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不愿再當(dāng)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似得繼續(xù)做飯,  他單詞也背不下去，就這么在廚房站了一會兒回去了北屋。

        顧執(zhí)已經(jīng)起了床，床上的被褥都疊的整整齊齊,  人卻不在房間里，沈念站在房間門口的位置靜默了一會兒,  聽到洗手間里傳來聲響,  邁步走了過去。

        顧執(zhí)蹲在地上，那原本應(yīng)該在洗衣機里的衣服被他拿出來放在了水盆里,  正在被他用力搓洗。

        水溫太低了，他雙手都被凍的通紅,  紅蘿卜一樣。

        如果在十幾分鐘之前沈念看到這樣的場景一定會下意識的心軟，但十幾分鐘后的現(xiàn)在，沈念卻可以做到毫無波瀾,  只是看著他,  像在看一場戲。

        門口站立一個人，阻擋了顧執(zhí)在洗手間內(nèi)的光線,  他抬頭看過來，見到沈念笑了笑：

        “念念今天起的好早啊。”

        沈念沒理會這一句，卻笑著問了句：“怎么不用洗衣機？”

        沈念不怎么笑，即便是顧執(zhí)拼盡全力的討好,  也不過是偶爾才能露出一個笑來,  此時顧執(zhí)什么都還沒有做，沈念就笑了，這不符合沈念的人設(shè),  所以幾乎是在沈念露出這個并沒有任何笑意的笑的第一時間,  顧執(zhí)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不對。

        他盯著沈念,  將手從冷水里抽出來起了身,  雙手自然的垂放在身體兩側(cè)，上面的水滴順著手指緩緩聚集到指尖，再一滴滴的落在腳下，是這安靜到近乎壓抑的空間里唯一的聲響。

        顧執(zhí)看著沈念，在漫長的探究之后終于開口：“我過來洗漱的時候洗衣機已經(jīng)不轉(zhuǎn)了，我擰了幾次開關(guān)都不能打開，壞了，我怕你返校的時候沒有衣服帶，就想用手洗出來。”

        “壞了……”沈念輕聲重復(fù)了一下這兩個字，臉上的笑意卻沒怎么變，他依舊看著顧執(zhí)，問：“怎么壞的？自己壞的？還是有人故意弄壞的？”

        顧執(zhí)是個聰明人，他幾乎在沈念問出這個問題的第一時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有些意外，但意外之余也有些驚喜，唯獨沒有慌亂，就好像對于眼前的這一幕，他早有預(yù)想。

        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兒，顧執(zhí)輕輕歪了一下腦袋，表情不再無辜，眼神也不再純良，露出了他最為真實的一面。

        以往沈念對于顧執(zhí)，雖然談不上害怕，但至少是有些忌憚的，可這一刻他對于顧執(zhí)什么感受都沒有，甚至覺得，吵一架吧，打一架吧，或者就這么毀滅也挺好的，他心里憋著一團火，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原來也有發(fā)瘋的潛力。

        但現(xiàn)在他的確想瘋。

        “用冷水洗，想讓我看到之后有什么感受？你應(yīng)該叫我一聲的，萬一你洗好了我都還沒有過來看你，自己不白白受凍了？”

        沈念語氣中的嘲諷這么明顯，任誰都不能忽略，顧執(zhí)邁過水盆走過來站在了沈念的面前，他到底是比15歲的沈念矮了一些，面對面的距離，他得抬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念念這么問是什么意思呀？”

        “你這么聰明，會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沈念垂眸看他，顧執(zhí)第一次在里面看到了攻擊性。

        顧執(zhí)察覺到自己有些興奮起來了。

        這個人終于不再是死氣沉沉了。

        他認(rèn)識沈念這么長的時間，還從來沒有見過沈念在任何人的面前露出過這樣的神色。

        這樣的沈念，只有自己能看到。

        顧執(zhí)笑了笑：“我有時候也很笨的，念念不要嫌棄我，要告訴我呀。”

        “液化氣。”沈念也懶得跟顧執(zhí)打啞謎，直接開口：“你故意的，你明明可以自己更換的，可你偏偏沒有，你就是想讓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你饑不果腹的模樣，讓我對你心軟，心疼，對嗎？”

        顧執(zhí)的眼睛亮了起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還要興奮，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明明已經(jīng)夠近了，可他還是往前進了一小步，兩人的衣服都被擠壓到了一起，可也正因為如此，沈念才更能看清楚顧執(zhí)眼里的狂。

