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失去妖力的鱗甲被撐破，然而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在幽池水完全被吸收后，羅汐還是沒能現(xiàn)出完整的妖身。停留在四肢拉長，后背拱起的階段，就連頭也沒有完全變形。

        詭異的沉默。

        掌柜摸著心口，有種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空虛。看著已經(jīng)壓倒了木桌再次一動不動的羅汐，掌柜的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踹了她一腳。“真是不省心的雜種，浪費(fèi)了這么多好東西！”在他心里，羅汐大概就是連半妖都及不上的雜種，體內(nèi)妖血少的可憐。

        掌柜的發(fā)泄完，甩袖子出去了。“這雜種就讓你們玩吧，反正老夫不伺候了！”

        施法者沒回答，摸著羅汐變形的手臂，有了自己的想法。

        ……

        再次睜開眼，還是在密室，被拷著。不同的是這間密室比較干凈，羅汐轉(zhuǎn)了轉(zhuǎn)頭，看到了一人手里拿著兩個小瓶子在看著什么。見她醒了一點(diǎn)也不驚慌，反而帶著審視的意味把目光投向她。

        羅汐被盯得發(fā)毛，剛起了一些雞皮疙瘩，便發(fā)現(xiàn)身上不對勁：

        為什么，身上坑坑洼洼的？

        原本她的自愈能力就緩慢，傷及皮膚以下的更慢，而現(xiàn)在身上被割開的地方太多，羅汐都想象不到她得花多長時間恢復(fù)。

        再看一旁桌上的瓶瓶罐罐，羅汐心底發(fā)寒。這是，拿活人做試驗(yàn)？

        不等她細(xì)想，房門被推開，一個人沖了進(jìn)來：“真是見鬼了！”

        丹修余爻放下瓶子，很平淡地問：“失敗了？”

        “可不是！”闖進(jìn)來的是器修王陽，脾氣暴躁，“要只是失敗一次就算了，次次都炸爐！我就納悶了，回頭檢查了一遍，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那些獸血獸皮全是凡物！不僅煉不成器，還白白污了我的材料！”

        說到這王陽就氣不打一處來，看見一邊躺尸一般的羅汐，便不由分說把怒火全發(fā)在她身上：“都是這雜種！連一點(diǎn)妖血也提不出來，留著有何用！”

        羅汐茫然地看著這個中年男人。他好像對她很不滿，可是她腦子燒糊涂了，被人這么一頓吼，只是有些委屈，難過。

        發(fā)泄一通后看到余爻還是平靜地站著，不禁疑惑：“難道你早就知道了？”

        余爻點(diǎn)了點(diǎn)桌子，“把血取出時我就發(fā)現(xiàn)了。明明已經(jīng)看著她變形了，可是離了體的血肉再次變回凡胎，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王陽冷靜下來也開始琢磨這事。“難道是因?yàn)檠�統(tǒng)不純？可是不應(yīng)該啊，我們明明取走的是……”

        “我嘗試過很多次，無論是已經(jīng)現(xiàn)形的部分，現(xiàn)出獸紋的部分，還是凡人的部分，”冰涼的指尖觸及羅汐的手臂，后者不由得瑟縮，“取出后無一例外都是凡物。”

        王陽一時不知該說什么。“這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他們這么多人，都看見了羅汐現(xiàn)形的，為什么她的血肉取出后還是凡人的呢？

        “這實(shí)在是，匪夷所思。”王陽捋了把頭發(fā)，再回頭看羅汐，她還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但是王陽不敢再小看她了。

        “那這，東西，怎么處理？”

        余爻道：“去叫掌柜吧。”再看一無所知的羅汐，暗自有些可惜。沒見過的半妖啊，要是他能取到更多的妖血，說不定就能煉出獨(dú)一無二的丹藥了。

        不過嘛……他摸著袖中的小瓶子，眼底精光一閃而過。這一滴心頭血可是她身上唯一帶有妖邪之氣的，可不能浪費(fèi)了。

        ……

        晚間，掌柜的跟珍寶閣主人見面，把這件事上報(bào)了。

        閣主隱沒在屏風(fēng)后，不緊不慢地說：“任何商品在明碼標(biāo)價(jià)后才能交易。而你，錢三，在確認(rèn)價(jià)值前就浪費(fèi)了這么多人和時間，你犯了個大錯。”

        錢三慚愧地低下頭。

        他是真沒料到，經(jīng)歷了七星陣、幽池水以及丹修器修的提煉，居然還不能逼出羅汐的妖身，這讓他實(shí)在是沒轍了。

        “閣主，這半妖怕是無法由寶閣所有，該如何處理？”

        “你確認(rèn)那是半妖？”

        錢三嚇得一抖。這位閣主性格直，說一就是一，尤其厭惡舉棋不定，支支吾吾，手下說話沒個確數(shù)都會駁回。

        好在閣主沒再為難他。只沉默了片刻便道：“既然不能為我閣所有，那就隨便尋個由頭將它送出去吧。”

        錢三連聲應(yīng)下，等閣主一揮袖子，他才小心地退下，如釋重負(fù)。

        ……

        羅汐在一陣眩暈中醒來，高燒已經(jīng)退去了不少，她算了算，好像有一陣子沒有被拷打了，她的自愈能力漸漸恢復(fù)了。只是心口，有種莫名的鈍痛。

        她還在籠子里，只是這回籠子被木板封著，顛簸不已。外面有車轱轆的聲音，還有馬蹄聲。她要被運(yùn)到哪里去了？她還會被虐待嗎？她不知道。但從她被抓的那天起，她的前方就是一片黑暗。

