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沒再堅持去接顧執(zhí)，但卻反復(fù)提醒了沈念，讓他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自己，而他也會竭盡所能的第一時間趕到。知道他是真的擔(dān)心自己，這份心意沈念領(lǐng)了，也記在了心里。

        因為梁秋的不再出現(xiàn)，沈念和顧執(zhí)之間進入了一個相對平和的時期，很少說話，也沒什么矛盾，但他們心知肚明，這樣的平靜不過是個表象，沈念知道顧執(zhí)那天說想要玩?zhèn)�大的不是說說而已的，只是他不是顧執(zhí)肚子里的蛔蟲，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又會在什么時候下手。

        這個秋天特別干燥，干燥的都沒下過雨，沈崇山還在忙，忙的已經(jīng)三天都沒有回家，離開前說是去跑個小長途，告知他們的時候，顧執(zhí)的不開心是肉眼可見的，沈崇山安撫了好一會兒才哄好了他，心疼他不能被自己送去學(xué)校，要早起半個多小時坐沈念的自行車去，卻沒有關(guān)心沈念一句他因為要送顧執(zhí)去學(xué)校，也要早起許多。

        可即便沈崇山安撫的再好，在他離開之后顧執(zhí)還是表現(xiàn)出了煩躁的情緒，而這種情緒，隨著沈崇山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越來越嚴(yán)重。

        這樣的顧執(zhí)讓沈念覺得他在隱隱失控，對于沈崇山離開之后，他沒有辦法每天見到沈崇山，確定他會和之前一樣，眼里只看到自己，只喜歡自己的失控。

        他在擔(dān)心，也在害怕，害怕沈崇山會離開他，不喜歡他，即便每天他都會跟沈崇山通很長時間的電話，但這樣的害怕卻并沒有得到緩解。

        不見到沈崇山，不確定沈崇山還是喜歡自己，和從前一樣對自己好，顧執(zhí)是不會放心的。

        沈崇山離開的第三天夜里，晚上突然下起了雨，沈念被雷聲驚醒起床關(guān)了窗，還沒等回到床上，房間門就被人大力推開了，重重的砸在墻上，比窗外的雷聲都還要讓人心驚，也把沈念的瞌睡蟲嚇跑了。

        就那么眼睜睜的看著顧執(zhí)跑進來，又一次鉆進了他的床底下。

        沈念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輕輕嘆出一口氣，走過去把門關(guān)上了。

        不是不想趕出去，可顧執(zhí)這樣的姿態(tài)，讓他留在這里比趕出去要輕松的多，沈念不想在深更半夜花費精力和他撕扯，留下就留下了，在床底下就在床底下了，他不會去管，就當(dāng)是一只大耗子，也影響不了自己什么。

        只是當(dāng)沈念走到床邊坐下想要躺下的時候，顧執(zhí)卻又一次抓住了他。

        這一次因為沈念沒有穿長褲，他只抓住了腳腕，沈念靜默幾秒，還是用力掙開了他的手，躺下了。

        讓他留在床底，已經(jīng)是沈念不計較了。

        顧執(zhí)的反常，和他這么害怕雷雨天讓沈念相信他的從前經(jīng)歷不太好，可能有什么陰影也說不定，不然不會有這樣的行為舉動，但這并不是他對自己做那些事情的理由，他的苦難也不應(yīng)該由自己來擔(dān)著，沈念沒這個責(zé)任，更沒有義務(wù)。

        雨越下越大，沈念迷迷糊糊的睡著，后來被床底下壓抑的抽泣聲吵醒，他沒動，也沒出聲，就那么睜著眼睛看著窗外，一直到雨停，到哭聲停。

        天蒙蒙亮的時候，床底下傳來聲音，顧執(zhí)爬了出來，起身離開了，沈念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輕手輕腳的打開門，又小心翼翼的給自己帶上，靜默許久緩緩閉上了眼睛。

        今天是周日，他不去上學(xué)，多睡一會兒。

        每次雨后顧執(zhí)都能安靜一天，這次也是，即便沈念一直睡到中午才起來，他也沒過來打擾，沈念起床后簡單做了點吃的，炒了顧執(zhí)最不喜歡吃的雞蛋，可他也沒說什么，可能是餓了，竟也吃了不少。

        這一天他們幾乎沒說話，各自在做各自的事情，沈念覺得難得的自在。

        晚上沈念洗漱完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的時候，顧執(zhí)正蹲在北屋的門口處盯著小院，聽到聲響回頭問他：

        “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啊？”

        沈念看著他，沒回答這個問題，也是真的不知道答案，畢竟每天跟沈崇山打電話聊天的人，不是自己。

        沈念往房間里走，顧執(zhí)也沒攔他，只是等半夜醒來去廁所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院里有燈光，是從大門處傳來的，沈念以為是自己睡前沒有關(guān)燈出門去關(guān)，卻不想大門是開著的，顧執(zhí)就坐在大門口的正中央看著巷口的方向。

