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去
沈念搬去了學校, 因為要帶被褥,一個人拿不了,顧執還送他到了學校, 他真的如同意時候所說的那樣, 沒有胡鬧, 真心實意的同意了他住校。
沈念放好東西送他離開的時候, 顧執倒是一直在打量著這所學校, 東看看西看看, 也不知道在瞧什么,但沈念卻在顧執的身影里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顧執也該上學了。
他離家出走的時候沈崇山已經聯系好了他要就讀的中學, 就是沈念所在的這所學校,或許是因為好照顧, 也或許有別的打算,但不管是什么, 都隨著顧執的離開無疾而終了。
如今他回來了,學不能不上。
“你準備什么時候回學校?”沈念問了句。
顧執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么一句問題, 回頭看著他,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就開了口,說:“我不上學。”
不上學, 不是不想上學。沈念也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明白了顧執的意思, 他不想用沈崇山的錢。
一直以來沈念都覺得顧執有心機的近乎恐怖,完全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模樣,心思雖然偏執, 卻也成熟, 可這一刻沈念才發現他也不過是個小孩子, 有幼稚孩子氣的一面, 就比如說現在。
他理解顧執對沈崇山的怨恨,也明白他想要和沈崇山劃清界限的決心,可這樣自毀前程的方式讓沈念不敢茍同。
只是他還沒開口說什么,顧執就已經看出了沈念的意思:“你想我上學?”
“你總不能這么一輩子。”
“我不想花他的錢。”顧執誠實的說。
“我知道。”沈念停下腳步看他:“可你住的也是他的房子,我給你做的飯也是他給我的錢買的,所以本質上你還是在花他的錢,沒什么區別。”
沈念說完這句話就往前走了,沒再勸說什么,似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也只能讓他說到這里了,之后怎么選擇還是看顧執,他要是不想,沈念估計也不會有什么意見,他們之間的關系本身也沒有到可以相互干涉人生的地步。
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顧執盯著沈念的背影看了幾秒,繼而邁步跟了上去,幾步之后和他并肩同行,告訴他:“我聽你的。”
沈念淡淡應了一聲沒什么特別的反應,沒有因為顧執聽自己的勸而開心,就好像他知道顧執會做出這個選擇,顧執也沒有因為沈念的平淡而失望,卻悄悄的看了他一眼:
“你告訴沈崇山了嗎?”
關于我回來的這件事。
“還沒有。”沈念說:“但你要重新入學的話,是一定要告訴他的,我給他打個電話。”
顧執有些不情愿,但也沒反對。
沈念送顧執到學校門口的公交站牌,等車的間隙給沈崇山去了個電話,得到的卻是關機的提示音,一連兩個電話都是一樣的結果,車來了,沈念沒有再打,對顧執說:
“我會發短信的,他看到會回復我的。”
顧執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上了車。
不是周六日,車上的人并不多,顧執坐在了一個靠窗的位置,笑著跟沈念揮了揮手:“我周五來接你!”
沈念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轉身回了學校。
住校的日子和之前也沒什么不同,沈念的不主動交際怕是這輩子都無法改變,但他在這方面的運氣向來不錯,室友們都很好說話,并沒有因為他的冷淡而孤立疏遠他,雖然并不親近,但也是正常的室友關系,倒沒有顯得他格格不入。
只是讓沈念意外的是,他給沈崇山發的短信一直沒有被回復,打過去的電話照常都是關機,他隱隱有些不安,卻也沒有別的辦法,他甚至不知道沈崇山身邊人的電話號碼,不過他也并不著急,想著等周末回家的時候去問問車隊看有沒有人知道沈崇山的消息。
上一次沈念住校,即便是在周六日的時間里也還是會留在學校,回去沒什么意義也不愿意回去,反正哪里都是一個人,可現在不同了,家里有了一個陪伴自己,也需要自己陪伴的人,他得回去,即便是為了磨合他們之間的關系。
但說來接自己的顧執沒有來,沈念回到家也沒有看到他的身影,顧執不在家。
沈念一開始并沒有在意,目前沒有學上,一個人在家里估計也很難耐得住寂寞,說不定是出去玩兒了也說不定,他做了飯在家里等,可直到飯菜涼了顧執都沒有回來,沈念依然沒有在意,收拾了飯菜回房間里去做作業了。
沈崇山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過來的,沈念看到手機上沈崇山的名字甚至都覺得有些恍然隔世,他已經記不得上一次聯系是什么時候。
“爸。”沈念接了電話。
“小念啊,這幾天有跟爸打電話嗎?”沈崇山的聲音聽起來沒什么問題:“我手機之前壞了,一直在路上沒來得及修,到地方了才找到地方修了修,可通話記錄什么的都沒有了,我擔心你給我打過電話,所以問問。”
原來是這樣,沈念稍稍松出一口氣。
“打過。”沈念說:“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什么事兒?”
