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鮮花著錦
在一片灰暗的天色底下,袁葉離登上了馬車。夏天向來晝短夜長,要等很久才能叫那天色全然黑透,許多時用完了晚膳,她還能在淡淡的日光中散步,那溫暖的斜陽灑下,白鷺還曾慌不迭的問她要不要打傘。
她笑說不必。
如今是真的不必了。
馬車搖搖晃晃,這是通往皇宮的路,華麗而黑暗,等得過了門,就是宮內了。她伸手到窗邊,思量許久還是不愿掀簾,只是將手放下,雙手交疊在小腹前,她閉上眼,往后一靠。晟王府離宮中極近,她必得趁這段時間,想清楚整件事的脈絡。
最大的問題有三個。
衛越辰是謹慎保守之人,為何他才稍稍有些懷疑,就要這樣將人截在宮中?
他們已經表明不愿再度入朝,為何衛越辰偏要用自己的夫君,而不培育屬于他的勢力?
第二個問題已經想過,帝皇之心不可測是他們的結論——盡管這結論就跟沒有一樣。她相信他是善言之人,真相必然不會是他們吵起架來,那樣太荒謬了。而且,這并不能解釋為何宣她入宮的人會是皇后。和麗妃有關?
不行,想不出來。
袁葉離皺眉,如果不是挽好了發髻,她會自己替自己按摩,即使那樣起不了絲毫作用。最好是有一張床,讓她趴上去,不必使力就好過許多。可是不能,她還要控制著自己。她在重生前不曾有頭痛的毛病,這是在重生后才漸漸有的病癥。
袁葉離不通醫術,齊國也無人說得清記憶之類的事,但一個器皿,刻了太多的文字與花紋,就該壞了。
她于是不再想,可是內心有個聲音在尖叫,她怎能不想,快要到了,你必須趕快想才是。就在她好容易鎮定下來時,似乎到了。袁葉離告訴自己,至少要見機行事,或許情況并不那樣壞。
她走得比許多人都遠,所以此時此刻,也不應該先自亂了陣腳。她沉靜下來,身上衣裳是極滑的料子,摸一摸就讓人覺得舒服。袁葉離端正坐姿,坐在原地仔細傾聽轎外的一切。
莫道洛三娘的話沒有道理,她的美真分辨不清屬于絕對的黑暗抑或美麗的純白。
宮女道:“請王妃下轎。”
有人掀開簾來,那名宮女臉色蒼白得不能更白。袁葉離不認得她,但她探入轎來時,嚇了她一跳。“奴婢是娘娘的貼身宮女若心。”她低聲道。
若心?
她不知這人是誰,但眼下沒有任何分辨的方法。她點頭,然后若心繼續說:“請王妃隨奴婢來。”
這樣兩句話,外間還是寂靜,聽不出有一絲動亂的樣子。但曾在宮中呆過一段時間,袁葉離知曉,這些宮人只是當差,除非宮變,否則別指望他們能呼天搶地的。袁葉離被她扶著下了車,若心在她耳邊低聲道:“請王妃救救皇后娘娘,這是奴婢唯一能說的話。”
若心說話極快,又是在她踩上小凳子的一刻,兩人的臉挨得近,恐怕沒有人看到。袁葉離美目微睜,卻知事態緊急,一個字也沒有應。她不記得華佳怡身邊有這樣一個丫鬟。每次見面時,皇后娘娘身邊跟隨著的都是一個與麗妃有幾分相似的宮女,說話也比較大膽。
這個走在她前面領路,一臉溫順謙恭的宮女若心,到底是誰?
不怪袁葉離草木皆兵,錦心囂張,每次得臉面的差事都被她領了去,若心息事寧人,從不說些什么。即使這個息事寧人,就少了許多賞賜,多了不少辛勞。可她是華佳怡教出來的人,又知道皇后娘娘在宮中過的艱難,從來沒說過話。
袁葉離不能想象的是,在衛越辰寵愛華佳怡,且寵冠六宮之時,華佳怡的日子還算好過。在衛越辰迷上宰相的女兒以后,情況簡直是一落千丈。
可是若心不能說,她也不知天闕宮中正發生何事,只不過憑三言兩語推測。她道:“王妃,天闕宮到了。”
宮中的路總是如此,繞彎曲折,阡陌交錯,你若不認路,會以為自己繞回了先前所在的地方。從下轎到這里,袁葉離渾然不覺自己走了多久,以前入宮時候,總覺得皇宮太大,走得腿酸,如今,她嫌路短。
你不覺得路長,是因為你不認識路,你覺得路短了,那是因為你終于知道終點是什么了。
有旁的太監迎袁葉離入門,若心退到一旁。那太監袁葉離不認得,但看服制應當是皇帝身邊的得意人。額角還在冒冷汗的他,沒有上下打量袁葉離,只是沉著聲音道:“傳晟王妃入殿。”
這樣一聲傳一聲,就此傳入了宮中去。袁葉離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倒頗有一種水來土掩的氣勢,她跨過門檻,藍色及至鞋面的裙擺稍稍勒到了那暗紅色的門檻。
門檻以后,她抬眼就對上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真是美,美得叫她想起煙雨樓中那能作軍舞的女子。袁葉離稍稍看過她身上的衣裳,立刻道:“見過麗妃娘娘。”
麗妃嫵媚一笑,同樣行了平禮。她坐在屏風之前,屏風后不知是些什么。“麗兒見過晟王妃。”
見她的人是麗妃,這一點不出奇,因為這里并非正殿,也非書房,甚至走的也不是尋常王妃該走的路線。袁葉離不由得審視那華美屏風,屏風上是牡丹,代表國母的花朵。這時候麗妃懶洋洋一句:“賜座。”
本來麗兒二字,極盡親昵之能,仿佛要拉攏袁葉離,然而這樣冰冷的一句賜座,卻瞬間將氣氛拉了回來。即使這里是皇帝所居的天闕宮,也仿佛她才是那個主人。袁葉離卻道:“宣葉離入宮的,應當是皇后娘娘吧?”
