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梅魂共誰語9
孟瑤醒來時正在一個屋里。屋子無甚擺設,只一張大床,一張貴妃榻。床很軟,孟瑤哼唧一聲,一個用力便陷進了鋪在身下不知幾層的床墊子里。鑒定完畢,里邊必是塞了禽類的羽毛。孟瑤心癢癢了,可能是投錯了胎的緣故,如今天性使然,莫說讓她看到了那些毛茸茸的東西,便僅僅是想到了都想亮出爪子撲一撲。“莫不是自己其實是貓?不是狐貍?怎得像個貓兒一樣?”孟瑤心里嘟囔了一會兒,還是壓下了撓一下那床墊子的欲望。開玩笑,沒看到那床墊子上有用金線繡著的玫瑰花?若是不小心撓壞了怕是只有脫了她這身狐皮才賠得起了。很遺憾,孟瑤小狐貍還沒有打算換個另類風格的穿衣方式。......
孟瑤睡飽了,伸個懶腰,還是從那軟軟和和的床上起了來。周圍掃視一圈,看那床邊石雕的座燈上放著一個用絲帶纏成的小球。孟瑤無語了,狐貍不發威,還真當她是只貓?孟瑤看都懶得看一眼,繼續觀察地形。床邊博古架上放著香爐,此刻正冒出裊裊青煙。孟瑤深吸一口,有股香甜的氣味,卻不是宿凌身上的清香。屋子正中心是張屏風。孟瑤上一世還是見到過些好東西的。認出這是一整面云母落地屏風。夢瑤起身,繞過了那屏風去,竟看到了宿凌和他身下的大床。不,大大床。感情忘了自己是個小禽獸了。呸!是小狐貍了。狐貍眼中的大怎么能算大呢!那宿凌竟是讓人給她定制了個張床。
墨綠的床帷,被刻絲芙蓉金絲鉤鉤向兩邊,一襲大紅色云錦緞面,用金絲銀線繡上了錦鯉,一個個如活了般,被宿凌壓在身下。
宿凌這身皮囊還是不錯的,孟瑤心想,他見過漂亮的人,可如此漂亮的男人卻委實見的不多。如月光般姣白的面孔,端的是面如冠玉。這人平日不說話時眉眼如畫,一身儒雅氣息,眼里橫波,讓人覺得溫潤俊秀。可一開口便是凌厲如寒刀,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著,幽深的讓人看不清,一副傲睨萬物的樣子,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偏偏他嘴里又不積德,毒舌的讓人又怒又怕。
可他如今閉著眼,躺在床上平日里裝的儒雅桀驁都不在了,仿佛這才是他的本真面目,一張面孔如灼灼春花般艷麗卻又如淼淼秋水般寂靜。一頭青絲散亂在床上,襯得白皙的皮膚更加白皙。如一個睡美人般安靜睡去,非常養眼。……
美色之下,孟瑤瞇著眼默默收回了本想拍出去的梅花,她心里滿意極了,于是心情甚好地自以為躡手躡腳地爬上床又睡下了。“春乏秋困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睡覺之于孟瑤來說,是性命!!!
宿凌此時不在凡間,想他本是個閑散之人,超脫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得會眼巴巴地跑來給那閻王小兒當差?當差便罷了,自己跑來交流交流情況,閻王那老小兒竟然在奈何橋邊泡妞。簡直的罪無可恕。想著當年閻王那孫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跑來找他幫忙的時候那是裝的多像孫子?“你不是這世內人,天道五行皆拘不了你,你便是下了凡塵也是染不上因果的,你說你找人,找了有多少歲月了?怎就能認定你找的人就在天界呢?天界都被你翻爛了吧。何不下了凡塵找找?孟婆可就這么一個妹子啊,那傻妞看了她不知多少年都看不出她妹妹的毛病。我給你找具凡身,你且陪她妹妹過一世。既是幫了你自己,也是幫了我如何?......”
想起這,宿凌一陣頭疼。自己怎么就被他忽悠住了答應了他呢?雖說那小狐貍著實好玩了一些,可這事情也著實太麻煩了。他都不該趟這趟渾水!!如今這事情有了蹊蹺,看那閻王小兒怎么辦!
