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滅門之禍
袁葉離聞言一驚:“為何?”
一個小女兒家混在一群黑衣人中,單是想想都知道不對勁。但尋常人再是能想,也不可能立刻聯想到滅門之禍上。她看著坐在床上的女孩子,她身上的衣裳已經換過了,一張臉洗得干凈,在燈光之下顯得有點紅,一雙眼睛看起來就更是可憐,仿佛被洗過一遍的黑玉。
她還沒說話,眼淚卻先一步掉下來。她伸手去擦,似乎是知道這樣不對,低頭掩著眼睛,不住抽泣。袁葉離摟住她,慢慢道:“慢慢說,不要急,不說也無人會為難你。”
聽了這一句話,墨兒才放聲大哭,靠著袁葉離細瘦的肩斷斷續續的說話:“他們……都死了,都死了……被人殺了……”
在墨兒慢慢的復述當中,袁葉離終于明白了事情的原由。
聞墨是京中聞太師之女,離京以后全家被人殺害,她眼睜睜看著家人都死了,她卻被黑衣人抓住,押送到這里來,才被袁葉離所救。她家散人亡,根本就沒有地方可以回。
袁葉離側過臉,她知道這個時候,沒有什么能夠安慰聞墨,因為對于正在經受那種痛苦的人,任何安慰都顯得微不足道。于是她說:“沒事的,會好的……”
女孩子久在閨中,到底養得單純,這是她十多年里所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情。她不是枝涼,沒有能力通過衣著和口音分辨對方的來歷,但直覺告訴她,袁葉離是她可以相信的人。
于是她不停哭,將這段時間里承受的悲傷與痛苦,用盡全力哭出來,似乎回憶會隨著淚水流盡一樣。
她道:“離姐姐,你們會不會回京城去?”
她并不是一個擅長籌謀的人,如今她也沒有想到往后,她只是想回家。因為一切都是在離京以后才發生的,所以只有京城是安全的。她這樣單純地想著,袁葉離卻神色一黯。
她不會回京城,一輩子都可能回不去了。
她自己早已接受了這樣的事情,人活著就要謀生,這是理所當然的,既然已經離開了,那么回去也不會有好的后果。可是想到那句話,她心頭一澀。
所有在你身邊的人,都注定會離開你。
這世上或許有人能冷漠的不在乎,并覺得會為這件事傷心的人太矯情。但那是因為,在承受痛苦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些在旁觀的‘他們’。
一時之間,她啞聲道:“……我不知道。”
聞墨已經哭得很累了,于是她沒有聽見。
在袁葉離的安慰里,她漸漸止住了哭聲。這個女孩子一時慌亂,卻根本還沒有想到,接下來她要如何生活。袁葉離心下思索,卻始終沒有說出口。小女孩哭著哭著就累了,睡下以后,袁葉離吹滅了蠟燭,出了屋子。
她往外走去,走了一段路,忽然聽見前方傳來人聲。
明明已經很晚了,但船上卻一點都不安靜。她停在半邊墻后,一時不知自己是不是該過去。船中有一些拐角,突出的屋梁就是半截墻,而為了掩飾這缺陷,另外一邊空出來的走道,垂著薄薄的紗簾。
船里有聲音,在窄窄的長廊中回響。
“云公子回來了!”
那是一個婦人的聲音,一聲聲的往內傳。她聽見許多人圍了上去,其中有男有女。袁葉離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在這船中忽然顯得那樣的清晰。她靠在墻后,直到聽見衛晟云說話。
那是衛晟云也是凌真,是她尋找了許多年的人。
似乎有人圍在他身邊,為他包扎好了傷口,此時他推開門,往外走來。即使看不見,透過聲音構建的畫面,卻依舊是那樣的清晰。
他的五官他的輪廓他穿的衣裳他步伐的快慢,甚至她只是聽見旁人說他手上受了傷,也都能想象出他綁著手臂垂在胸前,發似鴉羽,披起衣裳,燭火在船上晃,在屋中照出層層的影子。
她記得他。
僅此而已。
衛晟云道:“她呢?”
