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打祭酒
王守仁確實是有過這么一段荒唐經歷,而且早就在京城的官場里淪為了笑談。許多與王守仁父親王華關系要好的官員至今仍拿這事兒跟他玩笑,笑說趕緊多生幾個兒子,不然伯安真出了家,你老王家可就斷了香火咯。
乾清宮大殿上一片寂靜,弘治皇帝甚至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直視楊廷和。
畢竟楊廷和給的說法太過于匪夷所思,一個沒有什么功名的監生就敢爬當朝太子府上的院墻,說出去誰信?
這個故事根本就站不住腳!
不知內情的劉健饒是老成持重此時也不免面色微變,這樣的舉措在他看來完全就是在作繭自縛,是嫌這個坑還不夠深,再接再厲刨上兩下能埋了我老劉最好?
楊廷和不著痕跡的看了李東陽一眼,發覺他微微點頭,當下新下大定,昂首道:“啟奏陛下,臣并非信口雌黃,臣有人證!”
弘治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身邊立刻就有內侍蕭公公尖聲叫道:“帶人證!”
滿朝公卿翹首以盼,打算看一看這人證究竟是何方神圣。一時間心中擔憂者有之,看熱鬧不嫌事大者有之,冷眼旁觀者更有之,個個是伸長了脖子。
在百官的矚目中,多日來無數人尋之不得的人出現了!
來者正是王守仁!
王守仁毫無慌亂之色,施施然地走了進來,莊重行禮叩拜。
“國子監監生王守仁參拜皇上。草民可以證明楊廷和楊大人所言之詞句句屬實,并無半分虛構!”
王守仁說完這句話,朝堂之上哄然如群蜂歸巢,議論之聲頓時響起。
國子監祭酒站出來指著王守仁怒喝道:“王守仁,你太讓我們失望了,為覓紅杏去翻墻頭,豈是讀書人做派?”
指責完了王守仁之后,老頭兒又對弘治皇帝說道:“皇上,臣以為此事必然不實,王守仁必然被人威脅才說出這般的彌天大謊,做出這樣的偽證啊,皇上。”
國子監祭酒徹底不服了,事關國子監的榮譽,天下讀書人的面子,這老學究的表現已經不能再用哭天搶地來形容。
“臣乞骸骨!”老頭兒心灰意冷,跪在地上磕了個頭,放下官帽就要走人。
“先生稍慢!”弘治皇帝實在舍不得這個滿腹經綸的祭酒離職不干,盡管他也有些不喜歡這個固執的跟石頭一樣的老頭:“朕讓太子來和他對峙,如果王守仁真的是被朱厚照所脅,做下這等事情,朕也容不得他,朕會立刻下旨讓興獻王世子來京伴讀!”
弘治皇帝剛剛說完,殿下立刻就有人大呼道:“皇上不可!這老道學走便走了,太子殿下確實是塊璞玉,用心雕琢必成大器啊!”
說來也怪朱厚照,平日里行為乖張,為所欲為,雖聰慧之處也時有顯現,卻是讓百官眾臣褒貶不一,愛之者以為是中興之主,可為國器,恨之者卻認定大明江山若是交到朱厚照的手中必然會徹底斷送這祖宗血汗打下的萬里河山。
所有人都出自公義,絕難說是有私心。
弘治咳嗽了兩聲說道:“去吧朱厚照叫來。”
在天牢中足足關了三天的朱厚照終于有了次呼吸新鮮空氣的機會,牢外陽光明媚,可是他的心卻怎么也輕松不起來,甚至有些沉重。
昨夜老皇帝發出的信號并不是那么好,自己年紀不大,說不定在便宜老爹龍與貴天之后朕的駕馭不住群臣,反倒是讓某些看不慣自己作風的大臣給行了廢立之舉,那下場可就凄慘了。
朱厚照讀過不少史書,那些或是臣強主弱、禍事后宮干政、乃至于強大的藩王打著靖難的口號實行篡位之舉的事情屢見不鮮,到時候自己一個放蕩不羈的未來人士怎么度過這些難關?
對于大明,自己終究是個外人。
機制輕佻的進了大殿,朱厚照立刻就感受到了一道如同芒刺一般的目光凌空打在自己身上。朱厚照看了過去,這個人他認得,是國子監的那個老學究。
老頭兒正用這似乎要吃人一般的眼神仇視者自己,朱厚照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卻是不曾得罪了這個老頭,極美在他家門口撒過尿,也沒有睡了他孫女沒給錢,怎么就這般苦大仇深?
情況不妙啊。張壽微微嘆息了一下,他最怕那種固執起來連命都不要的人,而這老頭明顯看起來就是。
果然,在朱厚照還沒反應過來,國子監祭酒這老頭兒一個箭步就竄了上來,扯著朱厚照的衣袖就渾身上下的打量著他,那眼神那動作,立刻就讓朱厚照想起了某個著名的扎針嬤嬤打量野生格格時候的模樣,頓時渾身一陣惡寒。
“啟奏陛下,老臣粗懂一些相術,恕老臣直言,以太子殿下的面相而言,太子并非久壽之人!”