“呦,尊者來了?”閻王看著他滿臉的黑氣忙收起自己的愜意。他如今可了解他,自己不爽,那是絕不會讓別人爽的。自己如今有求于他,可不能惹怒了他。“怎么了這是?可是事情有變?”閻王立刻起身,如松如竹的身形,如今點頭哈腰作出一副伏低做小狀,甚是別扭。
奈何宿凌不理他,只黑著臉不說話。“尊者此番前來可是舍妹那里出了變故?”一旁的孟婆先忍不住了,他二人在此作態,心疼的可是她,她的瑤兒可還在凡間呢,一個不小心便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宿凌見孟婆開了口也不再板著臉了,臉色稍霽說到“出了變故的不是她,她能吃能睡的,日日幾個大雞腿,能吃的很。......”
孟婆笑而不語,閻王卻是一陣無語,誰特么想聽這個啊,她現在可是狐貍,狐貍能不愛吃雞?就不能正經點嗎?!!!
宿凌看閻王雖是不動聲色內心估計如食屎一般膈應終是滿意了,才開口正經說到“你們說那小丫頭放不下前世悲苦,托我去帶她了結。孟婆,我問你,你看她那么多世可曾記得那留在凡間的梅魂?”
“自是記得的。”孟婆沉吟片刻便說道,“她不是被困于鬼嶺上八百年不愿再次投胎"
“這便是你看到的?”宿凌挑眉。眼里閃過一絲玩味。
“是。”孟婆肯定答道。她是神,這點記憶力還是有的。
“小查子,查查你的功德簿吧。”宿凌轉頭向閻王說道。閻王姓查,然而被人如太監般呼來喝去也是沒幾個人敢了。
閻王自知此事茲事體大,也不理他,心念一動便拿出功德簿查看。“梅精,嫁與人,亂五行,天道不容,早該受了天劫魂飛魄散了。”閻王沉聲說道,剛毅的臉上如今更嚴肅了。
“這……,有人幫她偷天換日?”孟婆驚聲說道。
“怕不是幫她,倒是害了她。”宿凌嗤笑一聲,眼里寒光四射。
“你可能查一下,八百年前文曲星降生的哪個梅花村的其他人?”宿凌繼續問道。
閻王也不多語,宿凌說到誰他便查誰。
“這,自是早已經投胎轉世了啊。有甚不對?”閻王看著功德簿皺眉。
“投胎轉世了?你現在去那梅花村看看,那些被困的鬼魂都是誰。”宿凌冷笑道。他本以為這事不大,沒想到還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說他們仍在人間?還逗留了八百年?”閻王頗有些吃驚,他自認平日里奉法辦公,兢兢業業,怎會出如此大的紕漏?
“不僅如此,小查子啊,我怕是有人在降下天譴的那一刻玩了個李代桃僵,將那天遣降在了無辜村民頭上,然后再騙那梅精留在人間,直等得自己魂飛魄散,到時等那梅精沒了之后再偷偷讓那些連著一起被困的替死鬼們下陰間。若是你不特意查那生死簿,定是叫你查不出來的。”宿凌不急不緩,老神神在在地說道。
“他做了那么多只不讓梅精那么早魂飛魄散罷了?可倒是出于什么理由讓那人冒如此大的風險?便是救她,為何不救個徹底?還是見不得那梅精早死非要讓她被磋磨個些時日再魂飛魄散?”孟婆聽了冷汗連連,卻猶是不解。
“這,就要問你們了。我目前只想到了一個原因。"宿凌神經兮兮地說,絲毫沒有被困于陰謀的慌張感。也是,這關他何事?他只是個過客,過客。
確實如閻王所說,他早就將上界翻了個天翻地覆,可如今仍是沒找到他要找的。他便分出神識下界找,那神識也倒霉,投了次胎,暫時被封了記憶也罷了。卻在死后因他沒及時召回被那孟婆狠灌了碗孟婆湯,這下好了,也不知他那神識到底找沒找到他要找的。他氣的鼻子都歪了,親自跑到冥府來泄憤,卻被閻王哭著拽著讓他親去投胎。還說不用喝孟婆湯還免費送肉身云云。只要幫忙看顧那孟婆妹妹一世,讓她安好無憂。他們很熟嗎?簡直了,若不是他確實需要具肉身下界,誰會聽那閻王驅使?如今事情越查越大,他倒要看看這閻王怎么辦。……
“讓本尊說,還不給本尊倒茶?”宿凌不慌不忙地找個位置坐下,斜著眼,慢悠悠地說。
“倒,怎地不倒?尊者你快說吧,這可是大罪啊。”閻王下邊給孟婆使眼色,一邊殷勤說道。
“我問你們,你們為何偏讓我下界去走一遭?”宿凌呷口水,潤潤嗓子后說道。
“那是舍妹種不下因果,流不出眼淚,閻王大人覺得蹊蹺才讓您幫忙。”孟婆已經憋不住了,宿尊者老賣關子,她這性子本就急。......