        顧執(zhí)問他：“念念心疼了？”

        沈念蹙了眉，這人怎么抓錯了重點？

        可對于顧執(zhí)來說，沒有抓錯，這就是他的重點，他的所有作為和故意也不過是為了這么一個結(jié)果。

        他的重點就在這里，從一開始就沒變過。

        沈念想要往后退一步拉開距離，可顧執(zhí)并不同意，抓住了他的手腕：“念念還沒把話說清楚。”

        沈念想要掙開顧執(zhí)的鉗制，可他抓的太緊了，沈念掙不開，他只能和顧執(zhí)保持這樣的姿勢，冷笑開口：

        “你做這些是為了什么？究竟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念念先回答我的問題。”顧執(zhí)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昨天念念回來看到我吃冷饅頭的時候不開心，是因為心疼我嗎？”

        沈念不說話，卻后悔了自己剛才說對他心疼心軟的話。但顧執(zhí)卻好像已經(jīng)從沈念的沉默中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他笑了起來，放開了抓著沈念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我這么做為了什么，想要得到什么，這就是答案啊，我想讓念念疼疼我啊。”

        沈念其實從知道顧執(zhí)做這些都是故意的時候就大概明白了顧執(zhí)的目的是什么，在自己說過對他尚且有芥蒂，需要時間的時候，顧執(zhí)或許就已經(jīng)在計劃這些了，他同意自己去住校或許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因為只有這樣才會有自己把他丟下的前提，他出現(xiàn)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就更容易讓自己愧疚。

        而愧疚可以帶來很多的妥協(xié)。被虧欠的人也因此會得到一些平常得不到的東西。

        比如說沈崇山一旦對沈念出現(xiàn)愧疚情緒的時候，也會前所未有的在乎他，想要彌補他。

        沈念或許不比沈崇山，但他確實在看到顧執(zhí)因為自己的疏忽過的不好的時候有過強烈的情緒波動。

        “你可以做的更好的。”沈念有些可惜的看著他：“現(xiàn)在計劃才剛開始吧？就這么被我發(fā)現(xiàn)了，不覺得可惜嗎？”

        顧執(zhí)笑著點頭：“有一點，因為接下來我原本還打算讓自己生一場病來讓你更心軟更心疼呢，你也知道，這樣的天氣發(fā)燒很容易的，我想或許那個時候你就會從學(xué)校搬回來了，現(xiàn)在不能看到你見我生病時候的表情，的確有些可惜。”

        “我要不要演給你看？”沈念看著他：“我雖然沒有你演技好，但也可以配合你的戲碼，彌補你的遺憾。”

        “算了。”顧執(zhí)笑笑：“念念你什么情緒都寫在臉上，演不好的。”

        沈念認(rèn)了這一點，輕笑一聲轉(zhuǎn)身想要離開，縱然離開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可他現(xiàn)在心里憋著一團火，再待下去或許就要燒著了，可他不想跟一個瘋子講道理，即便他自己也并未正常到哪里去。

        但顧執(zhí)卻又一次抓住了他，沒讓他離開。

        顧執(zhí)沒有立刻說話，他看著沈念手腕上被自己之前用力抓住的一圈紅微微皺了眉頭，用指腹輕輕的揉了揉，像是很心疼，沈念覺得不自在，想要抽回，顧執(zhí)卻沒放。

        他不再看手腕上的紅痕，抬頭看向了沈念：

        “念念生氣了嗎？”

        “我不該生氣？”沈念問。

        “為什么會生氣呀？”顧執(zhí)不是很理解的看著他：“我的確耍了點小聰明，可你吃虧了嗎？你沒有啊，我做這些不管出于什么心理，但目的都是你啊，我沒有傷害你，也沒打算傷害你，我的確是為你學(xué)的做菜，我做那些菜也的確是想讓你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我不覺得這是什么生氣的理由。”

        “你是為了我嗎？你是為了你自己！”

        顧執(zhí)奇怪的看著沈念：“給了你想要的同時又滿足了我自己，這不就是我們當(dāng)初在一起的目的嗎？念念現(xiàn)在是后悔了嗎？還是說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想滿足我啊？”

        沈念像是被戳穿了一樣，啞口無言。

        顧執(zhí)將他的全部表情都看在眼里，很輕的笑了下：

        “念念，這樣不好。”