僅僅只是這樣一句話,可是那邊寂靜了很久。袁葉離站在紗簾與門墻的一邊,聽著那里傳來的動靜,忽然發現自己在發抖。發抖只有一個原因:她覺得冷。
有時候,并不是穿夠了衣裳,人就會覺得不冷了的。
終于她聽見有人道:“離姐姐去看了那位被救起來的姑娘。”
枝涼。她的聲音,依舊是那樣單薄而蒼白,仿佛不帶溫度。袁葉離忽然想起,他是這樣喊她的,她不是旁的人,她只是阿離。
袁葉離知道自己該走了。
可就在她往前,打算繞回去的時候,忽然看見了地上的影子。
衛晟云走路走得很快,但他可以不發出聲音,有時候也就像暗鬼,但她忽然明白了,那是他的影子。因為光源在她的背后,半截紗簾讓影子沒能全部照在地上,但她明白,那就是他了。
窄窄的長廊中,一面突出的屋梁,并半截垂下來的紗簾。兩人站在那里,背對著那一側短短的木頭。
船身在水里搖晃。
即使不開,站在船上的時候,最敏感的人依舊能察覺到,它是在動的。船是一種沒有根的東西,它可以在水上漂浮,盡管有東西聯系著岸上,但也隨時可以松開。而船上的人,所需要的,只是岸上的物資,供他們能夠在船上活著而已。
當這艘船在海面游蕩的時候,沒有人會在意制造它的人是誰。
它是一種,沒有根的東西。
衛晟云道:“你受傷了。”
即使長袖遮住了傷口,他卻也一眼看了出來。袁葉離輕輕點頭,并不出聲。
船里的空氣是窒悶的,因為安靜,你在夜里時甚至能聽見木板發出的吱呀聲音。衛晟云手臂垂在胸前,衣襟攤開來沒有穿好。他的黑發披于身后,一身黑袍顯得那樣冷漠。
他們在說話。
可是她看不見他,他也看不到她。他不知道她的傷口是什么樣子,不知她此時正皺著眉。她沒有看見他身上衣裳的顏色,也沒有看到他面上的表情。
袁葉離伸手去摸那串他掛在她頸上的項鏈,那冰涼的溫度讓她忘記那時候她是什么樣的感覺。
她覺得難過。
但是她沒有走。
她輕聲道:“那個救回來的女孩子,是京城聞家的女兒。”
衛晟云這才抬眼,“聞太師?”
袁葉離應了一聲,一時間兩人又沉默了下去。他們都是京城出身,城中但凡有些名頭的姓氏他們都認得。京城之中,從來沒有一個世家是突然冒出來的,何況是能夠出一個太師的世家。
聞家在京中久來有名,他們一聽,就都知道不對。這里離京城很近,會遇到京城中人并不出奇,然而遇到這樣一樁事情,卻是聞所未聞。她繼續說:“據她所言,他們是在離開京城以后,被滅門的。”
滅門。
只是這樣簡單的兩個字,聽來都觸目驚心。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仇家,才會這樣對待聞家。衛晟云靜靜道:“那些叛賊已經死了,一半是殺的,另一半是自盡。”
按照衛晟云的性格,他不會趕盡殺絕,但僅僅是因為要留下情報。而如今的情況,就是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來。袁葉離嘆口氣,“你想不想插手?”
衛晟云道:“你想幫她?”
“想,”袁葉離并不猶豫。
燭光從衛晟云那一邊照過來,透過紗簾,模糊地映上來。她的側臉看起來并不堅決,她垂著眼睛,半點不像是下定了決心的樣子,而且說得那樣簡單。衛晟云心中一痛,他喜歡的就是這樣一個姑娘,即使面對了那么多,一直被傷害,卻依舊能堅守善念。
墮落是很容易的,所有的嘲諷嫉妒嫌惡都是因為人曾經承受過痛苦,于是失去了自己原來的信念。
可就是這樣的她,依舊不能夠與他相守。
他們都太理智,明明知道分開才是對他們最好的選擇,這樣干凈利落,快刀斬亂麻永遠是最省事的,可他們偏偏又一次次留下來。她說要逃,可他們一起遇到危險時就頓時忘記了橋歸橋路歸路的說法;他說要離開她,可當再看到她的時候又渾然忽略了何謂理性。
他們知道那樣不對。
可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去做。
衛晟云閉了一下眼。
他并不是一個擅長處理自己心情的人,面對現實的所有守則都會在遇上情感的時候失效,而他從來就沒有找到能解決感情問題的方法——可能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解決。
在看見袁葉離冰冷的神情之后,他才終于明白,也許對她來說,喜歡他從來都是一件很難熬的事情。仔細想想也是的,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似乎從來都沒有過過好日子。
他承諾給她的,從來都不曾實現過。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強求她留下來,這到底是怎樣的殘忍?
衛晟云像是忽然體會到了,那個一直留在他身邊的她,是什么感覺——仿佛他從前是個亮眼瞎子,從來都感覺不到她的痛苦,直到這一切具現了,他才察覺到。他少年天才,從未看不起自己,直到現在這一刻。
我很抱歉。關于要你留下來這件事情。
這句話就像一根刺,忽然卡住了他的喉嚨。
于是他開口,聲音沙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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