沈念還沒說什么事情,沈崇山的語氣就已經能聽得出來開心了,沈念確定他并不知道顧執回來的事情,那么沈崇山的開心多半是因為自己主動聯系了他,自沈崇山走后,沈念沒有一次主動聯系過他。
沈念明白沈崇山的心思,可他卻下意識忽略了沈崇山的情緒變化:
“顧執回來了。”
電話那端有短暫的沉默,繼而是沈崇山有些不可置信的聲音:“你說什么?”
“顧執回來了。”沈念又重復了一遍:“有幾天的時間了,給你打電話是想讓你回來給顧執辦理一下入學手續,這些我辦不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沈崇山一連說了三遍,即便看不到他是什么樣的表情,但從聲音里就能聽出來他究竟有多開心,但開心之余他也能在沈念這簡短的話語中發現端倪:“小念啊,你和顧執相處的還行?”
應該是還行的,不然也不會在意他上不上學,還能為顧執的事情給他打這個電話。
沈念也沒否認,畢竟他和顧執關系的轉變沈崇山回來之后也還是會知曉的,隱瞞是沒有必要的事情,所以他淡淡應了一聲:
“還行。”
沒撒謊,的確就是還行的狀態。
可一個還行就讓沈崇山放心了不少:“那就好,那就好。”
沈念知道這是一個人正常的反應,但他卻有些不適應,他甚至能想到如果自己不打斷這個話題沈崇山接下來會對自己說什么,‘好好照顧小執’,‘你是哥哥,讓讓他’之類的,可他和顧執已經在相互照顧,所以有些話也不想在聽,他已經不需要別人來告訴他該怎么做。
于是他在沈崇山說出這些話之前就截斷了這個可能性: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幫忙辦理入學手續?”
上學是一件大事,對顧執的影響不可謂不大,沈念以為沈崇山會立刻回來的,可他卻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有短暫的沉默,沈念沒有催促,卻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
的確會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能排在孩子的前面。
“爸現在回不去。”近乎半分鐘的沉默之后,沈崇山終于開口:“我現在在廣州這邊呢,要裝車跑一趟西北,可能得一兩個月,等我回去吧。”
沈念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但他竟在沈崇山的這個決定里找到了一絲平衡,他曾經以為自己是不被喜歡的孩子,以為沈崇山很喜歡顧執,不然沈崇山不會把自己一個人放在家里離開那么久,又因為顧執而選擇留下。
但這一刻沈念發現顧執其實和自己一樣,都是可以被沈崇山排在別的選擇之后的。
沈崇山似乎也感受到了沈念沉默背后的情緒,但他并沒有為此再找補什么,只是說:
“小執在你身邊嗎?我想和他說兩句話。”
沈念這才想起顧執還沒有回來,聞言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九點了,他終于開始有一點擔心,卻沒有讓沈崇山再聽出端倪,直接開口:
“他不想和你說話。”
沈崇山頓了一下沒了聲音,沈念也沒有再說什么,直接掛了電話。
沈念放下手機走出了家門,十一月的天氣晚歸的人都少了,整個巷子里都黑漆漆的沒有任何光亮,更沒有人影,安靜的只有誰家的狗偶爾叫兩聲。
顧執沒有回來,也沒有回來的跡象。
或許正在回來的路上吧,時間這么晚了,沈念就算想去找也不知道該去哪里,他只能退回房間里邊做作業邊等,等作業做完了,他才想起看一眼時間,手機里躺著一條兩個小時之前發來的短信,是沈崇山的。
他終究還是在短信里說了沈念想要阻攔他的話:【我明天給你再往卡里匯一筆錢,你和小執好好的,他性子不太好,你讓讓他,別和他一般見識。】
沈念盯著這條信息看了很長時間,直到手機自動息屏了才反應過來,重新打開刪除了這條信息。
沈念幾乎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一直都是光怪陸離的夢,等醒來的時候他對夢境也沒什么記憶,唯一記得的是他和顧執一起走在一條沒有人的路上,原本兩個人是手牽手近乎相依為命的姿態,可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顧執不見了,等他回過頭去看的時候,自己的手心里早就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了。
他一直在牽著空氣走,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沈念醒來坐在床上回想著剛才的夢,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做這樣一個夢,也想不明白這個夢究竟意味著什么,但他也不會去想這些,只是一個夢而已,本就不值得浪費時間他看了一眼手機,已經上午快九點鐘,沈念還從來沒睡到這個時間過。
想起昨天半夜都還沒有回來的顧執,又想起了剛才的夢,沈念多多少少有些待不住了,他承認自己的不安和擔心,擔心顧執出了事兒,擔心顧執不再回來,而他連這別無選擇的選擇都沒有了。
顧執的房間里依舊沒有人,沒有誰回來,而直到現在沈念才發現顧執似乎并不是只有昨天沒回來,桌面上那一層薄薄的灰塵在告訴沈念,至少有幾天時間了。
顧執去了哪里?