        羅汐抱緊了膝蓋，默默流淚。

        ……

        魔域千仞谷

        “喂，跟我去一趟凡間罷。”一名身著青衣的俊美青年落在樹上，笑吟吟對在空地上練劍的黑袍男子說。

        黑袍男子劍招如龍，“不去。”

        “好歹當(dāng)了千仞谷谷主，怎么連點(diǎn)樂子都不找了？”凌少華折扇一收，輕巧地點(diǎn)住了那人的劍尖，“要我說，你越活越回去了！”

        兩人雖是上下屬，實(shí)則私底下是好友，換句話說，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rèn)識了。

        夜千絕沒有停下，就勢朝他攻去。凌少華也二話不說擺開架勢。兩人一劍一扇，來回間過了數(shù)十招。

        凌少華先打松了對方的劍：“你輸了，跟我走吧！”

        夜千絕漠然收劍：“我并未答應(yīng)你。”

        “喂喂，這么不留情面？”眼看對方要回去了，凌少華情急之下，上前擋住了他的去路，“待在這暗無天日的谷里，你也跟老谷主越來越像了！算是我求你了，趕緊出去晃一晃，吹吹風(fēng)也好。”

        夜千絕皺眉。老谷主是他的禁忌，旁人敢說起，保不準(zhǔn)會被他一劍削了腦袋，也就只有這位好友敢在他面前提。

        揉了揉跳動的太陽穴。“說吧，你想去哪？”

        凌少華頓時眉開眼笑，“這就對了嘛！你放心，我介紹的地方絕對好！”

        ……

        數(shù)日后天焱國夏京

        珍寶閣遍布整個凡間，據(jù)說背后的主人背景神秘，凡間皇帝都惹不起。五國國都都有一個總閣，下面各城各鎮(zhèn)設(shè)分閣，層層下去，頗有嚴(yán)格的等級制度。

        押送羅汐的隊(duì)伍里面還帶著不少寶貝，雇傭了一批高手護(hù)送。夏京總閣掌事接過清單，看了一眼長長的隊(duì)伍，停留在唯一密封的籠子上：“這是什么？”

        鏢頭上前指了指清單一條名錄：“大人，這是咱們掌柜特地交代的……”

        掌事斜睨他一眼，輕蔑道：“先送去靈獸區(qū)，讓閣中大師鑒定后估價(jià)。”心里很是不屑，小地方就是小地方，不就一只妖嗎，連鑒定都鑒定不出來，白養(yǎng)了這么多人。

        很快他就不能甩臉色了。第一個馭獸師告訴他沒法斷定羅汐“品種”時，他只當(dāng)是學(xué)藝不精，見識太淺，然后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全都得到搖頭的答案，掌事開始懷疑人生。

        不信邪地決定自己去看。籠子里還是人類模樣的羅汐，很難跟妖掛上鉤。掌事本來像自己動手試試，可是看到羅汐身上各式各樣深淺不一的傷疤，還有被仙水澆過的臉，就知道什么辦法都試過了。

        可是這樣都沒辦法逼出原形，他們該把她當(dāng)什么賣？而且這人身也就一凡胎啊，當(dāng)鼎爐都不夠格，他們珍寶閣的客戶中修士占大頭，這么一件品種不明屬性不明能力不明的“雜種”他們還真不好意思賣。

        手底下的人問：“要不要稟告閣主？”

        掌事煩躁地拒絕：“這種事不必勞煩閣主！”

        “可是……”

        “沒什么可是。”掌事的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再過半月就是寶閣拍賣大會，就把它塞到拍賣品中！”

        “是。”

        羅汐被灌了藥，配藥的人不知該按妖獸來算還是凡人來算，于是取了折中的劑量，每天灌一碗，麻痹她的神經(jīng)。

        在清醒時，她算了一下，大概來到這個新地方十幾天了，但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昏睡。有幾次，她突然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在木板上，幾個人圍著她貼符紙；還有一次，她睜開眼就看到一人用一把流光溢彩的薄片刀切開了她的腹腔，而她因?yàn)殚L時間的灌藥昏迷，早已經(jīng)麻木，只是任由他繼續(xù)。

        閉上眼是黑暗，睜開眼亦是。羅汐看不到任何出路。她的腦子停頓了，身體上的反應(yīng)都由本能完成，有些時候，那些人當(dāng)著她的面談話，她都快聽不懂了。

        我是不是，就這么過一輩子了？逃跑的念頭還頑固地駐扎在腦海里，可是她身不由己，不是在籠子里就是在木桌上，拷著鐵鏈灌夠了藥，她想一個人偶，或者傀儡，被拉著在這兩個地方切換。

        又過了幾日，一早，有人就來給羅汐灌藥。她迷迷瞪瞪吞下，喉嚨滾動過后，感覺到藥汁少了。

        有人拽她去沖洗。那些人拿著粗硬的毛刷給她刷了個遍，她皮膚通紅，但也只是皺了皺眉，一聲不吭。

        然后她被關(guān)進(jìn)了干凈的籠子，四面被黑布籠罩。她小心地縮到一角躺下，習(xí)慣地催促自己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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