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在這家工作了一天，小張就有點兒害怕。
蘇曉媽看上去很陰沉，像壓抑著很多情緒，而且找她茬的時候更是一臉兇相，好像恨不得把她生吞了。
剛開始她還想著看在薪水不錯，蘇小姐和章恒媽都對她很和善的份兒上，或許可以再堅持堅持看看。
她聽章恒媽說了，蘇曉媽的老伴剛?cè)ナ溃�恐怕一時之間很難走出來，難免情緒不好，請她多多體諒。
天剛亮她就聽到磨刀的聲音，在蘇曉之前她已經(jīng)悄悄出來過一趟。
蘇曉媽站在廚房里面，一邊磨刀一邊嘟囔著什么，看上去很恐怖。
這老太太不會精神出問題了吧？
她嚇得大氣不敢出又縮回房間里去了。
做了一番思想斗爭之后，她決定請幾天假，說不定老太太的情緒能調(diào)整過來一些。在城里找一份工作不容易，而且實在不好意思干一天就撂挑子。
人家老太太又沒傷害她，就這樣走了說不過去的。
“小張，你別害怕，我媽媽人很好的。她只是心情不好……”
蘇曉把小張拉到一旁，把父親去世哥哥沒在跟前的事說了一遍。
小張聽了也不禁開始同情蘇曉媽，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留下來。不過她有一個條件，蘇曉不在家的時候，章恒媽必須在，不然她實在不敢和蘇曉媽單獨相處。
蘇曉塞給小張兩百塊錢，算是給她的紅包，請她多擔待。
她也擔心母親的精神狀況，可是小張要是不在，她沒辦法安心上班，只能先安撫好她。
上班時間眼看就要到了，她最終咬牙決定請假。
她給哥哥打了電話，讓他過來見母親。
他答應了。
請假的時候，老板明顯很不高興，不過知道她剛失去父親，也只好勉強答應。
前面耽擱的工作進度，恐怕需要后面不斷地加班才能彌補，可蘇曉顧不得那么多了，只想著先應付完眼下的危急情況再說。
她又躲去陽臺給章恒媽打了電話，說哥哥一會兒來，讓她今天不必過來陪她媽媽。
母親發(fā)起脾氣完全不管不顧，能把天戳個窟窿，她不想章恒媽被誤傷。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蘇曉的心也慢慢提到了嗓子眼。
她設想了無數(shù)種一會兒可能會出現(xiàn)的混亂局面，只覺得越發(fā)心慌意亂。
母親沒有吃早餐，一向愛干凈的她沒有洗漱，頭發(fā)也亂蓬蓬的，就那樣垂著頭坐在沙發(fā)上，唇角緊抿成一條直線，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
屋子里的空氣安靜到近乎詭異，蘇曉和小張吃飯的時候半點兒聲響都不敢出，生怕觸動了老太太敏感的神經(jīng)惹得她突然翻臉。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蘇曉正在收拾碗筷。
她驚得差一點兒手一松，把碗筷摔到地上。
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走去開門。
蘇成的樣子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樣。
蓬頭垢面，胡子拉茬，眼睛浮腫，臉色蒼白憔悴。
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可是他這個人不值得同情，蘇曉壓不住火，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從小到大她從未想象過會有這么一天，她懷著滔天的怒意狠狠打了她的哥哥。
她以為一個巴掌之后自己就能回歸理智。
可是并沒有！
父親臨死前失望的眼神，抬起又無奈放下的胳膊，還有最終無法合上的雙眼，一直在她眼前晃啊晃，揮之不去。
人生啊，除了生死哪有什么大事？
父親死了，從此以后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回來了。
就這么一次，哥哥卻失聯(lián)。
人老了，誰沒有個萬一？他有什么資格關掉手機，自私地躲在角落里去咀嚼他那點兒所謂的痛苦？
緊接著，她幾乎不受控制，又是一個耳光扇過去。
蘇成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歪到一邊，瞬間紅腫。
他本就是冷白皮，此時紅白交錯，看著格外觸目驚心。
蘇曉的恨意瞬間如離閘的洪水噴薄而出。
她承認她是徹底喪失理智了。
就在她要打出第三個耳光時，蘇成垂下臉開始左右開弓扇自己耳光。
耳光響亮，聽著格外瘆人。
他像是徹底魔怔了，眼神空洞，仿佛被人抽去了靈魂，一下一下，每一下都比前一下更加用力，仿佛那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仇人。
“滾進來！還嫌不丟人？”
蘇曉媽一聲厲喝，兄妹倆皆是一僵。
過了好一會兒，蘇曉才側(cè)了下身，讓蘇成進來。
蘇成幾乎是撲到母親面前，然后不要命似的拼命磕頭。
在他還沒低下頭時，蘇曉媽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的額頭是黑青的。
想來他已經(jīng)去過他爸爸的基地，身上還有潮濕的味道，說不定昨晚一直待在墓地。
她不在家，他一定是聯(lián)系過劉茜茜，或者回到家被鄰居告知他爸去世的事情。
有什么用呢？
人都死了，而且是帶著那么大的遺憾走的。
這么多年來，有多少老同事老街坊羨慕她羨慕得不要不要的，兒女雙全可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好福氣，而且一雙兒女從小成績優(yōu)秀，后來工作也都很不錯。
結(jié)果呢？
老伴死了，兒子卻不在跟前。
他們會怎么想？
不用猜，一定說什么的都有。
平日里和他們家有些矛盾沖突的人不定在背后怎么笑他們。
看吧，老蘇家風光了這么多年，結(jié)果人死了，兒子都不來，還是前女婿忙前忙后給操持后事……
蘇曉媽心里那股怨恨越發(fā)膨脹。
她甚至恨自己的丈夫，為什么不把她也一起帶走。
讓她留在這個世界上，承受著所有的恥辱和嘲笑。
活著到底還有什么意思？
她不想活下去，唯一的支撐是要見到兒子，替老伴好好教訓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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