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養精蓄銳
衛晟云又撕掉了一封信。
屋中點著油燈,還算是能看清信紙上的內容。以往在京城時,衛晟云當真不覺得,夜晚會這樣暗,更莫要說下雨天。
今日天氣很壞,大雨傾盆,像是徐州城那日,袁葉離情蠱不解,而他將要離京之時。這對他來說,非但不是件壞事,反而有個好處。自打上一封信寄出去以后,已經過了一段時日。那封信要送到京城,已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他試圖用暗線聯系的人不止一個,然而只有洛塵應了。在京城多年,衛晟云不可能一點勢力都沒有留下,可是最終誰都沒有出現。他沒有多少想法,反正那些培養下來的人,如果不是背棄了他,就是已被衛越辰發現。
當初他在時,衛越辰尚且敢一一審問手下,他有無可疑之,如今那些勢力,只怕是會被一個個搜刮出來,而且不是嚴刑拷問,就是殺了。他的人他知道,有多忠心大約也能從日常行跡中估計出來。
如今?
他有信心,只要他到了軍中,衛越辰就不會殺袁葉離。當初那樣形勢,他只有三個選擇。一,是帶著妻子逃離這里,這個兩人已經討論過,絕無可能。
二,是孤身一人逃走,然后帶著軍隊,反殺回京城,推翻衛越辰。這個也不可行,點了一夜的蠟燭,衛晟云深知,倘若他如此做,留在京城的袁葉離就絕無生機。就算衛越辰一時之間,沒有大肆殺戮,日后……反正是撐不了多久的。
三,就是如今。
讓衛越辰,自覺控制住了他,稍后尋機會再反殺回來。這樣的話,比上一個好不了多少,可是終究能留下時間,讓他與她說上兩句話。
雖說大事未定,但他覺得再不寫信,就要失去這個機會了。可是這樣寫了一封信,他竟又覺得近日來,已經沒有什么好寫的了。還有一件事,衛晟云沒有告訴袁葉離。那就是徐州城中,傅樂與楊柳剩余的些許勢力。
許多家族上位,必然象征著犧牲。當初傅家被傅樂拖累,加之新人上位,在徐州城里一蹶不振,不知為何,竟然輾轉又與煙雨樓搭上了線。楊柳的確是死了,煙雨樓也因為被相思閣打壓,如今也露了頹敗的跡象。兩個輸家聚集到一處,沒能做成什么事,卻阻攔了衛晟云。
衛晟云被三番四次騷擾,終于將兩家的底子全掀了出來。
不掀開那還好些,一掀了他幾乎要笑出聲來。當真一點都不虛,就不知是氣的還是樂的。
煙雨樓之所以能在徐州城中橫行,不過是因為有人包庇。而這煙雨樓的主子洛三娘,竟然與宮中甚至洛家,是有幾分牽連的。
洛塵祖上,曾出過一個貴妃。洛貴妃有洛水之仙的美名,這是眾人皆知事,也無甚可講。然而后來洛家勢頹,曾經送過一個女兒入宮。可惜這個女兒,雖然長得有幾分洛貴妃的味道,但性子氣質,一應不像。在宮中不安于室,與侍衛勾勾搭搭,后來竟然還生下一女。
她居然還沒有將消息露出去,一直等到孩子出生以后,才被人揭發。于是再也遮瞞不下去了,女兒被溺死,而洛三娘卻陰差陽錯地被送出宮去。那時候洛三娘還不叫洛三娘,有個名字,喚作映露。她在宮中、京城也是呆不下去了,皇宮的說法是病逝,就將她送到了徐州城。
這就是后來的洛三娘了。
她保留了洛這個姓氏,因在家中行三,就叫三娘。洛三娘在家中曾經受寵過,家里到底不曾絕了她的生路,就任由她拿著這樣一個姓氏在徐州城里晃,說出去不是人人都想得起來許久以前事情,就算記得,也不過以為是三教九流里的好玩名頭。
單看袁葉離和衛晟云聽到洛三娘的反應就知道了。
即使衛晟云身邊就有個洛塵,他們仍然沒能將一個下三流的蕩婦,和那高高在上的洛水貴妃聯系起來。洛三娘是美,卻是墮落入風塵里的美,染了酒氣和名利,俗氣卻誘人的味道,和清高是半點攀扯不上關系的。
然后洛塵出面,以家主身份,拉攏住了洛三娘——雖然多半,還是以當年事情的證據來威脅。
然后徐州城的事,麻煩雖然還有,然而終究沒那么多了。衛晟云千方百計尋到了資源,又與寧王聯合,如今在既明城內,已經是在養精蓄銳了。
雨還在下。
他丟掉撕碎的信紙,戴上一頂黑色斗篷,往外走去。侍衛們一看這樣架勢,就知衛晟云是要出外散步,也就沒有阻攔。這里仍然不那么和平,寧王暫時是有了與他合作的意思,然而兩人互相牽制,誰也奈何不了誰。
