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應家小姐
那婦人一走進屋里,屋中立刻寂靜下來。
床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姑娘,兩人陪伴在側。屋里有些忙亂,幾乎所有人都圍著床在轉。那婦人道:“是你救的人?”
站在床榻前的其中一人轉過身來,看清來人是誰后,跪下道:“見過母親。”
她的表情平靜,看不出一絲波瀾。站在她旁邊的聞墨有點不知所措,卻站在一側,不敢多言。她看著一屋子的仆人,看到他們也都站著,卻不懂為何應家大小姐反而要跪下來。那婦人一眼也不看聞墨,只是看著跪下的少女:“你還知道行禮?”
她的音調泠泠,不是敘述,而是為難。應瑯只道:“是女兒行禮慢了,還望母親莫要怪罪。”
聞墨莞爾。
她在家中,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為難自己的女兒,只因為她行禮慢了。即使她不了解形勢,卻立刻分辨出,這應家大小姐,肯定并不受寵。想到這點,她忽然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她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們得救了,可是這當真是一個好選擇么?
聞墨開始猶豫。
她并不是一個果斷的人,人若對自己毫無信心,就會覺得自己是一個容易犯錯的人,最終反而弄巧成拙,連本來是對的事情也折騰錯了。但做已經做了,她的想法無補于事。
她看了一眼依舊躺在床上的離姐姐,悄悄握緊了袖口。
此時婦人卻道:“莫要怪罪?”她面無表情,態度冰冷,“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去領罰吧。”
只是行禮不周,就要罰?
聞墨一驚,這是在養女兒,還是在管教下人?——她倒明白過來,為何屋中的奴仆都這樣聽話。她還目四顧,大約并不是本來就聽話的,只是這院落中的夫人過于嚴格,是以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應瑯卻沒有動。
她抬起頭來,輕聲道:“母親,請聽應瑯說……”
還沒說完,就已經被打斷。婦人厲聲道:“你還敢反駁?”
于是還沒有說完,應瑯就這樣安靜了下去。她抬頭望了一下母親,似乎很難過的樣子,隨后站起身來,走路的姿勢已經不像一個大小姐,反而像一個丫鬟。聞墨看著她,目瞪口呆,做不出任何反應。
她不由得退后了一步,這才看到躺在床塌上的離姐姐。剛才應瑯給離姐姐蓋好了被褥,但此時她看起來面頰潮紅,嘴微微張開,看起來半點不像是好了的模樣。聞墨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
午后的陽光落在沉黑地磚上,一屋子的仆人,像是見慣這樣場面,安靜得像穿著衣裳的木樁子。
此時,她才聽見那位夫人的聲音。
“你們就是瑯兒請來的客人?”她道。
聲音清冷,卻很和藹,聽得出說話人是個溫柔的性子。聞墨這才稍稍回過神來,“是,叨饒夫人了。”她低下頭說。
可是那位剛才呵責過自己女兒的夫人,此時卻對她說:“你們是客,不必如此,請坐下吧。”她伸手向聞墨,將她扶起來。聞墨看到她面上表情頗為親切,明顯是親近他們的意思,全然沒了適才那副嚴厲的模樣。
聞墨并不是沒有見過一些人,對家人與外人全然不同,因為外人是客,因此需要以禮相待;因為家人是自己人,所以不必禮貌,甚至因為愛而變得嚴厲。可是做得這么極端且明顯的,聞墨幾乎沒有見到。
她只得道:“多謝夫人。”
這已經是一個千金小姐,大家閨秀,憑借本能說出來的話了。聽見這話,陳氏停下來,與聞墨在一邊坐下,隨后一個醫者打扮的人進門來。那人很瘦,穿的衣裳樸素,表情不多,語態沉默。他拎著一個藥箱,向床走近來。真實
陳氏道:“這是我們家的家醫。”
聞墨點頭。她知道不少家族中會養著家醫,好一些的家族或許會尋到退休的太醫,而差一些的多半都是在醫館中找來。如今地界偏遠,能夠找到的醫者,會是什么水平?她憂心忡忡,在主人家面前卻不好說出來。
那位家醫把脈,開完藥方,隨后道:“這位姑娘很快就會醒過來了。”
只是這樣單薄的一句話,沒有多余修飾。陳氏道:“麻煩你了,請出去吧。”
那藥方交給了一個仆人,他沉默著離開,聞墨只覺得屋子里很靜,即使此時的陳氏是個溫和有禮的人。但人是會偽裝的,而聞墨已經看到過了其中的真實。
一旦看到了真相,還要如何虛以委蛇?
