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張淳離得遠,沒看見羅汐在哪,等他下來后,火山底已經恢復了平靜,冷卻的巖漿上覆蓋著厚厚的火山灰,形成新的平臺,占據一半的底部。
張淳找了一圈,沒找到羅汐,不信邪的又把巖壁都繞了一大圈,不緊猜想:該不會她真的……
想到她不過一介凡人,只因他的委托而涉險,還因此喪命,張淳心中一哽。他身為修士,什么忙幫不上就算了,還讓一個無辜的人……
沙,沙沙,沙沙沙……
修士耳聰目明,張淳聽見了微弱的聲音,心里存了希望,又返回底部。
然而生意又沒了,他不氣餒,而是辨別出聲源,就在那一塊地方仔細查看。
黑黝黝的火山灰,深色的泥土,找起來費眼力。張淳不敢放過一絲一毫。就在一個小凹陷的地方,他看到了一點不同。
湊過去一看,那是一根手指!
張淳心中狂跳,拿出隨身帶著的種子催動,迅速發芽生長成藤蔓,他命令藤蔓扎入地下,把埋著的人挖出來。
韌性十足的藤蔓在地下也能靈活生長,不一會兒就把一個黑乎乎的人裹著拖了出來。
羅汐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了,只能靠著身形依稀能認出來。張淳心中難受,但救人重要,羅汐鼻息,他將她背上,馬不停蹄趕往醫館。
羅汐做了一個夢。
她還在原來的世界,每天按時上課,放學和閨蜜一起逛街,回家有熱乎乎的飯菜。
媽媽遞給了她一碗熱湯,她喜滋滋接了,喝進口卻覺得腥臭無比,她吐了出來,發現那不是湯,是血。
而原本美味的飯菜,變成了血淋淋的生肉。
她把飯桌掀了。
家變成了古怪的房間,媽媽變成了一個五官深邃,鷹目高鼻的男子,他掐住她的下顎,冷冰冰的說:“既然不想,那就不用留下了!”
然后她被扔進了一個滿是野獸的大籠子里,她尖叫、逃跑,不得不跟野獸廝殺在一起,最后她贏了,她踩著野獸們的尸體爬出了牢籠,然后一個大鍋出現在籠子頂,滾燙的開水兜頭澆了進來……
“啊啊啊啊!”
夢中的灼痛和現實重合了,滾燙的開水,難忍的灼痛,全都跟現實重合了!
“快按住她!”
幾只手放在她身上,觸到了傷口,羅汐痛苦的扭動,只想跳進冷水里,把這一身的燒傷都浸泡到麻木!
一塊布放到了唇邊,她想也不想就咬住了,接著有什么黏糊糊的東西涂在她傷口上,涼絲絲,又癢,可是皮膚還在痛,她滿頭大汗,多重疼痛壓在身上,只能“嗚嗚”地叫。
張淳不忍看,拉著大夫道:“有什么辦法能讓她睡過去?她這樣太難受了。”
大夫擦著汗道:“睡過去?你真不怕她就這么一睡不起?!這種程度的燒傷,老頭我從沒見過,吊著命都不錯了!”
張淳只得回到床邊,看著痛苦的羅汐,忍著淚呼喚:“小羅兄弟,小羅兄弟你看看我,我是張淳啊,我們回來了,從荒炎嶺回來了。”
羅汐聽到了他的聲音,但是現在腦子不清楚,只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
見她安靜了下來,張淳再接再厲,“你放心,這里是臨水城,很安全,我請了城里最好的大夫,他醫術高明,哪怕只有一口氣都能救回來,一定能治好你的。
大夫說了,你身上燒的太嚴重,但是沒有傷到五臟六腑,連頭也沒傷到,肯定是凡間常說的福大命大之人,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的來歷吧,我是丹宗沁芳峰峰主張之道的兒子,我爹他是仙域有名的煉丹師,他煉出的丹藥五花八門,有人求都不一定能求到……”
張淳一頓,突然眼睛一亮,“瞧我,急慌了神,都忘了我爹這人呢!你放心,我一定會求我爹煉出靈藥,讓你恢復原來的樣子!”
凡人服用低級靈丹有奇效,以他爹的能耐,只要煉出生肌丹,定能讓她康復過來!
想到這,張淳激動地想要握住羅汐的手,但考慮到她燒毀了的皮膚,只能克制自己說:“你等著,這事因我而起,我一定會求我爹救回你的!”
羅汐腦子嗡嗡亂響,根本沒聽完他說的話,只依稀辨認出恢復、不死幾個字眼,兩眼直直地盯著他,充滿了希冀。
張淳打定主意,回頭囑咐大夫:“請您照顧好她,不出十日,我一定會回來!”
劉大夫應允,心中卻在嘆氣,燒成這尊容,就算救回來了,哪還是正常的模樣呢?
