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一次反撲
袁葉離俯身,隨后不緊不緩道:“太后為一國之尊,當年亦曾母儀天下,想必熟悉這女子的三從四德,與七出之條。其中輕重,不需葉離多講。”
太后不由得笑,“你倒是編排起哀家來了。是說衡量罪名,一定要小心么?”
她微微斂目并退后一步:“葉離不敢。”
她自稱葉離二字,放棄了一切尊稱,已經是以最卑微的姿態,在求太后的寬恕。但這些都只是細節,接下來才是關鍵。袁葉離道:“如今太后已不理宮中事務,正安享晚年,葉離作為后輩,以這等小事麻煩太后,是為不孝,葉離先求太后原諒。”
她語態誠懇,看不出絲毫不孝的痕跡。
實際上,這是在轉移視線——聽到袁葉離這樣一番話,難免會想起凌太妃。太妃其實無權廢她,因為名義上所有子女皆由太后所出,她袁葉離是太后的兒媳,而不是她凌太妃的。然而,這并不能影響什么。七出之罪是最嚴苛的,對出嫁女子而言,比三從與四德都還要致命。
更重要的是,凌太妃有實際上的證據,可以證明她確實是對婆母不孝。
“原諒與否,不是哀家一人能決定的。”太后道:“等到所有事說完,再來說這些小事吧。”她目光凜冽若冰,仿佛已經看穿了袁葉離的那點小算盤。
“是,”袁葉離依舊跪在地上,她不再繼續講,這時太后身邊的嬤嬤出來了。嬤嬤身穿墨綠色的裙服,面容肅穆,手中一份卷軸,應當是凌太妃所寫。凌太妃本來不擅文字編排,但在宮中浸淫多年,到這種場面上,也不至于太過失禮。
葉離記得她,她是太后的心腹,叫寄芙,是太后還是皇后時親自起的名字。她開始讀誦,聲音嚴肅不會比牢獄里的侍衛好多少。袁葉離靜靜聽著。“王妃袁葉離一共有兩罪,一為陷害婆母,一為向夫君諫不當之言,是為不孝與多言,犯了七出之條中二。”
嬤嬤的說法,自然是簡略一些的,這類文章多半冗長而曲折,倘若當真一一讀來,恐怕就要花費一個時辰,除了在大型場合之中,無人會選擇這樣做法。
雖然已經聽過了,然而面對‘不孝’與‘多言’四字,還是不禁有幾分心驚。袁葉離不語,嬤嬤繼續讀。
“太妃言道,自王妃與王爺成親后,她的頭疾發作得越來越厲害,后來甚至太醫也束手無策。”
頭疾。
是指太妃的頭痛之癥,這幾乎是人人可以見到的事實。袁葉離與衛晟云成婚當日,凌太妃就因頭痛而不與他們用早膳,后來更是時時請太醫入府。奈何頭痛并非藥到病除的,太醫也只不過是開些安神藥罷了。
每次袁葉離都侍奉在側,卻不曾想過這會作為廢妃的借口。病是在太妃身上,無人會使這種傷敵一千自損五百的手段,更別說凌太妃這種重視自己多于一切的人。
而……又能有什么法子,證明她確實并非陷害太妃之人?
嬤嬤欠身,后殿走出幾個宮女來。她們捧著醫術與一些藥渣,看樣子正是凌太妃所說的證據。太妃當真是準備周全,從一開始,她就不曾盼著袁葉離好。這個人為何會這樣憎恨她?袁葉離不明白。
“太后,這些是太妃交上來的物件。”嬤嬤不卑不亢,退后一步,讓宮女向前。“藥中含有能讓頭痛加劇的木石粉,是徐州城中特有的產物,而與太妃有關系又曾在徐州城里久待的,只有王妃與王爺。”
語氣很平淡,因為是在說旁人的事情。袁葉離看著那些藥渣,一份是她未入府之前的,一份是她入府以后的。另外那本醫書,則呈上去給太后參閱。太后翻過幾頁,然后遞了回去。
袁葉離跪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神平靜如水,完全不像是一個被陷害的人。只是眉宇間有幾分憂愁,但也能看出久病初愈的痕跡。
太后望了這個女子一眼。
比起許久前,在殿中彈惜月吟的,那個還會為了母親哭泣的小女孩,卻是成熟了許多,和那時的華佳怡差不多,兩人皆經歷了風雨,如今正是需要堅強的時候。但這并不能影響太后的決定,在這宮中變得成熟的女子多,太多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于是她說:“繼續吧。”
嬤嬤點頭,讓宮女退下。
“太妃言道,當日晟王被貶入軍中之前,曾與晟王妃說過。可是王妃不單不勸解,反而全將責任堆到凌太妃身上。”嬤嬤看了袁葉離一眼,眼神里帶著審視。“據太妃所言,當時晟王妃就如同失心瘋了一般,說只要凌太妃再與宮外的人溝通,就是絕了王爺的命。”
兩句話,兩種說法。
當日衛晟云到了軍中后,袁葉離急痛攻心,說凌太妃與麗妃勾結,讓他們淪落到了這個地步。她不是這個意思,但凌太妃卻替換了某些字眼,說得像是袁葉離如同一個瘋子一樣,禁止婆母與外人交往。
當真是顛倒黑白,禍亂人心。
“此事可有人證?”太后問。
嬤嬤搖頭:“啟稟太后,不曾。當時只有王妃與太妃在屋中,其他仆役都到了屋外。”又道:“不過,晟王府中人都可以作證,凌太妃對待兒媳,態度向來和藹可親,從未為難過王妃。”
從未為難過她!