聞墨卻道:“多謝夫人,”她重新起身行禮,“小女聞墨,見過夫人。”
她行的乃是見長輩時候的禮,陳氏點點頭,顯然頗為滿意。她道:“不必如此,請起來吧。”
她對聞墨這個名字沒有反應,聞墨不禁松了一口氣。“剛才是我失禮了。請到外間用一些點心吧,令姐的藥依舊有客人去熬了,不必擔心。”她的手很溫暖,卻讓聞墨覺得害怕。
她回頭看了一眼袁葉離,終于還是出去了。
袁葉離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
她迷茫地睜開眼睛,以為是在家,但很快發現,房梁上垂著一個紫色的錦囊。
很少有人會用紫色來做錦囊,因為這種顏色過于花俏,盡管好看,她卻從不喜歡。她馬上清醒,立刻反應過來,她是在旁人家里。她勉力支撐著起身,不知為何,覺得嘴里很苦。在她起來不久以后,看見丫鬟走近,撩開床簾來。
這時候她看東西不甚清晰,差些一聲“白鷺”就要說出口。
但很快,她意識到那人不會是白鷺。那是一個陌生的丫鬟,捧著一杯茶:“姑娘醒了?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喝完茶,她才有力氣講話,隨后道:“借問一聲……這是何處?”
屋中布置簡約,窗旁擺著一盆水仙,只有一個梳妝臺,臺面卻擺著許多胭脂水粉等物,頗為寬敞,只有一個丫鬟在。袁葉離將茶杯遞回去,茶杯邊上有藍色的花紋,如果撫摸的話會發現它有淺淺的突痕。
丫鬟道:“這是歸云山莊,適才云公子將姑娘送進來,是夫人說送姑娘到這里來的。”
袁葉離這才想起,她是在馬車里暈過去的,只是不知如何得救了。她道:“那……如今主人家在何處?”
丫鬟搖頭,“夫人說了,姑娘好好休息,姑娘的兄長也在山莊之中,道謝的事情,稍后再講。”
袁葉離點頭,繼續問:“適才可有醫者來過?”
丫鬟這才露出幾分驚訝神情來,卻極快就收斂了回去,然后道:“有的,是山莊中的家醫,平日是給夫人小姐們看病的。”說完又補充一句:“奴婢玉珠,伺候不周,還望云姑娘莫要見怪。”
她行了個見面禮,袁葉離驚訝于這丫鬟講規矩的程度,順從聽話得詭異。她是在皇宮里呆過的人,皇宮是天底下規矩最嚴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是死。可是這山莊與宮中相比,甚至也不差多少了。
若有不同——那也僅僅是一些細節罷了。比如這個丫鬟行禮的方式不一樣,而且明顯規矩得多。但凡人做規矩做久了,就會發展出屬于自己的一套,因為人人性格不同,大體相似,細節卻多半有差異。
這就是讓人覺得奇怪的原因,這屋子里的人,實在是太講究規矩了,仿佛稍微不守規矩,就會被杖責。在這屋子里呆久了的人或許不覺得,但她這個外人卻一眼就看了出來。
袁葉離點頭,卻沒有提這件事:“你剛才說,他們都在主屋?”
“是的,”玉珠稍稍一頓,“姑娘是否要去?”
這樣婉轉的調子,袁葉離微微一愣,卻也很快反應過來。她走過了許多地方,但遠離宅院已久,一時間忘記,她曾經呆過的那個圈子,就是這樣講話的。袁葉離心下唏噓,不知聞墨是否能處理得當?
她卻搖頭,就在此時,一人進門來。袁葉離一抬頭:正是聞墨。
聞墨穿著的衣裳,與她昏倒前無異,所以她大約只昏過去了數個時辰罷了。而且天色……天色已然有些晚,一片霞光落進窗中來。聞墨此時似乎頗為緊張,一進來就拉住袁葉離的手。袁葉離的手很白,幾乎沒有血色。
她將手帕拿出來,擦干她唇上的汗珠。
“離姐姐,你還好么?”她皺眉,緊張道。
袁葉離只得苦笑,借以安慰聞墨:“還好。”
聞墨細細將她看了一回,才開始說他們的遭遇。袁葉離在路上昏倒了,是歸云山莊中的主人收留了他們。聞墨說話很快,因此就顯得有點莫名其妙,最后袁葉離才道:“那應家小姐如何了?”
聞墨安靜了。
一個字也沒有講。
她半張著嘴,仿佛在想些什么,思索的模樣。但她卻沒有說話。
莫非她剛才隱瞞了一些事情?
袁葉離正待相問之時,卻忽然看見一個人走進屋中來。她們一同回過頭去,看見進來之人一身淺淡的粉色,淡淡的花朵在裙擺上綻放,凄婉而美麗,但她卻一件首飾都沒有戴,寡淡得連面容都失卻了幾分顏色。
這個姑娘臉色蒼白,卻并不羸弱。她身量高挑纖細,幾乎撐不起這一套衣裳來。
在她進來時候,沒有仆人下跪,仿佛進來的是個幽靈,而并非人。聞墨看著她,卻立刻低聲道:“這就是應家大小姐,應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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