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番外二 （3）
對于太啟身邊的神侍們, 貔貅則表現(xiàn)出了可以稱之為“彬彬有禮”的行為，他學(xué)習(xí)凡人的行為比神侍們想象中的快，一個月之后, 只要在貔貅清醒的時候, 他已經(jīng)大致能理解神侍們的意思了。在神侍們?yōu)樗蛠硎澄锘蛘咭路䲡r，他會頷首表示感謝，在內(nèi)殿遇到神侍提著重物，他會上去幫忙。在神侍們送來熟食企圖糾正他的習(xí)慣時, 他也會禮貌地表達拒絕了。
神侍們漸漸也開始習(xí)慣昆侖神殿多了一個凡人小孩, 在貔貅向陌生神官們表現(xiàn)出攻擊行為時，甚至?xí)噲D去安撫他。
“這樣不可以哦。”神侍們用表情和動作對貔貅說，“不可以隨便攻擊其他神官。”
明明清醒時能聽懂神侍們的話，偏偏在這個時候，貔貅左耳進右耳出，就是裝作沒聽懂。
“他這小子人模人樣，怎么還和兇獸一樣野性這么足。”司書官薛同接連被貔貅嚇唬了兩次，忍不住對太啟身邊的神侍們抱怨道。
神侍們掩著嘴笑道：“那您是沒看見貔貅剛來的時候，那就是一只兇獸崽子。”
“他是東君撿回來的，認東君當主人了，所以護主呢。”
“那就當兇獸崽子養(yǎng)著吧。”薛同說，“也挺好，凡人留在昆侖，總歸名不正言不順。”
然而貔貅還是越來越通人性，尤其是在太啟身邊的時候，更像是一個在太啟漫長生命中陪伴著他的人。
在貔貅習(xí)慣了昆侖的生活后, 昆侖又一次恢復(fù)了平靜。
就像是過去的無數(shù)歲月一樣, 時間在昆侖上靜靜地流淌, 神侍們也是在葉子變黃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東君又有很多天沒有說過話了。
他消磨時間的辦法依舊是坐在昆侖神殿后的山上，看凡間世界的人們在做些什么。
貔貅清醒的時候，也會跑過去在太啟身邊坐下，陪他看凡間世界的燈火。
入了秋之后，凡人們開始收割種下的糧食、宰牲畜，準備度過一年之中最難熬的季節(jié)。
以氏族和家庭為單位凡人們開始聚集，清晨祭祀東君的雅樂，也會變成感激東君賜予的這一年來風調(diào)雨順的頌詞。
“這是凡人們稱之為家的東西。”
某一天，太啟突發(fā)奇想，指著凡間世界的房子對身邊的貔貅說：“你能理解嗎？這是家，父親和母親，和你一樣的孩子，就住在這個房子里面，這就是凡人們說的家。”
貔貅看了看凡間世界，又看向東君，疑惑地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家？”
他模仿著太啟發(fā)出模糊的聲音。
神侍們都知道，其實貔貅已經(jīng)會簡單說幾個詞了，但這小孩兒也有了自尊心，擔心自己說得不對被笑話，所以很少開口。
“對，家。”太啟拿過一根樹枝，在沙地上畫下字形。
貔貅認真看了會兒，用手指在太啟寫下的字旁，也畫了一個家字。
“對，這個字，就是家。”
太啟又在地上寫了“昆侖”兩個字，貔貅也一筆一劃地寫下了昆侖。
他的手很穩(wěn)，寫出來竟然還挺規(guī)整，太啟又念了一遍昆侖，貔貅也念了一次昆侖。
這小孩悟性很不錯，太啟見他學(xué)得快，又寫下了貔貅兩個字，指了指他，說：“你的姓名。”
這兩個字是貔貅聽得最多的，他也理解神侍們和太啟說起這兩個字時，是在叫他，所以他也很快明白了姓名這個詞的含義。
只是這兩個字寫起來更復(fù)雜，貔貅囫圇在地上畫了兩次，都寫不出來太啟那么完整的字，苦惱地皺起了眉。
太啟讓貔貅坐近了一些，把樹枝遞給他，握住貔貅的手，教他寫下貔貅兩個字。
教了兩次之后，貔貅很快就記住了，自己在沙地上練習(xí)起來。
很快到了晚上進食的時間，神侍們發(fā)現(xiàn)貔貅不在昆侖神殿中，知道他又去陪東君看凡人燈火了，便上來找他。
見到沙地上寫滿的字，神侍們驚道：“貔貅都會寫這么多字了。”
貔貅還在沙地上練習(xí)著，連神侍們來了都沒抬頭。
太啟說：“他學(xué)得很快。”
貔貅又在地上寫了一排字，大概是自己也很滿意，扯了扯太啟的袖子，獻寶一樣地給他看，還對著字一個個念。
“家，昆侖，貔貅，虎，天，地……姓名。”
他念完姓名兩個字，又指了指太啟。
太啟說：“你寫的很好，說的也很好。”
沒想到貔貅又說了一次：“姓名，你。”
太啟這才意識到，貔貅是在問他的名字。
身邊的神侍們也意識到了，頓時都嚇壞了。
東君名諱豈是隨便可以問的，連忙連哄帶騙的要把貔貅騙回去吃飯。
“貔貅，該回去吃飯了，凡人這個時間就是吃飯的時間。”
“對，今晚有魚，有你愛吃的牛肉，是凡間世界剛供奉的，特別新鮮。”
“我們走吧，別打擾東君了。”
可貔貅并沒有被美食所吸引，而是執(zhí)著地抬起頭看著太啟。
“你問我的姓名嗎？”太啟的臉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他是原生之神，并沒有神侍們從凡人那里保留的情緒。