沈念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曾經撞見顧執撿廢品的時候他去過的危樓,在自己搬去學校之后顧執又回去了嗎?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根據顧執對沈崇山的反感和抗拒程度,自己不在家,他是絕對不愿意一個人住在沈崇山家里的。
沈念忽略了這一點。
沈念不知道在著急什么,明明確定了顧執在哪里,卻還是連飯都沒吃就直接出了門,坐車到市里再到那棟危樓的時候已經臨近十點了,或許是遠離市中心,危樓周圍都很安靜,偶爾有車從旁邊經過的鳴笛聲甚至能把人嚇一跳。
沈念沒來過這種地方,他只知道顧執之前住在這里,卻并不知道他具體在危樓的哪里,不過好在危樓只有一棟,一層層找上去也總能發現痕跡的。
危樓是真的很危,也是真的老,類似教學樓的設計,一層有十來戶,雖然多年不住人,但也不難看出以前家家戶戶在這里生活過的痕跡,如今到處都是破敗,斑駁的墻壁,生銹的欄桿,厚厚的塵土。
每一層的房門大多都是開著的,有的即便鎖著門,窗戶也是壞的,房間里面沒什么東西,該搬的都已經搬走,不能搬的這么多年也早就被破壞掉了。
沈念一層層一戶戶的找過去,終于在三樓中間一個房間里看到了顧執當初離開家帶走的那個小行李箱。
這大概是這棟危樓里唯一一間門窗完好的房子,不過也是肉眼可見的透風,壞了的玻璃是用塑料布遮擋的,并沒有什么大的作用。
門上有鎖,沈念進不去,但行李箱既然在這里,門也是鎖著的話,大概率就是在這里了,只是人出門了,還沒有回來而已。
回去也沒什么事情,沈念就干脆在這里等了,今天的風有些大,站在這三層高的樓道里,沈念被吹的都快失去了知覺,就在他想要找個房間稍稍避避風的時候,樓梯那邊傳來了腳步聲,沈念以為除了顧執沒有別的人選,可那人從拐角走出來的時候,沈念卻并不認識。
來人是個和顧執差不多年紀大的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即單薄且不合身,腳上甚至還穿著涼鞋,手里拎著一個黃色的編織袋。
或許是沒想到會在自己的落腳點看到陌生人,那孩子周身的防備幾乎是立刻就顯現了出來,看著他的目光也都是警惕。
沈念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個房間里或許并不是只住了顧執一個人,自己的出現可能讓對方覺得危險了,沈念無意給別人造成這樣的困擾,出聲打了招呼:
“我來找顧執,他在這里嗎?”
聽到顧執的名字,那人也只是比之前放松了一點而已,依舊沒有走過來,隔著遠遠的距離看著他:“你是他什么人?”
什么人?沈念也說不好自己是顧執的什么人,他們之間的關系很難用一句話來概括,沈念也沒有和別人說的打算,最后也只是說:
“暫時生活在一起的人。”
很模擬兩可的一句話,但眼前的小孩兒卻信了,卸下了防備,邁步走了過來,因此沈念也看到他雙腳被凍的通紅。
小孩兒開了門,讓沈念進來了,指了那個放著顧執行李的房間對他說:“他住那屋。”
說完這句話小孩兒就進了另一間房,沒再出來,沈念便走進了顧執的房間。
說是房間,卻也只不過是個落腳點,沒有任何的家具,只在墻角的地上鋪了一層紙殼,上面有一層薄薄的褥子,和一床也并不太厚的被子,與這個房間格格不入的是那床被褥很干凈,即便是在這樣的環境里。
離開家之后,顧執就住在這里嗎?怎么忍受的住呢?夏天的蚊蟲,秋天的風,冬天的冷,一個孩子,究竟心里有多失望才會寧愿在這樣的環境里勉強生活,也不愿意回到沈家去。
顧執還真如他的名字一樣,固執也偏執。
沈念不知道顧執什么時候會回來,但既然來了就干脆等著,沈念沒有坐別人床的習慣,即便那只是一張被褥沈念也還是沒有,他就站在窗邊等著,這個房間果然如他想的那樣四處透風,他站在房間里,也似乎只比外面好了一點點而已。
依舊冷的透骨。
遠遠看到一個拎著編織袋往這邊走著的身影時,沈念確定那是顧執,他沒走出去,還是在這里等著。
幾分鐘過后,房門被打開,顧執也沒和對面房間的小孩兒打招呼徑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后就怔在了門口的位置,滿臉詫異的看著房間內的沈念,但詫異不過瞬間就被驚喜所替代了:
“念念!你怎么來了?不是說周五才能回來嗎?”