“哎呀,”麗妃端起茶杯,尾音妍媚而誘惑,麗妃能迷住皇帝有她自己的資本。“本宮可未曾說過,要阻攔王妃與皇后娘娘見面。”意味深長一笑又道:“自然,誰人不知,皇后娘娘與晟王妃,是過命的交情,就如同晟王與皇上一般。”
袁葉離不為所動:“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是閨閣女子應當效法的典范。”
竟是三言兩語,就推了拉攏。麗妃笑道:“這樣說來,王妃是瞧不起本宮了?”調子當真是好聽,然而說到本宮二字時,兩眼卻鎖住袁葉離,近乎凌厲的目光劃過,和口中柔軟聲音成鮮明對比。
“葉離不敢。”袁葉離不卑不亢。
這屏風后有些什么?為何麗妃要在這里等她?此事與前朝又有何關聯,為何讓她前來的人是皇后去的卻是天闕宮?
她心里還在謀算,已經沒有幾分能力去與麗妃虛與委蛇。她指著那屏風問道:“麗妃娘娘為何要擺這樣一架屏風在這里?”
她問得直接,很直接,然而正因如此,才教人不能反駁。若說袁葉離曾經學到了些什么,那就是面對麗妃這一類人,若是順著他們的步子走,她就連反抗都做不到了,必須先跟著敷衍。
說得直白些,其實是她袁葉離已然失了慢慢算計套盤的耐性。她太急了,想要知道這宮中發生了什么事,想要知道他在哪。
麗妃笑:“王妃想知道?自己去看一眼吧。”
李琦之女,麗色傾城,先前袁葉離對麗妃只有這八個字的認知,現今可總算是懂了。華佳怡在宮中,就是因她而失了皇帝的寵愛?
袁葉離心中無名火起,早上有凌太妃之事,然后太監來報,如今她就像顆被人擺布的棋子——最可恨的不是軟弱不是逃避,而是被控制。
她冷靜,但終究是個人。她推開了屏風,卻見后間躺著的人,正是皇后華佳怡。她穿著一套近乎白色的牙色衣裳,身邊無人,還咳嗽了兩聲。袁葉離看著她,不相信她是那個來齊國做使者,會和自己談笑,到死了還想著姐姐的嬌嬌公主。
“姐姐……”見袁葉離走近,直咳得一抖一抖的華佳怡,扯出一個虛弱而凄美的笑。她一舉手一投足,都讓人懷疑會令她下一刻斷了氣息。袁葉離拉住她的手,那手冰涼得幾乎沒了一絲溫度。“我錯了。”
錯了什么?
袁葉離不懂,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就像是打著啞謎,透著她看不懂的味道。“不要信麗妃,去前殿之后,你不一定能保命。”
華佳怡身邊沒有一個人,若心在宮外想要進門而不得,錦心已然不知去了何處。華佳怡的笑容,想要甜美起來已是不能了。她全心全意相信著的人背叛了她,只要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好痛好痛。在她破碎的話語之中,袁葉離僅僅聽懂了三個字。
去前殿……前殿里的人又是誰?
這里是天闕宮,它有多大,袁葉離分不清。但皇后與麗妃都在這里,而前殿……這里只是后室,那么前殿是什么地方?
就在這時,一陣刀劍交擊之聲,解開了袁葉離的疑問。她順著聲音趕到前殿,只見那正是書房。不是處理文武百官奏折的那個書房,而是皇帝閑適時放松的地方,擺放的盡是話本與詩詞歌賦。
而衛晟云手中的劍被擊落,衛越辰的尚方寶劍直指他的眉心。
不,那是皇帝,不是衛越辰。他身上所穿不是白衣,手中所持并非笛子而是寶劍,怒目圓瞪直視著第一個支持他的臣子,兩世都站在他旁邊的衛晟云。那劍袁葉離認得,與自己上一世自殺的劍,是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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