這種說法是從何來?
太后道:“說。”
堂中一片寂靜,只能聽到太后說話的聲音。
“太妃向來不插手家中之事,即使禍到了自己身上,也不一定會責罰旁人。王妃初初入府時候,她的侍女曾經因失誤,而讓太妃差些用了有毒之物。”嬤嬤一字字道來,語氣不急不緩。
奴仆讓太妃差些用了有毒之物。
袁葉離記得。
就是當初春燕被打壓一事,她被人陷害,往蜜糖罐里放有毒的動物,最終卻被袁葉離拆穿了。袁葉離當初還納悶,為何太妃使計,是如此的簡單,仿佛她凌太妃在宮中當了許多年的妃嬪,依舊是個草包。
不是的。
“然而太妃并無苛責,在誤會解開后,對待王妃依舊和往常一般,這是全府下人都知道的事實。”嬤嬤道。她翻動卷軸,似乎內容還有。
是她凌太妃要做給全王府的人看,她有多么寬容大度,對待袁葉離是多么的仁慈。這件事唯一不對勁的地方就是,沒有一個人會在對方犯了這種忌諱之后仍然留下春燕。因為即使無事,這個丫鬟也已經沾了忌諱,于理上無礙,但于情上卻不可能再接受她。
但凌太妃偏偏就這樣了。
不為別的,就為了顯示她的胸懷,顯示她不可能為了一己之私誣陷袁葉離。
凌太妃從一開始就打算廢了她,所以她的所作所為,都只不過是為了最后一著而已。那些事情看起來微不足道,如今卻成了袁葉離最大的罪名。
“太妃言,如今社稷不安,晟王被貶入軍中,皆因王妃擺布,實與他們母子無關。”嬤嬤跪下,磕了幾個頭。“還望太后娘娘明鑒,廢了袁葉離的王妃之位。如此一來,戰神可繼續為齊國效命,不至于因王妃而淪落到如此田地。”
最后更是將事情撇得干干凈凈。一切事情,確實都是在袁葉離嫁入王府之后發生的,這無可反駁。倘若太后真的聽,恐怕在她袁葉離被廢以后,就連衛晟云的地位,都會得到相應的提升。因為所有都是因為晟王妃,因為她這個災星。
而且一旦上升到前朝,此事就難以善了。無論袁葉離有怎樣的手段,都會被朝廷與外界苛責——因為衛越辰和衛晟云決裂之后,就是麗妃得寵,朝野動蕩。只要有心人再加以操控輿論,不難想象,她這個晟王妃會成為不亞于麗妃的毒婦,仿佛正是她對晟王說的話,讓這個國家變成這個樣子。
那就不止是被廢了,而是被廢了以后,會淪落街頭,謝家再如何重視她,都不可能收留她。曾經做過王妃又如何?照樣會被趕出家門,就如同前世那般。袁葉離躲過了許多次的災禍,卻在出嫁以后,走上了相同的路。
袁葉離深吸一口氣,凌太妃的話,當真句句誅心。如果真的是由麗妃來主持大局,恐怕她根本不會有反駁的機會,而太后也不會坐在這里聽她講話。倘若不是她說動了麗妃,為自己掙得了一線生機,此時此刻,已經淪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但她就無法反駁么?
她抬頭,太后面無表情,卻又仿佛在思量些什么。久居高位的人都是一樣的,不動聲色,你若不懂上流社會的規則,恐怕根本不知此時自己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
袁葉離鎮定地開口:“稟告太后,凌太妃所言,確實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聲音不大,卻穩重無比,能聽出來袁葉離的信心從未動搖。
簡單一句話,她看到旁邊的嬤嬤震驚地盯著她。在旁人看來,她袁葉離恐怕是已經俯首認罪了吧。“但其中因由,實在頗為復雜。太后娘娘若不嫌棄,請容葉離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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