“你說是因為孟瑤那丫頭?”閻王眼睛一亮。他怎地沒想到。那梅花精可是與孟瑤前世有牽扯的啊。他查過與她有關聯的前世之人,倒是發現或多或少有人沒再回冥界轉世,卻沒想到真實情況竟與那生死簿不一樣?這又是否和孟瑤魂魄不斷變弱有關聯?以上總總確實可以表示很可能幕后推手害的并不是梅花精而是孟瑤。可,孟瑤到底是什么來歷?竟能讓那人違天道也要害她!?還有,他到底是怎么害的她?
宿凌對閻王的反應頗為滿意,他就喜歡和那聰明人說話。既已經想到了他也不再賣關子了。“你們當初與我說孟瑤流不出眼淚,中不下因果。你說她靈魂是被人拼湊出來的,所以流不出眼淚;那如今若是有人故意讓她往生時損耗魂力呢。我第一次見那梅花精時便覺得有些蹊蹺,她本應是一抹殘魂,可我感覺她的魂力頗為特別,特別在哪里我不好說,可卻是能肯定,那部分的魂力絕不屬于她。你們說孟瑤魂魄越來越弱,可有想過原因?她的魂魄是如奈何橋邊那些癡等的野鬼一般慢慢逸散削弱的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像是讓人偷走了般減少的?......”
孟婆聽完臉色慘白,竟真的轉頭看了看河邊癡守的鬼魂們。彼岸花隨風搖曳,他們站在那里似乎也隨風一起衣袂翻飛,蕩起點點星斑。這平日里極其平常的景象如今卻讓孟婆差點暈了過去。那星斑,那星斑竟是自鬼魂身體里慢慢逸散出去的。而不是她以為的,魂飛魄散前一瞬間摧崩離析。癡守的魂魄執念太深,長此以往不去投胎,日久天長便沒了活力,自此魂魄越來越淡,直至魂力不夠。那魂魄便如玻璃般,一瞬間破碎,然后消失。可孟瑤,她,她從未沒有逸散出過星斑啊!便是在冥界她也是有活力有生念的魂。她又怎會魂魄越來越弱?
