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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天人五衰 (11)


一個小時前,  王處居所。

        小區(qū)巡邏的保安只是在樓下經過時抬頭多看了一眼,心里念叨了一句“怎么又不開燈”,便朝前方走了過去。

        這套房子他很熟悉,  是特別行動處處長的住處,  十天前,  經過批準,這套房子被王處借住給了好友,  經由王處申請,各級批準,以及對被借住人的簡單背調,  解除了這套房子的各類安保措施,就當是最普通的住處一樣,邀請王處的好友住了進來。

        小區(qū)本身并不是什么保密單位,  之所以安保措施這么嚴格,  只是為了工作人員及其家屬的安全考慮——畢竟國屬特別行動處面對的,  并不是“人”,  那些邪靈究竟會采用什么報復手段,  沒有人知道。

        所以表面上,這個小區(qū)看起來也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屬大院,  除了工作人員之外,就連家屬都不知道小區(qū)花壇下面埋著些什么。

        保安也不清楚這些情況,  他只負責最基礎的人員進出以及巡查工作,這十天內小區(qū)里一切正常,  也就是在路過王處家樓下時,好奇怎么又不開燈。

        其實虞謀并不是不想開燈,  只是杰拉德喜怒無常,  一丁點異動就會惹得他大發(fā)雷霆。

        他們來這里的當天,  是沒開燈的,因此,這十天里,這套復式房就像是黑夜一樣,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杰拉德用繭一般的結界把自己包圍起來,修復那日虞王陵受到的驚嚇。

        管家不停在結界內外進進出出,承受著杰拉德的謾罵和虐打,因為小區(qū)無處不在的能量監(jiān)控,只能把部分重要的物品通過各種手段運進來,很顯然,杰拉德那些“玩具”和“收藏”并不屬于重要物品,這也是他這些天里脾氣愈發(fā)暴躁的原因。

        這十天里,虞謀并沒有過問這些事情,也沒問杰拉德有何打算,他對結界內外發(fā)生的事情熟視無睹,仿佛把杰拉德藏在這里,就已經完成了所有的任務,他做簡單的三餐,其余時間則多半在看書,幾本是他帶來的,幾本則是杰拉德扔在外面的。

        終于,在第十天的晚上,情況發(fā)生了變化。

        晚上,虞謀和往常一樣,在客廳開了一盞小燈看書,忽然,一股腥臭味傳來,他低頭一看,幾股濃稠的血液從書房門縫處緩緩流出來。

        虞謀皺了皺眉,放下手里的書。

        房間里很安靜,因為周圍有了結界的緣故,杰拉德的大吼大叫并不會傳出來,然而此刻,房間里卻傳來了杰拉德洋洋得意的笑聲。

        “我早就想弄死你了。”

        他重重一腳像是踢在什么東西上,接著,里面又傳出來一些奇怪的聲音,更多的血從門縫里流出來,在客廳里匯流在一起,把地毯染紅了一大片。

        虞謀站起身來。

        這是他們的一個臨時住處,也是虞謀想到的唯一能躲過國屬特別行動處搜捕的地方,但這也不代表杰拉德可以肆無忌憚,如果他們還能有下一個地方可去,虞謀是要好好把這處房子還給王處的。

        他走到門口敲了敲門,里面的杰拉德沒有應答,虞謀便去衛(wèi)生間,拿出清潔工具開始處理地上的血跡。

        很快,他就把地上打掃干凈,然后又走回桌邊,把地毯拉了出來。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打開了,杰拉德走了出來,看到虞謀竟然在清理血跡,鼻子里哼了一聲:“你這是想代替他的位置?當我的管家?”

        虞謀埋頭打掃:“打掃而已。”

        杰拉德走了過來,后面的門隨意開著,滿屋子的血污足以讓人觸目驚心。

        “你這人越來越無趣了。”

        就連杰拉德自己都沒發(fā)現,他和虞謀的關系越來越親近了,從前他還會掩飾自己的身份,而如今,他根本不避諱自己隱藏的那一面了,在他眼里,虞謀是原生教未來虔誠的信徒,

        是他的供養(yǎng)者,理應付出這一切。

        看到虞謀躬身在地上清理血污,杰拉德心想,等回去后,還是給虞謀辦一個隆重點的入教儀式,以嘉獎他這段時間做的事情。

        他在沙發(fā)上坐下,隨手拿過虞謀看的書:“撒旦黑經?你還對黑魔法感興趣?”

