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前世
眼前星空隨著意識一起逐漸模糊。
再睜眼時,她正處于一片白芒霧氣中。霧氣緩緩散去,她看到音析就站在她的身邊。
“這是靈裕帝十六年冬的白國王城——白灼城。”音析告訴她說。冷霧般的聲音里面像是有輕輕的嘆息。
夜沫想,這應該是音析第二次來到這兒了。
正是寒冬,他們站在城外,看著城門外白雪紛飛。
雖是夢境,可那凜冽的冷風一刻不停地呼嘯著,刮在人臉上,竟是刀割一般的生疼。
“你看那邊。”
音析略略指了指正城門口的方向。
夜沫轉頭,眼中卻閃現一絲驚詫。
城門口的空地上覆了厚厚一層白雪,空地正中擺在一張窄窄的木凳,一人跪伏在木凳上,本就單薄的衣衫被褪去了一半,清瘦的背脊露在寒風里,看得旁人都忍不住打上一個寒戰。
周圍駐足的行人目光被吸引,慢慢圍聚成了一個圈,一邊想要湊上去看個清楚,卻憚于那個一臉兇惡的劊子手和旁邊幾個冷臉的官兵而不敢靠近。
雪越下越大,周圍的人卻越聚越多不肯散去,人群中的議論聲也終于漸漸四起。
“那是將軍府的二公子吧?”
“還將軍府呢?”有人嗤笑,“現如今還有什么將軍府啊。”
“聽說他素來和太子親厚,本以為太子還會對他手下留情呢。”
“太子已經仁至義盡了,畢竟是欺騙背叛之事,換成誰都忍不了。”
“是啊,何況若不是當年太子在先王面前保下了他,他如何能把命留到今天?”
“不過也真是有意思,當年他大哥是受剮刑而死,如今他也是被判了剮刑。”
“我可聽說,是他自己在太子面前求的剮刑。”有人插嘴道。
“呦,這可真是稀奇。”聽者都不由震驚,“莫非他是自覺罪孽深重,想和他哥哥一樣去地府贖罪。”
“這種人怕是入了地府也該受嚴刑酷吏。”
“這兩兄弟一個通敵賣國,活該被千刀萬剮,另一個如今自求同刑而死,想來亂臣賊子、狼心狗肺,果真是和常人想法不同。”
……
議論的聲音從一開始的低聲揣測變成了肆意唾罵,場面上的氛圍竟逐漸變得有些熱鬧起來。
畢竟,凌遲處死這等酷刑不是常常能看到的。
“那跪著的可是小洛?”就和音析站在離人群不遠處的夜沫禁不住問道。
“不錯。”音析答。
夜沫下意識地上前,想要往那個方向走過去,卻被音析一把拉住。
音析看著她,淡淡勸說一句:“小洛不會想要這個時候有其他人出現的。”
夜沫面露不解。
音析的目光依舊看著那個方向,嘴角帶起一絲苦笑:“他之所以要經歷這樣的極刑,之所以要反復在夢中重現這個場景,是因為他想要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自己當年是多么疼、多么恨。如果我們在這里就干涉了他,他心里只會立即擺出抗拒的姿態,這樣便不利于我們繼續深入夢境。還是循序漸進的好。”
夜沫只能凝滯了腳步,只遠遠看著。
……
小洛于百年后的月闕重新回到這白灼城外,身體和心底的迷蒙很快便散去了。
——那刺骨寒風割在身上的感覺,真切得和百年前一模一樣,幾乎讓他以為自己還沒有死去,也不曾做過鬼魅,不曾經歷過那些晦暗而孤獨的歲月,不曾細細感受過那些骯臟的血液在自己指尖緩緩流過時的惡心。
周圍的雪紛紛揚揚飄著,飄在他的視線里,落在他面前的地上,一刻不肯停歇,看得久了,幾乎覺得這世界只剩下了雪。
一場永遠也下不完的雪。
盯了許久的雪,他終于緩緩仰頭,視線盡力向上抬去,抬到那高高的城墻上。
那人站在城墻上,逆著光,臉匿在陰影里,可那身影卻是他再熟悉不過的。
此刻,他完全能夠想象到那張臉上面無表情的漠然。
城墻上的那個人只輕輕一抬手,白色衣袖在眼前恍惚一擺,便聽得行刑官響亮的“行刑”二字。
他忍不住微微扯了扯嘴角,蒼白的唇似乎即將融化在雪花里。
那城墻實在太高了,只仰了片刻,他的脖子便酸了,只能默默地重新低下了頭。刺骨的寒意貼著脖頸和后背的肌膚滲入,一寸都不放過。
第一刀落在身上時,人群里發出了驚呼聲,帶著恐懼,也帶著興奮,還帶著某種快感。
他緊緊咬著唇,想要用力忍下咽喉里的聲音。
他好想能夠看到冰冷的刀子劃開皮肉,然后,貼著骨頭擦過。
他忍著,拼命地忍著,牙齒被咬得咯咯作響,淚水從逼紅了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流出來。撕心裂肺的疼痛占據了他所有的感官,連意識都快不屬于自己。