貔貅點頭，他知道這是肯定的動作。
太啟拿過他手上的樹枝，在沙地上寫下“太啟”兩個字。
“我的姓名，太啟。”太啟把樹枝交給貔貅，“好了，該去吃飯了。”
夜幕降臨，太啟也打算回昆侖神殿了，凡間世界又供奉了典籍和樂器，這是他最喜歡的東西。
神侍們侍奉太啟回神殿，以為貔貅會像以前一樣，寸步不離地跟著東君會昆侖神殿，卻沒想到他留在原地，借著月光溫柔的光輝，用樹枝在沙地上認真寫下太啟的名字。
“太啟。”貔貅念完這兩個字，抬頭看向了天上的月亮——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了和月亮一樣美麗的東西。
第二天一清早，貔貅剛剛起床，便被神侍們叫到了太啟那里。
“從今天開始，你來我的寢殿住。”太啟對貔貅說，“你已經(jīng)學(xué)會寫字，說話，就不應(yīng)在吃生食。另外，我會教你寫字、禮儀，說話，讀典籍，等你學(xué)得多了，我會派武神教你習(xí)武，兵法，讓薛同教你天文、地理。”
貔貅似懂非懂地聽著，他隱約覺得好像有很多困難的事情要做，但是只要是太啟說的，他都會點頭答應(yīng)。
他點點頭，太啟便開始讓神侍收拾他的東西，搬到自己的寢殿。
貔貅的東西并不多，因為他經(jīng)常神志不清，在失控時會毀壞身邊所有的東西。所以衣服，被衾，鞋履都是縫縫補補后再用的，凡間世界供奉的玩具他也不喜歡，反倒是喜歡做一些矛、劍之類的兵器。
這些東西，太啟也一并讓神侍們送到自己的寢殿里。
薛同正有事來昆侖神殿，看到神侍們在搬東西，問：“這是要把那小子送下昆侖了嗎？”
“不是哦，是要搬到東君的寢殿去。”
神侍們見怪不怪了，他們搬過小半個花園，鳳凰巢，以及一池錦鯉，無數(shù)典籍禮器進東君的寢殿，搬一個小孩兒的家當也沒什么稀奇。
薛同當下就表示了反對：“青鳥鳳凰那都是圣獸，怎么能讓凡人小孩進東君的寢殿？更何況個那小孩還野性十足，時不時就失控，萬一冒犯了東君怎么辦？”
神侍們不過是聽命行事，薛同去見了太啟，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太啟卻說：“你來得正好，過些日子，等貔貅認字認得多
了，你來教他天文歷法，算術(shù)地理。”
薛同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太啟問：“有什么問題嗎？”
薛同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沒什么問題。”
他的反對在太啟面前時渺小且沒有任何說服力的，他就算有千般理由阻止貔貅進東君的寢殿，以及拒絕教貔貅天文地理，太啟也不會同意。
昆侖神王無心無情，根本不會在意自己做了什么，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只能當是東君在無限的生命中找個樂子了，薛同安慰自己，反正養(yǎng)一個凡人小孩，和東君養(yǎng)青鳥養(yǎng)錦鯉也沒什么差別。
當然，教養(yǎng)一個凡人小孩和養(yǎng)青鳥養(yǎng)錦鯉的差別還是很大的，但這同樣也讓太啟漫長的生命不那么單調(diào)和無聊了。
他帶貔貅去看神侍們烹牛肉和魚，一遍又一遍教他用食的禮儀，終于糾正了貔貅吃生食的習(xí)慣。接著又開始教貔貅認字，寫字。很快，冬天就來臨了，貔貅是凡人，不像諸神一樣不畏嚴寒酷暑，寫幾個字就開始凍地手抖，太啟便把貔貅抱在懷里，手把手教他認字寫字。到了晚上，貔貅也不再和青鳥睡在一起了，他在太啟的床榻上有了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像一只小獸一樣，依偎著主人進入夢鄉(xiāng)。
就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天上一日，地上十年。貔貅已經(jīng)完全脫去了野性，真正蛻變成為了人，他有了自己的思想，學(xué)會了控制自己識海中出現(xiàn)的畫面，不再會分不清眼前到底是現(xiàn)實還是天眼中看到的畫面，也在昆侖諸多神官和太啟的培養(yǎng)下努力長大成人。
神侍們都說他脫胎換骨，完全變成人了。貔貅也深知自己的變化，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是像過去一樣，像一只乖巧的小獸，依偎著太啟進入夢鄉(xiāng)。
——他唯一沒有變的，就是依戀太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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