    曾經的他哪怕心思陰沉，卻也不會傷害無關人等。

    羲和看得出來，在蕭明瑄冷漠的面具下，冰硬的內心里，還有一絲對世間的期盼。

    所以羲和愿意縱著他。

    “可自從你掌權之后，暗地里屠殺江南士族，為奪兵權，屠了寧遠將軍滿門。為了快速拿到控制權，坑殺數萬將士！為了攻打天朔皇城，更是與北漠聯合，想將我的兩個兄長置于死地。”羲和深深呼出一口氣，“他們不是因錯而死，而是因你無窮無盡的欲望。你憑什么認為這樣的你，還會讓我遵守當年的諾言呢？”

    她清楚得知曉她面對的是迥然不同的蕭明瑄。

    她的小哥哥早就留在了那年的城樓下，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只有這樣我才能活下去！”蕭明瑄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我不去爭我就要死，北厲皇室暗潮涌動，我不殺人奪權，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我知道。”羲和笑了笑，“也理解你的所作所為，但……不接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也有一套不為人知的行為處事的方法。

    羲和生而為神，俯看蒼生萬民，慈悲是造物者賦予她的責任。她推不掉，亦不能退。

    皇城眾人的寵愛讓小公主懂得了愛，在親情和友情里看到了蕓蕓眾生，所以她做不到像蕭明瑄那般無所顧忌，去傷害無因果在身的無辜者。

    蕭明瑄身處詭異漩渦，他只有殺人算計才能保全自身。北厲皇室的暗流涌動容不得他有一絲一毫的悲憫和軟弱。

    時勢造英雄，過往定立場。

    曾經，他們不因情而退讓，注定分道揚鑣。

    如今，他們因情而退讓，卻來不及了。

    橫隔在兩人中間的是血淋淋的人命，是無法漠視的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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