“我看她那么久,竟不知她受這等苦難,還以為她是心愿未了,久全不了,慢慢消失的,沒想到,竟是因為被人偷了的緣故。到底是誰?狠得下心來做這腌臜事?”孟婆說完再沒了平日里的囂張跋扈,竟是掩面痛哭了起來。這千百世寂寥人生,她在這奈何橋邊站了千百年才遇上這么一個合眼緣的,你讓她如何不心疼?直恨不得將那作祟之人千刀萬剮,讓他也嘗嘗那身死魂消之苦。
閻王倒是不說話卻是臉色鐵青,刀削斧刻般的臉上如今一片肅容。偷魂奪魄之事他可從未聽說過,這等厲害手段到底是能對付夢瑤一人還是凡是有魂魄的人都能被他折損?想想竟是覺得可怕。
“至于為何要蹉跎那梅花精些時日,我倒也想通了。孟瑤活一日,他便用那梅花精偷她一日魂力,日積月累,那小狐貍必會被活活耗死,怕那是便是梅精的死期了。那人不僅玩了手李代桃僵,還有一手借刀殺人呢。你說她世世中不下因果,那是否那人在孟瑤的世世里都藏了一把刀?”宿凌眉毛輕皺,真真的有些擔心那傻狐貍了。
“尊者準備如何?”閻王一臉嚴肅地望著他,他不能動,他一動雖能保住孟瑤,確是打草驚蛇了,那豈不是把孟瑤永久地立于危墻之下了?畢竟能頗費一番心思害她的人必不會輕易放棄。若是不把他找出來,那他和孟瑤頭上便永遠懸了把刀。如今能不動神色地幫助孟瑤且抓住背后那人狐貍尾巴的可就只有眼前這人了。
“還能如何?且看著吧。她不是故意讓小狐貍中不上因果?我偏讓她不能如愿,不僅讓她這一世情緣相繞,還要讓她了卻心結。到時,那背后腌臜人看小狐貍該死時還沒死怕就會露出馬腳了。”宿凌言之鑿鑿,不知為何,他想起那終日懶洋洋的小狐貍便覺得心里暢快極了,那狐貍看似呆傻,卻是最為有趣,還傲嬌,一個不順意給你印梅花,看似蠻橫,卻又讓他覺得莫名的可愛,讓他憐惜。尤其是,宿凌隱隱覺得他怕是認識她,可怎么會呢?若是真認識,他又怎會不知?總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纏于宿凌心間,讓他覺得怪異卻又好奇。這種怪異和好奇讓他不僅僅答應閻王好好看顧孟瑤,還讓他想揭開孟瑤周圍的神秘面紗。直覺,這會讓他興奮。……
“如此,小神謝謝尊者了,尊者您上次分出神識私下凡間的事,小神已然從此刻開始忘了。”閻王說的道貌岸然讓宿凌挑挑眉。想發作卻又找不出緣由,若是他真把這事挑出去,他倒不怕什么,就是麻煩。不管天上地下,總少不了沒事挑刺的人不是嗎?且,免一事少一事吧!
“如此,謝過閻王大人了。那小狐貍本尊先養著吧,正好缺個玩意兒。”宿凌復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來,讓人看了牙疼。
一旁因為聽了宿凌保證而稍安的孟婆抽了抽嘴角,卻在心里咆哮?“你知道你前世為了她自戕嗎?知道嗎?知道嗎!”就知道你不知道,就不告訴你。╭(╯^╰)╮總有你悔的一天。還敢把她寶貝瑤兒當個玩意兒養,怕是忘了上輩子受得虐了。……
講真,緣分這種事情,誰說的清呢又!
花謝花飛花滿天,情來情去情隨緣。
宿凌收獲了閻王一臉嚴肅的表情后心滿意足地走了,雖然附帶了孟瑤一臉古怪的冷笑。他雖能靈魂脫殼,可鬼都知道他不能脫離太長時間,何況他還是神呢?于是,剛出了冥界便火急火燎地回去了。
也不知他那小狐貍醒了沒?……
奈何橋邊,紅河水仍舊平靜地向前流動,彼岸花仍舊開了謝,謝了開。閻王看著眼前的白衣佳人沉默不語,她臉上淚痕未干,平日里杏目圓瞪的表情被如今的愁容代替了。眉眼里鎖了深深的憂愁,仿佛凝成了實質般,流進了閻王的心里。閻王看過她這個樣子,孟瑤離開這里投胎時,她也是這樣,只呆呆地望著忘川河水,一句話也不說。讓人哪怕看著都難受。
“你……不知有一事當不當問。”閻王咳嗽一聲,試圖喚起她的注意。
“大人請講。”孟婆伸出手,隨意地碰了碰飄到她周圍的星斑。并不抬頭看他。
“你,為何對孟瑤如此上心?不是說你認她為妹妹后,之前。”閻王小心翼翼地組織著陳詞,害怕惹怒了佳人。
“為何?”孟婆呆了呆,呢喃了一句卻是不回答。只輕輕用玉指碰著那一直打轉的星斑。
“大人可相信“緣”?”半晌,孟婆悠悠說道。
“怕是第一眼,我便對她上了心,至于為何?我怕是沒有參悟透。”亦沒有參悟過。
“如此,省得了。”閻王不再多言。有些事,待時間過了,他自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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