        他在等沈崇山。

        深夜總是特別安靜的，沈念的腳步聲自然沒有逃過顧執(zhí)的耳朵，他回頭看沈念，黑夜燈光下的臉色并不是特別好看，他沒說什么，又轉(zhuǎn)過頭去，沈念想了想覺得自己應(yīng)該說什么，但到底也還是沒說，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客廳里的時鐘顯示凌晨3點鐘。

        第二天沈念起床的時候顧執(zhí)也起來了，也或許是一整夜沒睡，總之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沈念猶豫了一下還是說：

        “你要是不舒服，我可以去跟老師請假。”

        顧執(zhí)沒說話，沈念也不再堅持，由著他。

        卻不想半路上就出了事，在路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以前好好的車后座突然折了一側(cè)的支架，顧執(zhí)猝不及防的摔了下去，重重的摔在了馬路上，旁邊的汽車都還在等綠燈，倒沒有撞到他，但是沈念身后的一輛摩托車卻沒避過去，想減速的時候已經(jīng)根本來不及，雖然已經(jīng)盡力的在扭轉(zhuǎn)方向了，卻還是從顧執(zhí)的手臂上軋了過去。

        這一切的變化來得太突然，連給沈念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有，他也因為車子突然的失重而摔倒了，可顧執(zhí)躺在那里動也不動的模樣嚇壞了沈念，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來跑過去的。

        顧執(zhí)躺在地上臉色白的一絲血色都沒有，連呼吸都是微弱的，沈念喊了他兩聲，卻不敢碰他。

        旁邊的人也都圍過來，看熱鬧的，想幫忙的，嘰嘰喳喳圍了一圈，有人在打電話叫救護車，有人說要不我直接送去醫(yī)院吧。

        這些聲音都亂糟糟的，沈念一句也聽不到，他從來沒這么慌過，他就算再不喜歡顧執(zhí)，卻也從來沒想過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沒想過要讓顧執(zhí)死。

        這樣的事情距離他太遠了。

        沒繼續(xù)耽誤時間等救護車來，圍觀人群中有人開車把他們送到了醫(yī)院，沈念忘記自己有沒有說謝謝了，只覺得腦袋里很亂，一直在跟著顧執(zhí)跑，直到被護士提醒要繳費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錢。

        以前自己在家的時候，沈崇山的確會給他不少生活費，可沈崇山回來之后，他也只剩下零用錢了，而大部分都還被自己放在了家里沒有帶出來。

        沈崇山在外地一時之間回不來，沈念便借用醫(yī)院里的電話給梁秋打了個電話，他知道梁秋在學(xué)校里會偷偷帶手機，現(xiàn)在還沒到上課的時間，梁秋應(yīng)該會看到的。

        梁秋接到電話的時候剛騎車到校門口：

        “誰？”

        “是我，沈念。”

        和梁秋掛了電話，沈念的一顆心才算是安穩(wěn)了一些，靜默幾秒，征得護士的同意，又撥通了沈崇山的手機，這件事瞞不住的，也不可能瞞。

        梁秋是和他媽媽蘇小小一起來的，蘇小小安慰了沈念幾聲，便讓梁秋留下來陪沈念，自己拿著單子去繳費了，梁秋坐在沈念的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兒，我陪著你。”

        沈念沒有說話，梁秋以為他嚇到了也沒有再勉強，畢竟沈念就算再成熟不過也才是個14歲的孩子，這樣的事情終歸還是對他這個年齡段太超過了，被嚇到也是情理之中。

        “你也別太擔(dān)心了。”梁秋說：“俗話不是說禍害遺千年嘛，那小變態(tài)不會有事的，我保證他……”

        梁秋的話沒說下去，他看到沈念面前的地板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滴血，他怔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即可起了身蹲在沈念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不是說只有那小變態(tài)傷著了嗎？你怎么也流血了？傷哪兒了？怎么不說呢？”

        梁秋很緊張，小心翼翼的抓著他的手腕翻過來，才看到他的手掌幾乎已經(jīng)可以算的上血肉模糊了，大概是擦傷的，里面還有很多沙子，他不知道沈念究竟是怎么做到受這么重的傷害一聲不吭的。

        梁秋的緊張讓沈念反應(yīng)過來，這才察覺到手掌有些疼痛，也看到了地板上的血，卻笑了笑：

        “我沒事。”

        “都流這么多血還沒事呢？”梁秋不敢碰他，起了身：“你是跟我去找醫(yī)生，還是我讓醫(yī)生過來直接在這里處理傷口？”

        沈念什么事情都習(xí)慣自己來，凡事不喜歡麻煩人，梁秋這么說了，他也只能起了身，這才發(fā)現(xiàn)坐的時間久了，連腿都有點疼，但忍著沒讓梁秋看出來，和他一起去了護士站。

        沈念的傷并不是很嚴(yán)重，就是擦傷，面積有點大，半個手掌幾乎都不能看了，他皮膚本來就很白，所以顯得格外嚇人。梁秋看著都覺得很疼，可處理傷口里面的贓物時，沈念從頭到尾都沒瑟縮一下，好像處理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手。