沈念來到這里的時候有過一種猜測,猜測顧執是不是故意的,苦肉計也好,別的也好,讓自己對他心軟,可直到看到顧執臉上這一刻的表情,沈念就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不然這小孩兒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
“今天周六了。”
“嗯?”顧執滿臉的不相信:“我明明數著今天才是周五啊,我這么早回來就是想下午去接你的。”
顧執說著便朝著沈念走過來,站在他的面前對他伸出手,沈念低頭看他不是很理解這個舉動,顧執便笑著解釋:“手機,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周五。”
沈念想說我沒有必要在這個事情上騙你,更沒道理為了過來找你而曠課,但這話他都沒說,從口袋里拿了手機出來,按亮了屏幕讓他看到了上面的日期,顧執盯著上面的字仔仔細細的看了,這才確認自己好像是真的記錯了。
“我記錯了。”顧執看著沈念,有點抱歉:“讓念念跑過來找我,對不起啊。”
沈念沒生氣,也不需要他的道歉,但是對于他日后在自己回學校還要住在這里卻有想說的:
“顧執,我不在家,你就要一直在這里嗎?”
顧執仰頭看著沈念,眼神是純粹的平靜,帶著一點疑惑的好奇:“念念應該知道我不想回去,不想在那里住,如果不是你說要留下,我這輩子都不會回去的,對吧?”
“我知道。”沈念說:“但這并沒有什么意義,我已經告訴了沈崇山你回來了,不管你回不回去,在沈崇山的以為你,你都已經住在他家里了。”
顧執靜默了幾秒,問沈念:“你想我回去住嗎?”
“我不會勉強你。”
“可我想聽話。”顧執說:“我聽你的。”
他看著自己的眼神的確像個懂事到不行的乖孩子,如果沈念不是親身經歷了顧執的那些偏執,或許也會和當初的沈崇山一樣,不相信他做過那樣的事情。
“回去吧。”沈念說。
“好。”顧執點點頭,走到角落里拿了行李箱,對于被褥他也沒什么要收拾的,好像不想要了,雖然沈念也覺得那些拿回去也沒什么用,但還是問了句:“不要了?”
“不要了。”顧執說:“留給他好了。”
沈念想起那個小孩兒的衣衫單薄,沒說什么,點了點頭,和顧執一起離開了房間,他原本以為能一起住在一個房子里,關系應該算不錯,離開的時候也應該打個招呼,可顧執一副出門就走向大門口的姿態讓沈念詫異:
“不打聲招呼嗎?”
顧執在門口的位置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沈念:“我們其實不太熟。”
只是恰巧選了同一個落腳點,恰巧都沒有家而已,至于其他的,并沒有什么交流,褪去了偽裝,他們都不是愛說話的孩子。
沈念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應了一聲便準備和顧執一起離開,可顧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對沈念笑笑,轉身走到了那個小孩兒的房間門口,對著里面說了句:
“容錯,我走了啊。”
屋里的小孩兒似乎應了一聲,沈念也沒有聽清楚,看到顧執重新回來之后也沒有再說別的,和他一起離開了。
下樓的時候,天似乎更冷了,沈念沒由來的想到了那個小孩兒腳上的那雙涼鞋,他自己其實也沒什么能力,還要靠著沈崇山給的錢生活,可家里也還有小了的舊衣和鞋子,沈念想著收拾一下給這個小孩兒送過來。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顧執走在沈念的旁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拉住了他微涼的手:
“別擔心,我和你都有了可以陪伴的人,他也會遇到的。”
沈念聞言沒說話,卻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陰沉沉的。
已經十一月末了,該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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