“大夫,快上藥吧。”
劉大夫回過神,專心給羅汐涂抹膏藥。有些已經壞死的肌膚,他只得割去清理一番再上,無疑加重了羅汐的痛苦。
鱗甲因外沿傷勢嚴重,已經和皮肉黏連,劉大夫不敢輕易剝離,又不知如何解開這鱗甲,只處理了外面的皮膚,想待結痂縮小后再看。
“大夫,她,她好像……”
一個藥仆突然露出古怪的表情,劉大夫還想呵斥他,卻看他眼神有些飄忽,有似有些不可置信,不由得疑惑。藥仆不說話,只眼神示意劉大夫去看床上。劉大夫奇怪但也順著他看了,藥仆比劃了一下她的腰股,劉大夫升起了不好的預感。他把手放在羅汐腰上摸了摸,而后觸電似的收回手,滿臉不可思議:“這怎么回事?”
……
丹宗,沁芳峰。
張淳日夜兼程趕回他家,不料正碰上他爹閉關煉丹。
“師父出關之日不定,三師兄可有急事?”
急事?何止是急事!生命攸關啊!
張淳急的來回踱步,不湊巧,真是太不湊巧了!為何老頭早不閉關晚不閉關,偏偏有急事找他時就閉?!
張淳氣得踹了他爹最愛的杏樹一腳,左右不得法,沮喪地蹲在門口等他爹出來。
幸好張之道煉的只是很常用的丹藥,四日后出關,便看到了他在(li)外(jia)歷(chu)練(zou)的兒子苦哈哈地蹲著,放空自己。
張之道過去就是一暴栗,“臭小子,回家一趟就這幅鬼樣子給誰看!”
張淳反抱著他爹的手臂道:“爹!求您救人!”
他把弄丟丹藥、抓捕金狐以及羅汐受傷的事都說了,不想張之道只摸著胡須,什么也不說。
“爹,生肌丹也不是什么名貴的丹藥,煉出來不費您多少時間的,求求您救救她。”
張之道慢悠悠道:“不過是個凡人,也好浪費靈丹?”
張淳震驚看著他:“爹?”
“你親眼見她落入巖漿,以凡人之軀僥幸偷生,那必定是大福,既如此,你又何必去費這心思?”
“爹,這不一樣!”張淳拽著他爹的袖子,“此事因我而起,若再不能幫她,兒恐怕會愧疚一生,往后再生出心魔,豈不是……”
“好了夠了!多大個人了,還不知道修士最忌諱讖言嗎。”張之道收起嚴肅的表情,嘆道,“你有心救她,爹幫你就是。只是修士服用的丹藥帶有丹毒,那凡人能否受得住,就看她造化了。”
……
一連八日,羅汐都處在意識迷糊的狀態,她醒時,全身上下又疼又癢,讓她沒有力氣去思考,她睡時,被層出不迭的噩夢糾纏。只后者一樣都夠把她折磨地不心力交瘁。
到了第九日,她正昏睡間,感覺到有人把一顆圓碌碌的小球塞進了嘴巴里。她嘴里干澀,艱難地咽下,不由得咳嗽幾聲,牽動胸肩的傷口,疼的她清醒了幾分。迷迷糊糊間,聽到了有個略熟悉的聲音說了句“借一步說話”。
羅汐不太靈光的腦子轉了轉,想起來這是那個幾天來給她敷藥的大夫的聲音。
然后床邊的人離開了。
羅汐正打算繼續睡一會,外面便傳來了張淳的驚叫。“你說什么?!”
接著就是兩個人在爭辯什么,不過只是張淳在大聲辯解,劉大夫平靜解釋。
在后面他們聲音都小了下去,羅汐更聽不清了,索性不管,蒙頭就睡。
門外,張淳抱著頭蹲下來,全然沒有了風度。“我的天啊,怎么會……我不明白啊……”
劉大夫哀嘆一口氣,以為羅汐隱瞞了性別跟張淳結拜為兄弟,兩人感情頗深,才讓他打擊這么大,寬慰道:“事已至此,重要的是人救回來了不是嗎?”
張淳思緒亂糟糟的,他只當羅汐年紀小,所以看起來眉清目秀身量纖細,從來沒往性別上想,如今只能祈禱生肌丹奏效,不然一個女孩子,他真不知如何補償她……
羅汐服藥后再次陷入昏睡,這一回她睡得很沉,很沉,那些噩夢,疼痛都離她而去,她難得的睡了個好覺。
夢境外,張淳盯著床上的羅汐,神情復雜。
紗布已經拆去了,丑陋猙獰的傷疤全都暴露在空氣中。生肌丹的藥效逐漸顯現出來,先是肌肉、皮下脂肪,然后是皮膚,毛發,從內到外,這過程很慢,但是結果驚人。張淳為了盡快治好羅汐,還給她注入了一絲靈力,加快丹藥生效。
生長過程難免有些微疼痛和瘙癢,羅汐睡夢中蹙起眉頭,張淳伸出一指點中了她的昏睡穴,讓羅汐陷入更深的睡眠。
羅汐一連昏睡了三日,期間從未醒過一次。張淳一直守著,除了幾次醫女來清理他必須回避外,其余時間都在默默守著,計算著她康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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