        “我是個瘋子，可我不是傻子啊，你該不會以為給我做幾頓家常便飯，給我買幾個炸串，我就會滿足了吧？”顧執(zhí)笑看著著他：“念念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假裝呢，你對我好，時不時給我的小恩小惠，的確會讓我對你更好，滿足你的需求，但也會讓我這個瘋子對于現(xiàn)狀越來越不滿足，越來越在意你，越來越想要把你留在身邊啊。”

        沈念看著他：“我說過，一個月到半年的時間。”

        顧執(zhí)點了點頭，卻依舊笑著，那種笑就好像他看穿了沈念的所有，他歪了一下腦袋看著沈念：

        “念念啊，你是在騙我，還是認(rèn)不清你自己呀？你這樣的性格，我若不做點什么，你真覺得半年時間自己能接受我，讓你屬于我一個人嗎？”

        不會，沈念從一開始就沒這樣的打算。

        “這就是你騙我的理由？”

        “是騙嗎？”顧執(zhí)有些疑惑：“那念念就沒有騙我嗎？你根本就不想屬于我一個人，你根本就不想讓我占有你，你也根本不想和我太過親近，你甚至還想把我對你曾經(jīng)的那些傷害還給我，不是嗎？”

        “可是我在讓你考慮清楚的時候你答應(yīng)了我，我沒有戳穿你，沒有怪你，我只是想一點點的讓你對我有感覺，改變你，從而接受我，讓一切都回到正軌上來，回到一開始的約定上來，讓彼此都能說到做到，這是騙嗎？”

        “我不覺得。”顧執(zhí)說：“如果是的話，那也是念念你的原因，是你先騙我的呀，答應(yīng)了又不想做，念念在我把我當(dāng)孩子哄。”

        這不是個孩子，沒有哪個孩子會有這樣的心機和口才，以及洞察人心的本領(lǐng)，邏輯清晰到沈念找不到任何的漏洞。

        沈念不知道他到底經(jīng)歷了怎樣的事情才變得這么可怕，但他清楚的意識到了一件事，自己不是顧執(zhí)的對手，他不夠瘋，不夠狠，甚至沒有顧執(zhí)聰明，沒有將不想被顧執(zhí)看到的遮掩好。

        在他和顧執(zhí)的對弈中，看似是他在掌握著節(jié)奏，關(guān)系什么時候親近，什么時候疏離都是他說了算，但其實他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走入了顧執(zhí)設(shè)置好的陷阱中。

        那個陷阱很溫暖，很平靜，有吃有喝有陪伴，沈念一邊勸說自己冷靜，一邊卻又毫不猶豫的踏了進去。

        從一開始他就輸了，雖然他也沒有被馴服。

        似是看出了沈念的以為正在被摧毀，顧執(zhí)適時的服軟：

        “念念，我的確用了手段，我承認(rèn)，可我真的不會傷害你的，我想要你，想和你在一起，我做的都是為了我們好，我能為你做的，不僅是現(xiàn)在這些，我還可以為你做許多，你想到的，想不到的，我都可以為你做。”

        他放柔了眼神，近乎求他：“我們好好的，好不好？”

        沈念看著顧執(zhí)，許久都沒有說話，他有開口叫停的沖動，這樣的陪伴，算計，他都不要了，也要不起了，太累了，他一個人也未必不好。

        可一個人的苦他吃過，受過，和墻壁自言自語，對空蕩蕩的房間出現(xiàn)幻覺的經(jīng)歷他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不是要對峙嗎？既然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了，那么把什么都挑明好了，還試探做什么呢？

        反正他們都不是好人。

        “怎么好好的？”沈念問他：“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繼續(xù)欺騙，耍心機嗎？”

        “顧執(zhí)，你說的都對，我騙了你，我從一開始就沒想要讓你占有我，我只想讓你陪著我，你對我做了那么多傷害的事情，我把你留在家里，讓你感受一下我曾經(jīng)的孤獨和委屈，有什么錯嗎？”

        “想讓我改變，想讓我心軟，想讓我接受你？你用錯了方法。”沈念輕笑一聲：“你用心機，用手段，用騙局或許會讓我心軟，愧疚，但也僅此而已了，我回到學(xué)校就能把家里發(fā)生的一切忘得干干凈凈，你永遠成不了我真正想親近的那個人。”

        沈念說完這句話，往前走一步，拉近了顧執(zhí)剛剛后退才產(chǎn)生的距離，在顧執(zhí)難得變得有些慌亂的視線里對他說：

        “有本事……走進我心里來，讓我心甘情愿的被你占有，你做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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