        護士包扎好手要離開，梁秋又出了聲，客客氣氣的請求著：

        “姐姐，你幫忙看看腿吧，好像也受了點傷。”

        沈念愣了一下，看向梁秋，可梁秋沒看他，直接在他面前蹲下身來，把他的褲腿往上挽了挽，果不其然，膝蓋也磕著了，好在沒流血，也不算嚴(yán)重，護士沒處理，說回家涂點跌打損傷的藥酒就好。

        梁秋道了謝，將沈念的褲腿放下去，見沈念還在看著自己，笑了下：

        “怎么？以為我看不出來你走路不對勁啊？我們認識多少年了？我要是連這個都看不出來，怎么做你兄弟？”

        沈念笑了笑，沒說什么。

        兩人回到急診室外的時候，蘇小小正在找他們，見沈念包扎了手也擔(dān)心的不行，確定了只是擦傷才松了口氣。

        “蘇姨，今天真是麻煩您了。”沈念對蘇小小說：“等我爸回來，我再把錢還您。”

        “這孩子，跟我這么客氣做什么？”蘇小小滿是心疼的看著他：“在我眼里你和小秋一樣，蘇姨可沒把你當(dāng)外人，今天你也嚇壞了，等這邊確定沒事，你和小秋回去好好歇歇，我在這里看著。”

        “我沒事。”沈念說：“今天已經(jīng)太麻煩你們了。”

        顧執(zhí)從急診室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醒了，額頭上粘了一塊紗布，有血透出來，臉色雖然恢復(fù)了一些，但還是沒什么精神，左手也被打了石膏，醫(yī)生說輕微腦震蕩加骨折，得住院觀察兩天。

        顧執(zhí)住院，沈念就不可能離開，他不是非要照顧這個人，只是他沒道理讓蘇小小替自己留下，對此他堅持的很，梁秋也知道沈念的性子，便站在了他這邊，對蘇小小說：

        “媽，您就回去吧，我陪著沈念，有任何事情我都會給你們打電話的。”

        可沈念也沒讓梁秋陪著，也堅持讓他回去了，梁秋是真的不放心，可他也明白在沈念這么堅持的情況下，自己留下來對于他來說是一種負擔(dān)，于是縱然不放心，卻還是離開了，不過把自己的手機留給了他，讓他有事隨時聯(lián)系蘇小小。

        沈念接受了：“謝謝。”

        看著兩人離開之后沈念才回到了病房。病房是四人間，除了顧執(zhí)，還有一個中年男人和老大爺，老大爺正在聽評書，沈念不懂這個，也沒心思聽，徑自向窗邊病床上躺著的顧執(zhí)走去。

        他還醒著，似是無聊，正看著窗外，沈念走過去，站在他的面前，直接開口：

        “你是故意的嗎？”

        這個問題自沈念冷靜下來以后就在想了，怎么想都不覺得會有這么巧合的事情，可他也并不太確定，顧執(zhí)的行事作風(fēng)確實有些不同尋常，讓人琢磨不透，可真的到了拿自己性命去賭的瘋狂嗎？

        他才12歲。

        沈念的疑惑，顧執(zhí)很快給了他答案，看著沈念，贊賞的笑了下：

        “被你發(fā)現(xiàn)了？是啊，我是故意的，我……”

        顧執(zhí)的話沒能說完，沈念就抬手狠狠的給了他一個耳光，或許是力道太重，聲音太響以至于旁邊的人都看了過來，老大爺還勸說了句什么，沈念也沒理會，就那么看著顧執(zhí)：

        “你想死，別拉著我。”

        沈念的家庭環(huán)境和遭遇讓他沒做過什么出格的事情，即便是傷害自己的也都受下了。但今天發(fā)生的事情，顧執(zhí)的瘋狂讓他沒能忍住，他甚至打顧執(zhí)的手都是用剛包扎好的右手，動作太大，紗布上又染了血，可沈念沒在意，也不覺得疼，即便他的手在抖。

        顧執(zhí)也沒想到沈念會打自己，腦震蕩的原因，他被打的有點懵，也有點惡心，但他對沈念卻沒半點憤怒的情緒，甚至回過頭來看他的時候還是笑著的：

        “原來你不想死啊，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會不想活著呢。”

        “顧執(zhí)。”沈念看著他：“你想要什么自己去拿，我不會和你爭搶，但你這些瘋狂的游戲不要牽扯我，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念念哥哥。”顧執(zhí)笑看著他，像是聽不懂他的話：“原來你發(fā)起脾氣來是這個樣子，比你平常要好看。”

        或許是太過于生氣，沈念的眼角都泛了紅，看起來確實比平時冷冷淡淡的樣子要生動的多，他大部分都死氣沉沉，這一刻才像是活了過來。

        顧執(zhí)沒說謊，是真覺得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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