        虞謀說:“我什么書都看。”

        杰拉德翻了兩頁,又放下來:“嘖,也不知道哪個鄉(xiāng)下人攢的偽經,召喚的惡魔恐怕也是什么下水道的臭蟲吧?”

        虞謀沒說話,他把地毯拉出來后,又打算去清理書房,結果抬頭一看,原本躺在地上身體支離破碎的管家已然消解了,只留下一地的血污。

        “他不是人?”

        “當然不是。”杰拉德拿過茶幾上的鏡子,滿意地打量著身體里的新碎片,“他早就不是人了,他是我們蓋特蘭家族的奴隸,是我養(yǎng)的容器。”

        杰拉德把手伸進身體里,滿意地撫摸著靈魂上那幾塊新裝上去的碎片:“一些不服的碎片,我就養(yǎng)在他身體里,養(yǎng)服了,再取出來。我這管家別的不行,當容器真的不錯,我很久沒享受過這么舒服的碎片了。”

        在說這句話時,虞謀突然抬起頭來,杰拉德在他眼里看到了亮光,就好像是一個瞎蒙的試題答案全部對上了的考生。

        “你這是——恐懼?哦,你可以放心,你做不了容器。”杰拉德用手指敲了敲腦袋,“不,你這不是恐懼,這是怎么回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頃刻間,杰拉德也不知道被什么點燃,在房間里發(fā)起瘋來,他把桌上的東西都扒拉到地上,對著空氣大聲咒罵,虞謀只有起身去把窗簾和窗戶全部關上。

        幸好這里建筑結構特殊,才沒有讓杰拉德突如其來的癲狂打擾到鄰居,杰拉德發(fā)了一頓瘋,癱倒在地上喘著氣笑起來。

        “我現在的力量十分充沛。”杰拉德看著天花板,“虞王怎么也想不到,恐懼給了我力量。”

        “對,恐懼給了我力量!”他又騰地站了起來,張開了雙臂,“貪婪,自大,嫉妒,x欲——人類每一項罪惡,都是我的力量源泉,我從未有過如此強大的時刻。”

        虞謀在一邊附和道:“我感覺到了,你身體里肥沃的土壤。”

        “土壤?”杰拉德回過頭,看到虞謀站在窗簾的陰影處,“對,我身體里的土壤,給養(yǎng)著身體里神靈碎片的,又被這些靈魂碎片反哺力量。”

        他身體里密密麻麻的靈魂碎片,似乎也受到了力量的鼓舞,登時躁動起來,杰拉德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我們出去。”

        “不行,虞王很危險。”

        “出去。”

        “不行——”

        杰拉德自問自答,又一次發(fā)起了瘋,待他再一次清醒時,發(fā)現周圍一片狼藉,桌子沙發(fā)東倒西歪地倒在地上,而虞謀在角落里,試圖打開那幾個行李箱。

        “誰讓你動這個的——”

        箱子里放的都是重要的東西,有祖父留下的筆記,還有一些珍貴的草藥和工具,杰拉德撲了過去,十指尖尖,摁住了虞謀的脖子,血紅色的雙眼盯著他。

        “誰讓你動這個的?把你骯臟的手拿開!”

        虞謀猝不及防被撲倒在地上,他被杰拉德掐住了脖子,臉憋得通紅,艱難地說道:“管家說里面有,有哲人之石,要好好保管——”

        杰拉德逼視著他:“你知道哲人之石?”