“啊——”
他終于叫出了聲。
“這才第二十七刀。”劊子手故意放慢了速度,低聲嘲笑了一句,“你大哥當年可是到第六十二刀才叫出聲來的。”
“呵呵,呵呵——”
他痛極反笑,失心瘋一般咧嘴,眼底狂傲,冰冷的笑意里面竟還帶著幾分愉悅。
他兄長是何等人物?名震四野的鎮國大將軍,年紀輕輕便以身代父,親征前線,領萬千好男兒英勇赴敵,衛家守國……
可是,此等英雄人物,竟也只忍了六十二刀便叫喚出聲。
“哈——哈哈——”笑聲越發狂傲,竟好像忘了身上的痛。
劊子手眼中閃過一剎那驚詫,而后卻也只是冷笑,并不理會他。
刑場之上,發瘋的,哭喊的,尿褲子的,什么樣的人他都見過,也見過當年洛大將軍那樣始終隱忍無聲的,可卻沒有見過他這樣大笑出聲的。
可劊子手不信,這千刀萬剮之極刑能讓他一直這樣笑下去。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洛秋淺在心里默默數著,想要知道那第六十二刀到底是個什么滋味。
他用力睜大了眼,看著自己身上的肉被一塊塊割下,看著骨頭一點點露出來,渾身都狠狠戰栗著。
直到看不清周遭的一切,白茫茫模糊的視線中,只有被劊子手踩爛雪,雪里混著他的血。
什么都不想再去想了,只有滿心滿眼的恨隨著被分離的血肉滋生、蔓延。
哈哈——將兄長所受之痛重新受上一遍,這樣大概就不會忘記這份恨意了吧。
只可惜,糟污了這一地的白雪。
不過,音析果然沒有插手……他比誰都清楚:這只是一場夢境,只能改變人心,不能改變已發生的事實。
意識重新回來時,他看到了白雪地上自己破碎的尸身和骨架,一片狼藉。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某種叫人害怕的死氣,仿佛直沖他的鼻底而來。
“一定很疼吧……”
他聽到身后有人喃喃道。
小洛轉身,嘴角不知何時又勾得老高,看著夜沫,眼中找不到任何異樣神色:“所以我才不會忘記啊。”
“第一世,你依次挖去一切相關人等的雙眼,斷其筋骨,掏其心肺,把血腥味染遍了整個白灼城;唯太子已登基為白王,白宮內戒備森嚴,你無可近他,于是你等了四十年,終于逢得他出宮體察民情,你在他的吃食中混入尸蟲,致使他回宮后怪病纏身,足足被折磨了三月,最后死時渾身腐爛發臭。”
音析在旁冷冷說著小洛之后做的事情,停頓片刻又道:“后一世,你又用同樣方法殘殺當年那些人,太子轉世為乞丐,你大為暢快,又極盡辦法折辱殘害他。如今第三世,你仍嫌不夠。”
小洛聽在耳里,面上卻無動于衷。
音析不由輕笑一聲,聲音里面竟有難得的譏諷:“當年那些認識你的人,哪個會想到你會變成這樣一個喪心病狂的惡鬼——你的大哥,你的嫂嫂,你的朋友,他們若得知了如今的你,又會作何感想呢?”
“哼,你少來拿我大哥大嫂壓我。”小洛說道,“他們皆是純善之人,縱然含冤而死也不會想到復仇。可我不同,我看過他們的慘死,看過家中一眾無辜之人的慘死,看過洛家軍在戰場上浴血拼命而死,也看過太子妃從宮墻上跌落慘死——他們皆因那個國家而死,因那個人以及那個人帶領的奸臣賊子的野心、貪心和惡毒而死!”
“可你現在又比當年的他們好上多少?”音析不由問他。
“我為什么要好?”小洛冷笑反問,“我在乎的那些人都是好人,他們都壞不過那些害他們的人,所以我才要代替他們討回公道和血債。”
“可你現在已經討回來了!”音析忍不住提高音量道。
小洛忍不住勾唇,眼中帶著惡意的笑,提醒道:“音大人,你可別忘了你現在是在我的夢境里啊!我隨時都可以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可你也別忘了,我終究是個渡夢者。”音析淡淡說道。
不及小洛回話,音析已然伸手,在自己和夜沫面前結出結界,隔離在他們與小洛之間,小洛那一側夢境開始變得混沌。
小洛臉上劃過一絲意外的驚詫,身體綿軟失力,不斷被迫后退。
意識隨著身體一起逐漸陷進了白霧般的空茫里邊。
一個人可以不懼怕黑暗,但卻很難不懼怕空茫。仿佛失去聽覺,失去觸覺,失去感情,眼前只有不著邊際的白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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