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動亂之中
逆賊。
足以讓君皇論誅的罪名,卻是現今時局最有可能的發展。在袁葉離看著這兩個字的同時,也有臣子上報衛越辰。天闕宮如今是一片混亂,卻奢華如同往日,凌太妃受寵之時。
青天白日,金鑾殿中,笙歌起舞。宮人在屋中鋪了紅綾擺開宴席,衛越辰坐在殿前,身著大紅衣裳,舉著一只夜光杯,卻臉色眼神同樣冷漠。兩旁有美貌的侍女,為他捧著托盤,只等待衛越辰的吩咐。
夜光之色,美如白玉,卻比白玉更通透。
酒是飲不盡的,宮中有的是全國頂尖的工藝,入口醇香帶著一股甜膩得過了頭的味道。那紅衣下擺有金色的花紋,裹著一層血色的男人半歪著身子,懶洋洋地看著前方。
那不是遇見華佳怡時候的白衣,而是近似死亡哀號的顏色。
華佳怡不曾見過這樣的衛越辰,但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他。堂中歌聲漫出,仿如杜鵑吸血,而鈴鐺聲伴隨歌曲響起,令若隱若現的樂曲更透了一股空靈的味道,仿佛閉上眼,你能幻想自己身處林間仙境。
衛越辰終于明白為何他的弟兄們要這樣爭搶皇位,因為皇帝二字代表至高無上的奢華與享受。八個女子在大殿的兩側奏曲,八張七弦琴都算是上好的佳品,具有透靜潤圓清勻六德,而琴女都是精挑細選的人才,雙手柔白瑩潤慢揉琴弦,即使不聽那琴聲,也是極美的風景。
直到那人出場來。
衛越辰身穿最俗氣的紅衣,那人卻一身雪白,是出塵不染的顏色。她戴著一套全套的琉璃首飾,那琉璃晶瑩剔透,隨著舞姿一晃一晃。女子以柔扇遮面,無人能看見她的樣貌,然而她的身段卻纖細柔美腰肢盈盈一握,仿佛只要往后彎就會折斷。
腳輕點轉彎,隨著樂聲緩緩轉動,那白衣的長長水袖在殿中畫出痕跡,她身后的白天與藍湖之景,日光傾城,這人間仿佛仍凈如白雪。
衛越辰飲了一口酒,覺得極為享受。他身處在金銀堆砌之中,而眼前的美人卻宛若從天上而來。他沉醉在這樣的享受之中,是,即使他已陷入這樣黑暗,只要他一日是帝皇,一日是這齊國之君,天命所授,就能夠讓天仙美人投入他的懷中來。
隨著編好的舞步,那女子穿過八名琴女演奏的空靈曲子之中,來到君皇面前。就在羽扇落到地上的一刻,樂聲告終,衛越辰也看到了那女子的面貌。
一雙大眼清瑩透亮,是最單純的杏眼,華佳怡沒有畫妝,卻依舊是清新脫俗,那一套琉璃首飾,襯盡了她的氣質。華佳怡就那樣哀傷地望著眼前的男人,那深深的悲戚幾乎要讓人問她到底曾經歷什么。
“陛下。”她說。
不是三皇子,不是王爺,不是衛越辰。只有簡簡單單兩個字,是用來稱呼這天下最珍貴的人。華佳怡初初遇見他的時候,他還只是三皇子,是在湖心為她奏曲子的人。
她看到衛越辰的眼神冷了。是徹骨的冰冷,仿佛他被人生生從夢里喚醒,而她就是那站在現實等著她的女子。他道:“為何是你?”
為何是她。
華佳怡苦笑。最初的時候,她還記得她嫁入王府,衛越辰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是你真好。同樣是四個字,說話的人也還是那一個,為何只是改了兩個字,最終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因為麗妃不在。”
同樣簡潔的回答。是,她華佳怡使了手段,練了舞蹈,讓麗妃無法前來。她是皇后,可是要見皇帝一面,卻要使這樣的手段。她彎起嘴角,卻笑不出一絲愉快的味道來。
衛越辰沒有問她是怎么出來,又是怎么來到他面前的。仿佛他不關心這些,“朕要的人是麗妃。”他冷冷道。
華佳怡冷笑:“是么?”
不等衛越辰回答,她開始質問他。“你要的人是麗妃,那么我呢?我是你的皇后吧?”她喊著,瘋子一樣不顧一切。“我只不過是勸了你一句,你為什么就聽她的話,認為我和晟王他們是一黨,密謀造反?”
衛越辰眼色一斂,覺得有些許愧疚。但他仍道:“你御前失儀是事實。”
“御前失儀?”她笑:“這失儀與否,還不是你衛越辰說了算。”她的聲調開始轉冷,仿佛她漸漸冷卻的心。“我從前這樣說的時候,你可曾說過我失儀?”