算了,今日既然難得閑暇,那就不要想了。
雨下得大,這雨的影響比衛晟云想象的還要深遠。街道上不見人影,只能聽到雨水夾雜著兩邊的,紡織聲或者小孩子嬉鬧聲。這里的屋子比不得京城,墻薄薄的,若是挨得近了,只怕還能聽見別家人吵鬧的內容來。
只見路過之處,家家戶戶門閉緊,無人外出。反叛軍到了這里以后,免了他們的賦稅,又加以安撫,約法三章,又聽說了來的人是常勝將軍,人民漸漸也就安穩下來。前幾日去探訪他們時,有些小孩子看著他不敢置信,跑過來問他是不是真的戰神。
他笑著回答是,然后還給了他兩顆糖。
那小孩子抓著糖,就跑回去向自己的伙伴們炫耀。那是從京城里帶來的糖果,包裝特別精致,還是銘一帶在身上的。衛晟云問銘一為何身上還有那種東西,才知道原來他是個沒了糖就活不下去的,平常就是飲酒,也只喜歡帶甜味的酒。
兩世,衛晟云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就要承擔不一樣的后果。
雨水一顆一顆似斷了線的珍珠,從傘下滑落。他握緊了傘柄,此間事了,他定然要回去見她。
那封信交代完了衛晟云身邊的情況,最后就是說了三件事。所有人都猜錯了,衛晟云所以要通過這樣周折的手段傳信,既不是因為不知袁葉離在宮中,也不是因為形勢所迫——正好相反,他覺得這個時候,袁葉離多半是在宮里的。而她的那封信,則是應了他的最后一個布置。
銘一說他還沒見過比今日更能算的王爺。
衛晟云失笑。
他若不算得精明些,怎能護他們一世周全?
他繞完一圈,才回到屋中,就聽到一個消息。
“晟王,端木駙馬到了。”是銘一來與他說的。聽見這句話,衛晟云臉色就是一變。
他說:“進來吧。”
端木原,朝陽公主的駙馬。衛晟云見過那個溫柔似水,挑不出半點錯來的男人。端木原如今來……
朝陽公主死了。
被衛越辰用尚方寶劍殺了,兩日州消息才傳出宮去,而到他這里,還要慢一點。端木原穿著一身白衣,雖是如此,卻也顯得氣度不凡。衛晟云坐下,還沒有說什么,就聽見對面的男子直接說:“我帶了兩千人來。”
兩千人。
衛晟云不至于因為這個數字而發愣,卻被端木原的單刀直入嚇到了。他這才抬眼,打量著這個男人。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端木原著一身縞素,嘴角淡淡的笑著,眉眼間都透著一股子溫和的味道,連說話的聲音都那樣好聽。可是這個男人,此時此刻笑容里帶了陰霾,說話決絕甚至不輸給衛晟云這個將軍,他沒有流一滴眼淚,卻給人一種感覺,他已經死了。
只是為了能報朝陽公主的仇,才茍延殘喘的活著。
朝陽刁蠻任性,卻有這樣一個好夫君愿意寵著她的任性,那不是兒戲,是親口許下的一生一世。于是衛晟云只說了一個字:“好。”
他沒有問,這些問題可以稍后再說,會面不是為了糾纏這些細節的,衛晟云很清楚。端木原身后的人,立刻奉上一卷軸,然后攤開,都是明細之類的東西。他帶來的人和糧草有什么用,甚至分門別類,連幾個頭目的個性都寫成了白紙黑字。
這不是什么大事,但能說明來人的誠意。
端木原道:“將軍果斷。”他舉起茶杯,喝了一口。這不是什么好茶,只能說的解渴。
他微笑,記得朝陽嫌棄粗茶。她是個嬌生慣養的性子,連喝茶時點的香,還有搭配的衣裳,都必須一應俱全,還很愛說話。嘰嘰喳喳,人人都說這個公主,比庭間的黃鶯還吵。于是她就會撇一撇嘴,跑到他跟前說:“他們都嫌棄我,只有你對我好!”
她很任性。
他不介意。
就是這樣,本來兩個人,可以一生一世。
端木原一句話都沒有講,一個字都沒有抱怨,他只是帶著人馬投奔了晟王——他既不能殺了皇帝,那么至少能看著他死。日后到了九泉,至少對她有個交代。不會多久,他很快就會去找她。
雨漸漸停了。
天上露出絲綾般的白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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