祭酒此言一出,無異于平地炸起了一聲驚雷,誹謗太子短命簡直是匪夷所思膽大妄為!
朱厚照整個人都愣了,這是仗著便宜老爹脾氣好打算往死里欺負我是么,咒誰短命呢?千里做官要都是你這么個做法,全家人死絕小爺我都不覺得稀奇。
一大早起來陽光明媚,心情也該是那般明媚,可是碰到了噴子怎么辦?
朱厚照看了弘治皇帝一眼,發覺弘治皇帝還沒緩過神兒來。當下就虎吼一聲怒罵道:“老東西你會不會說話?平日里敬你是個長輩才禮讓三分,今日你竟如此不為人父,那就休怪我不顧君臣之禮!”
當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一個箭步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老祭酒的臉上,登時把他那口老牙給抽的四散分離,發黃的牙齒落得個滿堂。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乾清宮殿堂,驚醒過來的紅紫公卿們就看到了接下來極為兇殘的一幕,一個年不過十歲的當朝太子跳起來揪住一個足有六十歲的緋紅官袍的老頭兒大嘴巴抽的噼啪亂響。
朱厚照這次真的是氣急了,上一世他不過是活了二十來歲,這一世更是不足十歲就被自己占了身體,最為忌恨別人咒自己短命。所以這一動上手怎么還能停的下來,前世里對那莫名其妙老道的怨恨在再這一刻爆發了出來:“你有沒有兒子,有沒有后人,如此不留口德,難道是打算斷子絕孫嗎!”
啪啪。
“我父皇就我這么一個兒子,你竟然還忍心咒我不得好死,難道這也是忠君之心為臣之道嗎!”
啪啪啪。
“想我朱厚照也沒有什么的罪過你的地方,平日里行事雖然放縱了了總歸也沒什么大錯,我是大明太子,唯一的繼承人
,不囂張以后怎么和我大明周圍虎視眈眈的強敵周旋?”
朱厚照也是怒極,不管理由合不合適就一個勁兒的往外蹦,直打得老祭酒滿口老牙一個都不剩才得以助手。
打完人之后,朱厚照撲通一聲跪在弘治皇帝面前,哭了起來:“兒臣犯了大錯,請父皇將兒臣關起來吧。但是兒臣氣不過啊,我皇族一支如今已是凋零至此,仍有此等無君無父的人惡意誹謗,實在是令人心寒。
父皇您每日勤勞理政將江山治理的固若金湯,不到四十歲的人已經是鬢角斑白,此人究竟是何等心思才說出這等惡毒之言?加入父皇再給兒臣一次機會,兒臣就算這太子之位不坐也依舊要打掉這老東西的滿口牙齒!”
弘治皇帝此時心中亦是悲涼,一輩子勤勤懇懇,以仁孝治理天下,清明吏治,啟用賢才,多年來只要是對天下萬民有利的事情哪怕是委屈了自己也會照準去做,哪里會想到竟有今日之指責。
子不教,父之過,父之過啊!朕年幼時過的孤苦,整天提心吊膽連個百姓之子都不如,難道讓朕的兒子也過的像朕小時候那樣你們才開心嗎?朕就要讓自己的孩兒活的開心,活動額為所欲為,有什么過錯兒,朕擔著就是!
此時正是父子一條心。
但是朱厚照還是犯了忌諱,俗話說打人不打臉,何況打的是大人?要知道在內廷責罰那些身份是奴仆的內官也大多是杖責,很少會出現扇耳光的責罰來,何況是外廷的正經官員。
此風斷不可長!這是包括劉健、李東陽在內的所有文官的一致心聲。原則是原則,對錯是對錯,可是在對錯和原則面前文人風骨永遠是不會錯的,怕就怕朱厚照這一頓巴掌打散了文人的風骨,所以此風斷不可長!
老祭酒挨打雖是言辭有過當打,可一時間竟也讓滿殿臣子無論站隊如何都生出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劉健首先出列,面色凝重的朗聲說道:“殿下此舉太過!祭酒有罪,也應當或是陛下當廷下旨,著錦衣衛廷外杖責;或是交由刑部大理寺論罪是打是殺并無不可,而由太子親自出手責罰,于禮不合,斷不可為!”
弘治皇帝無動于衷,這個寬仁了一輩子的皇帝依舊沉浸在內心的悲涼中無法自拔。欽天監的神仙很久以前就有過讖語,自己這一輩子難得會有皇子,而今只有這么一根獨苗,這群平日里看起來溫馴的臣子不與朕一起細心呵護也就罷了,竟海湖說出如此誅心之話。
老皇帝的心此時竟比階下幾十個大臣的心還要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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