是,她是她親封的皇后,從宏國遠道嫁來,她拋下故鄉一切,只為了當日湖心的一次相見。他對她說不希望家人之間有沖突,于是她信了。
一眼傾心,就此萬劫不復。她嫁到齊國,滿朝文武上下,沒有一個人贊成用有宏國血統的女子做皇后,認為這樣等同點燃滅國的導火索。而只有衛越辰對她說,你不必擔心,我會解決一切。
他是愛她的,在殿中緊緊相擁時候,華佳怡曾經這樣覺得。即使她孤身一人,即使她離故國有萬里,她仍然是那個椒房獨寵的皇后,她至少還有他的愛情。
所以華佳怡可以忍受這些痛苦,直到麗妃出現。
那身穿紅衣的女子,只一個回眸就奪去了他的心。仍然是在那個湖心亭,她翩翩起舞,最后得了麗妃的名號,從此取代了華佳怡。
他們都說,舞蹈是下賤女子才會學的東西,她堂堂宏國公主,從小學的是琴棋書畫,就連看到舞女,都會被人蒙住眼睛,說“公主莫要再看”。
可是如今,她為了能見衛越辰一面,她學了舞,每日限制住自己吃食的分量,每餐只能飲一碗甜湯,起早落夜為了一舞。她是公主啊,她若是選了一個駙馬,在自己的國家,她哪里需要吃這樣的苦。
最后見到了眼前人一面,他眼神立刻變冷,只因為知道跳舞的那個人是她華佳怡,而不是麗妃。她在這皇宮里過了多久?不算很久,但好像已經是華佳怡的一生一世。
“那是從前。”衛越辰看著她,眼神宛若寒霜。
是啊,從前。
從前她華佳怡還是一國的公主,而不是最下賤的舞女。
“從前齊國也不會有人造反。”她說。
造反?
聽到這兩個字,衛越辰心中一跳,立刻道:“是誰告訴你的?”
華佳怡微笑:“沒有誰,是我自己要來的。”
是她自己要這樣,一直都是。“只因我還是你的發妻,還是這齊國的皇后,還是站在你身旁的那個人。”
她還是他的發妻,所以她就該行這樣的義務。最重要的是,她還愛著他。華佳怡覺得心酸,是,她還愛著眼前這個男人,還在懷緬以前的些許溫情。也許她真的是太軟弱了,也許她華佳怡就活該去死。
她從來就不該被他從火場里救起,而應該和姐姐一同墮入黑暗的深淵之中。這樣至少到了最后,她不會是孤身一人。
“你回去,這件事不容你說話。”衛越辰道。她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烏發雪膚美貌動人,但卻只教他厭惡。初初遇見她時,她有著不屬人間的純凈,而此時此刻那份氣質已經被皇宮玷污。
可是衛越辰卻忘了,玷污眼前人的其實是他。
衛越辰就像那即將墮落的人,他寧愿躲避這一切,不見任何來勸諫他的人,這樣就可以假裝事情未曾發生,他躲在這由歌舞建筑而成的仙境之中。即使軍隊殺入京城,他怕是也會跳進井里,以求片刻的安寧。
這世間何曾需要情蠱,有些人不必蠱毒就能催眠他自己。
“是么?”華佳怡步步接近,她的水袖垂到地上,慢慢拖出一道痕跡。“如何不相干了?”
衛越辰看著她,只覺無比厭煩。就在他打算趕走她的時候華佳怡忽然吻了上去。唇瓣疊在一處,慢慢深入,抵死纏綿。華佳怡用盡了全力,才重新觸碰到這與她而言無比遙遠的人,她的夫君。
呵,結發夫妻,龍鳳呈祥,這些詞語用在她華佳怡身上是多么的可笑。
她抓住他不肯放手,衛越辰一時竟然掙脫不開,只能任由華佳怡肆意妄為。她咬破他的唇,仿佛要留下最后一絲痕跡,腥味讓人作嘔,但那卻是衛越辰自己的血。
最終衛越辰將華佳怡一把推倒地上,大聲道:“朕要廢了華佳怡,從今日起你不再是皇后,給朕滾出鳳棲宮,到冷宮里去!”
冷宮。
本來不過是幽禁,然而此時卻已經變成了廢后。她的一切灰飛煙滅,她不是宏國的公主,不是齊國的皇后,而只是冷宮里,一介籍籍無名的女子。
衛越辰揮袖離去,只余華佳怡躺在地上。
她一身白衣顯得人纖弱無比,好似隨時就會離開這人間。她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好像一個失去了主人的提線娃娃。
華佳怡想起一個詞,虛凰待鳳。也許她不該當這皇后,她從來就不是那舞于九天之上的鳳凰。
誰還記得當日,花轎臨門解兩國戰爭,宏國公主和親至齊國,十里紅妝,鳳冠霞帔,她是人人稱羨的王妃。華佳怡想哭,可是她只發得出幾聲微弱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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