        虞謀用最后一絲力氣說道:“是你告訴我的……是你,你說過的……”

        杰拉德死死盯著虞謀,看到虞謀吐出舌頭,快要暈過去,才放開了手。

        虞謀坐在地上,大口呼吸著空氣。

        “對,哲人之石,我有力量讓他復原了。”杰拉德像是想起什么,撲過去打開行李箱,“我需

        要三原質,硫磺,水銀,還有鹽巴——還要梨形孵化器——”

        他打開一個個箱子,在箱子里面亂翻,卻根本沒翻到煉金的設備,杰拉德暴跳如雷,想叫管家過來,又想起來管家已經被殺了。

        “你,你去給我找這些東西,你知道我的寶貝都放在哪里。”杰拉德指著虞謀說道。

        虞謀咳了兩聲,從地上爬起來。

        “不,我是說,把哲人之石放在你身體里的土壤里孵化,而不是利用它去煉金。”虞謀慢吞吞地說,“就像是管家孵化神靈碎片一樣,讓哲人之石服從,讓它得到給養(yǎng),真正成為你的東西,而不是黑但丁留下的東西。”

        “對啊,我可以孵化。”杰拉德恍然大悟,他沖過去,從行李箱里拿出一個木頭盒子,用咒語打開盒子后,拿出一塊鴿子蛋大小的紅色石頭,他細細摩挲這塊石頭,像是得到了最珍貴的神靈碎片,小心翼翼地鑲嵌在了靈魂里。

        劇烈的疼痛和排斥反應并沒有讓杰拉德成功,哲人之石從身體中掉了出來,落在了地上。

        杰拉德因為疼痛抽搐著,虞謀走過來打算幫他撿起來,卻被杰拉德一把掀開。

        “滾開,這是我的東西。”

        杰拉德撿起哲人之石,一口吞了下去。

        剎那間,杰拉德發(fā)現身體的所有力量都在涌向這塊哲人之石,他渾身洋溢著一種無與倫比的亢奮感,就像是春天種下了一粒種子,正在勃發(fā)的生長。

        但他也同樣僵化了,他想興奮地大喊大叫,發(fā)出來的卻是咯咯的聲音。

        這種感覺讓他痛苦。

        他的腦袋像是機器人一樣轉動,想叫過虞謀幫自己扯出口腔里萎縮的舌頭。

        然而他卻看到虞謀彎腰在地上的行李箱中到處翻找,直到拿出祖父留下的筆記本,放到茶幾上攤開。

        “咯咯咯———(拿開你的臟手)”

        “我早看完了,你忘了嗎?之前我找你借過很多次書,你說隨便拿。”

        虞謀專注地把筆記本上的羊皮卷一張張撕下來,無視了一邊的杰拉德。

        杰拉德滿腔憤怒,他看到祖父精心剪裁粘貼的羊皮卷被虞謀撕下來放在一邊,箱子里的草藥被虞謀挑挑揀揀,恨不得此刻過去將虞謀碎尸萬段,身體卻根本動彈不得。

        他眼睜睜地看著虞謀從行李箱里拿出蠟燭,翻開了那本撒旦黑經,又去廁所拿了方才擦掉的一盆血水,在地板上畫上了召喚惡魔的符文。

        “你以為拿到這本筆記上的羊皮卷和哲人之石,就是黑但丁的繼承人嗎?”布置完這一切,虞謀戴上手套,走向了杰拉德,“你根本沒有讀懂這些羊皮卷,你和你的家族貪婪,盲目,自大,褻瀆人類蛻變成神的完美進化,你不配成為他的繼承人。”

        虞謀雙手交叉放在胸口前,信仰帶來的滿足和殘忍的表情扭成一個奇怪的笑容。

        “但是,你是一個很好的容器,一片肥沃的土壤,以及,一個已經成熟的祭品——”

        地上的撒旦符文發(fā)出黑紅色的光芒,杰拉德的慘叫聲終于沖破了束縛,響徹整個房間。

        在一聲聲的慘叫聲中,杰拉德作為祭品完成了血祭,他靈魂里的碎片紛紛下墜,落在了地上的血泊里。

        一個沉睡多年的聲音響起。

        “□□,我需要一具肉/體……”

        虞謀虔誠地跪在地上,雙手交叉放在肩膀,安詳地閉上了眼:“我愿意奉上我的肉/體,直到您成為終極的——原生之神。”

        他認識我?

        這個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虞淵肯定自己在哪里聽過,但是這個人說出的話又讓虞淵覺得有些奇怪。

        他是虞王的身份,在凡間世界只有林啟蜇等幾個熟悉的人知道,對方又是

        怎么知道的??

        虞淵屏住呼吸,攔住了身后準備上前的林啟蜇。

        “閣下哪位?”

        “君不知我,我卻知君。”對方操著別扭的語調,黑夜中,那雙青金色的眼瞳正在一步步逼近。

        林啟蜇悄悄拔出槍,而就在這時,虞淵右手向墻邊一揮,空氣被巨大的能量撞擊,裹挾成一團撞在了墻壁的開關上,頭頂的吊燈赫然亮起,離林啟蜇和虞淵緊緊只有幾步之遠的“人”抬起手臂擋住雙眼,似乎很不適應燈光。

        虞淵看了那個“人”幾眼,又低頭看向腳下。

        只見這間三十多平米的客廳里一片狼藉,干涸的血液凝固在地上,像是一個詭異的符號,地上還有不少殘破的肢體,杰拉德的頭顱就被釘在了符號的正中央,表情是從未見過的驚恐。

        他還活著。

        因為結了血盟印的緣故,杰拉德被虐殺后依然留了一口氣,只是,這口氣也不太多了,支撐不了他恢復成人形。

        饒是林啟蜇見多了這類血腥場面,也忍不住有種嘔吐的欲望,他看向眼前的“人”,質問道:“你殺的?”

        而虞淵看著眼前熟悉的身影和穿著,目光有些沉凝。

        幾秒鐘后,對方應該適應了燈光,慢慢地放下手臂,在看到對方那張熟悉的臉時,林啟蜇忍不住呼出聲。

        “虞謀?”

        “不,他不是。”虞淵說,“看他的眼睛。”

        林啟蜇這才仔細去看對方的眼睛,這雙明顯不是亞洲人的雙眼,在亞洲人的面孔上顯得尤其突兀,而青色的虹膜在不同的角度也顯示不同的色彩,有時候是青中帶金色的光圈,有時候,看起來卻是一片通紅。

        林啟蜇有些緊張了。

        ——這是,惡魔?

        虞淵看起來卻淡定得多:“讓我猜一下你的身份——黑但丁?”

        對方哈哈大笑:“不愧是虞王。”

        虞淵說;“你占了我三叔的身體。”

        “不不不,他,他獻出了身體,主動的。”黑但丁初醒,還沒有徹底適應虞謀的身體和語言系統(tǒng),他姿態(tài)怪異地走到沙發(fā)邊坐下,又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他和你一樣聰明,他獻祭了一百多年,我養(yǎng)的祭品,他,虔誠且聰明。”

        虞淵冷笑:“我就知道他不會干什么好事。”

        “我們,需要一瓶酒。”黑但丁打了個響指,對虞淵身后的林啟蜇說道,“這位警察先生,可不可以請你幫我們去取一瓶酒,我有很多事情要和虞王陛下聊聊。”

        林啟蜇看向虞淵,虞淵點點頭,林啟蜇繞過地上的血污,去餐柜邊取酒。

        他的手不著痕跡地握在搶把上,路過黑但丁時,突然被什么絆了一跤,手連忙撐住身邊的墻壁,才沒有摔倒在地上。

        “警察先生,槍可不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喲。”黑但丁背對著他說道。

        林啟蜇和虞淵對視一眼,抽出了槍,放在了地上。

        氣氛緊張得仿佛下一刻空氣就要燃燒起來,面對這一個未知的敵人,林啟蜇和虞淵選擇了按兵不動,探探對方的底細。

        王處養(yǎng)生,家里沒有酒,林啟蜇找了好一會兒,才從廚房里找出一瓶藥酒,又去取了兩個杯子,放在了茶幾上。

        他正打算倒酒,忽然,門口傳來一聲巨響,接著,王處渾厚的聲音便在門口響起。

        “虞謀,你他嗎在我家里做什么??樓下鄰居家的警報都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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